第 7 章
兩人沒去山頂,只將寺內(nèi)11尊菩薩虔誠拜完。兩人在觀音座前都求到上上簽,趙妮妮興奮至極拉林星去解簽,不問財源不問前程,專心問姻緣。
解簽的和尚說了一堆高深莫測的話,趙妮妮聽不懂,再追問對方卻只以天機不可泄露搪塞,直到趙妮妮大氣添了香油錢,對方才又高深說林星面犯桃花,三月內(nèi)必遇貴人。
林星本當成玩笑聽,見趙妮妮深信不疑為她開心,又巴巴添了次香油錢,只好認同的跟著興奮。
解完簽,兩人順道去百子堂和送子樓逛了一圈,見時間臨近中午便去齋堂吃飯。
白云寺的齋飯是除送子觀音外的另一亮點,屬于盲點都不會踩雷的水準,招牌菜鴛鴦豆腐和翡翠彩蔬卷更是精準踩中兩人味蕾。
林星看趙妮妮大快朵頤的模樣,突然懷疑這懶貨四點半起床的真實動力是來源于此。
吃飽喝足,趙妮妮舒服的拍拍肚皮,刷了幾眼手機,突然問:“星寶,你還記得咱倆怎么認識的嗎?”
林星頭頂問號,表情因為問題的突然性有片刻迷茫,趙妮妮直接解讀為她忘了,頓時來勁兒了。
“靠,你居然不記得了,這么重要的相遇你居然忘了!我可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是高二,我放學路上堵你讓你幫我送情書,前后堵了三次你都不干。”
趙妮妮將果汁往桌上一擱,有種凜然的激動,“你不知道我當時多煩你,就沒見過你這樣油鹽不進的。”
青春期的很多事情都是發(fā)生時理所當然,日后回味別有滋味。
林星回憶當時的情形,也覺得好笑:“我當時也煩你。”
她學她的語氣,“就沒見過你這樣鍥而不舍的,不直接找正主,就會為難我。”
“那不是沒辦法的事,誰讓當時喜歡邢侓堯的女生太多,我直接路上堵他多扎眼,再說他肯定不會收。你跟他同桌,不近水樓臺嘛。”
“就他那脾氣,我如果幫你就是找罵。”
“要怪怪孫亦雪,當時喜歡邢侓堯到走火入魔,成天哭天搶地讓我?guī)兔Γ乙彩穷^腦發(fā)熱答應她。”
好多年了,驟然聽到這個名字,林星有種遙遠的陌生感,一種曾經(jīng)深刻又被時光抹得面目全非的遺憾。
她跟邢侓堯高二做過一年同桌,因為兩人都不是熱絡性子,關(guān)系定位一直比較別扭。算不上那種隨時可以聊天,無話不說的好友,卻又確確實實比一般同學關(guān)系好很多。
尤其邢侓堯“不計回報”的幫過她很多次,且是知道她秘密最多的人。她朋友少,他是她唯一的異性好友,她信任甚至依賴他。
這些林星都記著。
當恩惠記著,也想著有朝一日要還。
只是邢侓堯高三下期突然出了國,之后她再也沒有聽到任何有關(guān)他的消息。
“怎么突然想起這事了?”
“孫亦雪要結(jié)婚了,婚禮定在明年五月。那丫頭喜歡邢侓堯多少年啊,大學還瘋狂追出國去找他。”
“哦。”林星答應著,一秒后才想起驚訝,“新郎是邢侓堯?”
趙妮妮“啪嗒”一聲合上鏡子,白眼快翻上天:“星寶,你比孫亦雪還會做夢。”
“……”
趙妮妮不賣關(guān)子,樂呵呵的說一件巧事,“孫亦雪昨天給我打電話樂瘋了,說翻看她老公家賓客名單發(fā)現(xiàn)邢侓堯的名字,細問才知道邢侓堯家跟她老公家有親戚關(guān)系,雖是八竿子才能打到那種,但按輩分邢侓堯得叫孫亦雪一聲表舅媽。”
“孫亦雪說這就叫命中注定的緣分,做不成你太太,就做你舅媽,到她死了指不定邢侓堯還得給她磕頭上香。你說這丫頭,這便宜都能占。”
因為趙妮妮的關(guān)系,林星跟孫亦雪也算相熟,屬于平時沒聯(lián)絡,但遇到一起也能天南地北閑聊的朋友。
孫亦雪為人爽朗,敢說敢做,林星不驚訝她能說出這這種玩笑話。
“邢侓堯還在國外?”
“聽孫亦雪說好像去年回國了,具體做什么不知道。她說也是看了賓客名單才知道,從前學校那些傳言都是真的,邢侓堯家就是那個邢家。有些人可真是出身即在羅馬。”
趙妮妮說著長嘆一聲,老神在在的:“也不知道這么多年他長歪沒有,聽孫亦雪說還是帥得慘絕人寰,但是她那夢中情人濾鏡有多厚,你懂的。畢竟是我曾經(jīng)的男神,等婚禮的時候,我一定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林星只抓重點:“邢侓堯是你男神?你也喜歡過他?”
“很奇怪嗎?邢侓堯當年除了脾氣不那么平易近人、人桀驁點,顏值、家世、人品、能力,你說哪樣不能入我眼?不過我跟他表白被他拒絕了,我一氣之下毫不猶豫移情別戀,從此也成了他得不到的女人。”
“……”林星感覺自己記憶錯亂,“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完全沒印象。”
“初二的時候,他跟我都是從一中初中部直升上來的。”
“……”你可真早熟。
“你呢,我記得你倆當時關(guān)系挺好的,就沒點想法?”趙妮妮狡黠的眨眼,“離那么近,你上課會不會偷看?”
