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參加季誠太陽能科技第一屆國際營銷大會的人員陸續(xù)進場。侯三壽戴著帽子,架著寬大的墨鏡,低著頭走進會場,在后排靠邊的座位坐下。
黃瑞誠主持營銷大會:“……我衷心地歡迎各位在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來到美麗的西子湖畔,參加我們季誠科技第一屆太陽能產(chǎn)品國際營銷大會。下面,有請公司總裁、世界著名的光伏專家姜遜成博士講話!”
姜遜成說:“……向出席營銷大會的來自47個國家和地區(qū)的19名經(jīng)銷商表示最熱烈的歡迎!我們從去年10月組建到今天,設(shè)備總投資已經(jīng)達到6個億,今年我們的產(chǎn)能是.5萬千瓦,明年,也就是008年計劃達到10萬千瓦,到009年我們的產(chǎn)能將突破0萬千瓦。目前我們生產(chǎn)并投入市場的是晶硅四代產(chǎn)品,算是投石問路。我們的薄膜產(chǎn)品也已經(jīng)上線,將在合適的時機推向市場,讓光伏產(chǎn)業(yè)真正跨入薄膜時代……”
后排邊上戴帽子、架墨鏡的人引起黃瑞誠的注意,他仔細觀察后,狡黠地一笑,撥通了侯三壽的電話。侯三壽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黃瑞誠”,趕緊摁斷電話,不屑地看一眼黃瑞誠,繼續(xù)聽姜遜成講話。黃瑞誠得意地又重撥侯三壽的電話,侯三壽不見了。
侯三壽回到公司會議室,江丐輝、石勝天、王存根早就在那里等候。他對大家說:“黃瑞誠不可小看,這家伙十分清楚光伏產(chǎn)業(yè)的研發(fā)規(guī)律,生產(chǎn)一代,研究一代,預研一代,還收購了世界頂級的研發(fā)團隊,推出晶硅四代,掌握二代薄膜技術(shù)。沒想到啊,這么多年免費培訓他,居然把他培訓成真正的對手!”
大家異口同聲地問:“我們該怎么辦?”侯三壽信心滿滿地說:“一切照舊!沒什么可怕的!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短板,產(chǎn)量跟不上!沒產(chǎn)量他就無法占有市場份額,技術(shù)再好,價格再便宜,滿足不了市場需求就是空話。.5萬千瓦是他今年的產(chǎn)能,把這個產(chǎn)能拿到全球和全國比較,優(yōu)勢還在我們這里。所以,提高產(chǎn)量獲得更多的市場份額是我們的主要目標,在必要的時候啟動價格戰(zhàn),讓我們的晶硅三代全面占領(lǐng)市場。我們跟黃瑞誠的競爭是在三年后。”
傍晚,黃金娒、杜光宗、趙繼發(fā)、盧富有、陳大潮、李保光等坐在溫商會所休息廳的按摩椅上閑聊。
李保光說:“這兩年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排陣不如跟陣,跟陣不用動腦筋,還能坐享其成。”陳大潮說:“電視新聞講,美國聯(lián)邦政府正在挽救遭遇危機的美國次級房貸市場。”
黃金娒說:“我怎么沒覺得次貸危機對我們有什么影響嘛。”陳大潮說:“你那個金麥場跟美國炮都打不著,當然沒感覺。我今年上半年外貿(mào)出口直線下降,原先的訂單撤了,新的訂單沒有,我都打算把鞋廠關(guān)了。”
黃金娒不服氣地說:“誰說我跟美國沒關(guān)系啊?我們的光伏產(chǎn)品全都出口歐美市場,關(guān)系比你大多了。”杜光宗洋洋得意:“是我們跟對了人。侯總說了,北京專家一致認為,次貸危機不會影響我們光伏產(chǎn)業(yè)的出口增長率。”
盧富有說:“別說得這么輕松,美國佬開春剛打一個噴嚏,我們銀行的貸款就收緊了,搞得多少企業(yè)貸款無門叫苦連天,管你內(nèi)貿(mào)外貿(mào),我就不相信你們一點影響都沒有。”趙繼發(fā)說:“我們上半年投資,下半年就分紅了,銀行憑什么卡我們的貸款,除非它吃滿飯了。真沒影響!這么多企業(yè)關(guān)門大吉,你查查看有沒有光伏企業(yè)?沒有!”