“沒有,我當時只想學習,他在我眼里最大的吸引力就是講題細致,比老熊還靠譜。”
“呸,我信你個鬼!”
兩人嬉笑一陣,林星突然說:“妮妮,我決定辭職了。”
辭職這件事,林星從離婚后一直在考慮,終于下了決定。
趙妮妮意外,也不意外:“是因為你前婆婆?”
“跟何熠川或者王教授沒關(guān)系,是我一直不滿意現(xiàn)在的工作,最初是糊口的手段,結(jié)婚后為了婚姻穩(wěn)定不敢任性,到現(xiàn)在我認為我有追求夢想的資格。”
“只要是為你自己考慮,我無條件支持你。準備去事務所?”
趙妮妮知道這件事是林星心里一道坎,一直以來林星不提,她便不問。
林星大學畢業(yè)那年就通過全部CPA專業(yè)科目,通過校招進入國內(nèi)最好的八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因為工作地點在外地,被舒小琴軟硬兼施的逼著回來,通過考編進入嘉城大學做財務會計。工作雖然體面輕松,但就專業(yè)角度講,是屈才的。
“不去事務所,我準備去投行。不過我學歷不硬,應聘不一定順利。”
“說什么喪氣話,你肯定可以。”趙妮妮拍胸脯保證,“星寶,你就大膽往前沖,我就是你的后盾,就算不行,有我一口干的,絕不讓你喝稀的。”
尋常人說客套話大多不走心,但林星知道趙妮妮每次跟她承諾,從來不出于客套。
她正要說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來電顯示:【媽媽s】
她猶豫幾秒,沒有接,直到兩人結(jié)完賬剛走出齋堂,舒小琴又打過來。
那晚從林家出來,林星只跟趙妮妮說父母選擇站在林若歆那邊,對現(xiàn)場細節(jié)三緘其口,更沒提自己對父母的態(tài)度。
如今看這形勢,趙妮妮便知道,不是林星不想跟她說,而是可能林星自己都沒有完全接受那個局面。
趙妮妮暗嘆口氣,鼓勵性看林星一眼,借口去洗手間暫時離開。
電話剛一接通,舒小琴不滿的聲音就灌進林星耳膜。
“林星,你是真打算跟我們斷絕關(guān)系了是嗎?你爸爸生日都不回來?”
林星聽出對方語氣里不耐煩的怒意,平靜說:“我今天有事,待會兒我給爸發(fā)個生日紅包。”
“你覺得我們差你一個紅包錢?”
“那你們?nèi)笔裁矗磕f,我買好快遞回去。”
“林星,你……”
“媽,您只是想教訓我的話,我就先掛了。我在山上信號不好,您罵我我也聽不清。”
“你在哪兒?”
“云霧山。”
“今天又不是周末,你跑去云霧山?”舒小琴聲音拔高,“你去做什么?”
“拜佛,今年流年不利,轉(zhuǎn)轉(zhuǎn)運。”
到底是親生的,舒小琴察覺到她情緒里的自嘲落寞,心里有點不舒服,語氣也軟和下來。
“我給熠川打過電話,這件事既然是他錯,我跟你爸自然不能讓你白受委屈。”
“所以您打電話罵他了?”林星忍不住輕曬,“真不想讓我受委屈,您怎么不直接打給何行長?”
“……”
舒小蘭沒接話,林星知道她聽懂了。她無意識彎彎唇,內(nèi)心卻又是一陣悲涼。
她早料到了,林家的生意近兩年不太順,靠銀行貸款支撐現(xiàn)金流,他們又怎么會為了她直接跟何羨清撕破臉皮?
如果不是她先跟他們撕破臉,快刀斬亂麻直接離婚,以舒小琴的性格說不定會勸她睜只眼閉只眼,原諒何熠川。
這一沉默,對話似乎就再無繼續(xù)的必要,林星說:“媽,我先掛了。”
舒小琴不讓,生硬轉(zhuǎn)移話題:“那件事我知道若歆做的不對,她不懂事,我跟你爸都說過她了,她知道錯了以后會改。”
“然后呢?”
“她都認錯了,你還要什么然后?”
“她沒找過我,也沒跟我道歉。她沒有對不起您,跟您認錯算什么?”
林星語氣平和冷靜,卻隱隱透著寸步不讓的堅定,舒小蘭火氣一下上來,聲勢如雷貫耳。
“林星,做人不能太得寸進尺,為了你的事,若歆這段時間飯都吃不下,人憔悴了一大圈,她都真心悔改了,你還想怎么樣,難道要她去死?”
“你記著她是你親妹……”
林星將手機移開,放任舒小琴喋喋不休的討伐一通,見她沒反應,指名道姓的喊她幾聲,才氣定神閑的回了句:“您說什么?山上風大我一句沒聽見,您要不要先去喝口水,歇會兒再說?”
這句戳到了舒小琴忍耐的極點,導致對方直接撂了電話。
母女倆不歡而散,林星好像是站上風的那個,心情卻一點不比從前忍耐的時候更好。
她總算知道為什么人不到最后一步都不愿撕破臉皮了,因為忍耐讓人麻木,反抗使人清醒,反抗無果會讓人將不公平看得更清,而他們大多數(shù)時候不需要這樣清醒。
正是一天中太陽最盛的時候,淺金色的陽光均勻鋪滿整座寺廟,在飛檐回廊間穿梭,琉璃瓦的光彩晃得林星忍不住瞇眼,她閉眼抬起頭,一滴眼淚從眼角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