然而,經(jīng)濟形勢真是神秘莫測。大半年過去,陳大潮的外貿(mào)訂單連個影都沒有,手頭的錢連材料都不敢進,哪能擴大生產(chǎn)。他聽說侯三壽在非洲又賺了,想拿幾個救命錢去玩光伏,到底是找黃瑞誠還是找侯三壽,正在猶豫。
盧富有的美國訂單一個勁地往下掉,再掉下去,出口就沒指望了,他有兩手準備。鞋是自己的主業(yè),就死心塌地跟黃瑞誠;光伏跟著三壽。萬一東邊不亮,西邊還會亮,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緊接著,形勢來了個大反轉(zhuǎn),銀行求著企業(yè)貸款!
這天下午,黃瑞誠走出辦公室,高總監(jiān)急匆匆跑過來喊:“黃總,你等一等,我沒法工作了!”說著,攔在黃瑞誠面前,“銀行天天派人黏著我,讓我們帶頭到銀行貸款。你好歹給我一句話,這個頭我們帶不帶?不帶頭,我還趕不走他們。你要是不打算貸款,得給我個辦法把他們請走。”
黃瑞誠說:“我下班了,有事明天談。”高總監(jiān)固執(zhí)道:“可銀行非要我今天給他們答復。要不你去跟他們說我們真的不缺錢。”
黃瑞誠搖頭:“老高,沒錢了你找我是對的,賬上還有這么多錢你也找我,要你這個財務總監(jiān)干什么呀?”高總監(jiān)無奈:“黃總,不是我要找你,是銀行的人要找你。”“你告訴他們,如果不要利息,我就帶這個頭。”“這話我說不了,你自己去說。”
黃瑞誠急著要走:“老高,放我一馬吧,我真的下班該回家了。”高總監(jiān)疑惑了:“你過去從來不準時下班的,現(xiàn)在怎么了?”
黃瑞誠誠懇地說:“過去是我錯了,現(xiàn)在我認識錯誤,痛改前非了!這樣,明天我跟他們談,行了吧?”高總監(jiān)不放心:“你都說好幾次明天了,這一次你可得說話算數(shù)。”“算數(shù),一定算數(shù)。”黃瑞誠乘著高總監(jiān)不留神,趕緊溜了。
黃瑞誠還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浦律師打來的電話:“黃總,小威來電話說,他剛從比利時回來,歐委會正式通知啟動反傾銷日落復審調(diào)查,這次總共抽樣調(diào)查7家中國企業(yè),包括季誠集團。歐委會調(diào)查官員馬上啟程前往中國,這次的調(diào)查關(guān)系到為期兩年的反傾銷能否如期終止,一旦調(diào)查結(jié)果對我們不利,歐委會還會延長征收15個月的反傾銷關(guān)稅,這對國內(nèi)鞋企來說將會是雪上加霜。歐盟調(diào)查官員什么時候到中國,什么時候抽查你們企業(yè)都不會事先通知,小威研究過他們的調(diào)查程序,很嚴苛。他特別交代絕不允許請客送禮,也不許詢問抽查結(jié)果,他們問什么你回答什么,他們要看什么你提供什么,來不得半點弄虛作假……”
黃瑞誠說:“您放心,我們沒做虧心事,賄賂巴結(jié)他們干嗎?是他們不讓我們的產(chǎn)品進入歐盟市場,我們才是受害者!復審結(jié)果還需要5國鞋業(yè)協(xié)會投票表決?這是什么意思啊?鞋業(yè)協(xié)會又不是法官,他們投票投得著嗎?”
浦律師說:“這次是反傾銷的到期復審,是歐盟實施兩年的反傾銷措施即將到期,在到期前要經(jīng)過復審程序,決定是停止征收16.5%的反傾銷關(guān)稅,還是繼續(xù)延長征收15個月。跟我們向歐盟地方法院起訴打官司是兩碼事,打官司是由法院來判決歐盟征收關(guān)稅對還是錯,官司如果贏了,他們這兩年所征收的關(guān)稅一分不少都得吐出來……”
“蘇,我回來啦!”黃瑞誠喊著走進自家餐廳。蘇若冰從廚房里出來說:“趕緊洗手,吃飯。”
兩人上桌吃飯。蘇若冰邊吃邊嗔怪:“這么多年家里沒個女人,也不找保姆,你們爺倆是怎么過的?”黃瑞誠說:“把自己當成豬,湊合著過唄。”
蘇若冰不時給黃瑞誠夾菜。黃瑞誠吃著飯還在想著心事。蘇若冰問:“吃飯又在想什么呢?”黃瑞誠說:“歐盟兩年的反傾銷快到期了,為什么還要對我們搞日落復審調(diào)查?是不是說明他們還是對我們不信任?”蘇若冰說:“不信任是肯定的,造成不信任的主要原因,是雙方信息不對稱,缺乏溝通和了解。”
黃瑞誠說:“我想,既然是否延長征收15個月的反傾銷關(guān)稅,需要5國鞋業(yè)協(xié)會投票表決,我們干嗎不主動出擊,去跟人家交流溝通呢?”蘇若冰說:“你想學孔夫子,游說列國。”
黃瑞誠驚喜地看著蘇若冰:“這么說,你贊成我的想法?”蘇若冰說:“特別贊成。只是,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跑5個國家,我怕你太辛苦,還不一定跑得過來。”
黃瑞誠說:“好在歐盟國家比較集中,我跑一家算一家,爭取獲得他們的理解。”蘇若冰說:“阿誠,要不先聽聽小威的意見,看看程序上有沒有問題?去小威房間,用電腦視頻。”黃瑞誠興沖沖地向黃小威的房間走去。蘇若冰突然站起來喊道:“阿誠,我也跟你一起去!”
從銀行里貸款出來,陳大潮對這筆貸款怎么用竟然還沒想好。盧富友說:“你沒想好,干嗎急著貸款?”陳大潮說:“你不是讓我給你擔保嗎?我擔保就有一半的風險,不如我也貸一筆款,你也替我擔保,大家的風險不就一樣啦。”
盧富有說:“那也不用急著貸款啊,你要用錢的時候我肯定會擔保的,不然還叫什么企業(yè)互保。”陳大潮說:“你說得輕松,不貸款行嗎?銀行的人都跟我翻臉了,說我現(xiàn)在不幫他們完成放貸指標,等銀根抽緊他們連屁股都不會朝我。”
盧富有說:“侯總想借國家四萬億的東風擴大投資,我打算把貸的錢投到他那里。”陳大潮擔心道:“還投到光伏里啊?這一籃子的雞蛋會不會太多了?”
盧富有搖著頭:“不會。之前我們投進去才幾個月,就分了兩回紅,什么生意比這更劃算?”陳大潮突然問:“分紅的錢你都存哪兒了?”
盧富有說:“棠梨頭開了一家擔保公司,我把錢放在他那兒吃利息。”陳大潮驚訝道:“你膽子真大。”
盧富有輕松地說:“沒事。他現(xiàn)在資金實力很強,專門做還貸周轉(zhuǎn)資金的生意,這種過橋貸款時間短,周轉(zhuǎn)快,利息高。我又不投資,只吃固定利息,要用了,想上午拿回來,絕對不會拖到下午。”陳大潮用欽佩的目光看著盧富友:“還是你有辦法。這銀行一會兒松一會兒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別說我們這些做企業(yè)的,普通老百姓都很容易感冒發(fā)燒。”
盧富友很有底氣地說:“這個你就不懂了,中國不是美國,不會像美國佬那樣對企業(yè)不聞不問、見死不救的。像這次,國家就是看到了我們這些外貿(mào)企業(yè)日子不好過了,才讓銀行放下這么多錢,讓我們渡難關(guān)。”
侯三壽與江丐輝、石勝天分析光伏產(chǎn)業(yè)報表。
侯三壽炫耀地說:“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的權(quán)威報告,全國去年的出口增長率下降將近40%,只有我們的光伏逆水而上,增加了50%。根據(jù)我的判斷,今年增加70%是板上釘釘。我們加大投資提高產(chǎn)量的思路正確啊!”江丐輝說:“侯總,聽你的口氣是想提前規(guī)劃009年的投資了?”
侯三壽說:“還提前呢,已經(jīng)晚了。人家黃瑞誠請來的那個姜博士,兩年前就把季誠科技009年的投資、生產(chǎn)、銷售一攬子規(guī)劃全做好了,人才啊!我怎么就請不到這樣的人。”
林萬山進來說:“侯總,銀行的人還在財務部等著,他們行長想請你吃飯。”侯三壽說:“吃飯就免了。他們想要我們貸多少?”
林萬山說:“五個億、六個億都行,越多越好。”江丐輝連忙說:“萬山,昨天盧富有、陳大潮不是又打進一個億的投資款嗎?股東增資的錢已經(jīng)夠多了,還貸什么款啊!”
石勝天應和道:“他們也是從銀行拿的,沒地方去了只能往我們這兒塞。侯總,銀行送錢上門不是什么好事,我覺得要求穩(wěn)。”侯三壽自信地說:“這次不一樣,送錢上門的不是銀行,是國家。全球金融危機造成這么多企業(yè)倒閉,這么多人失業(yè),國家能不管嗎?政府拿出這么多錢來,就是鼓勵我們這些有實力的企業(yè)帶頭投資,讓中小企業(yè)看到希望,給更多的人提供就業(yè)機會,保證我們中國的經(jīng)濟不受金融危機的影響。這是政府抗危機、保增長的重大舉措,連這都看不懂。”
石勝天嘟囔道:“我是看不懂,只會單頭想。全國這么多光伏企業(yè)都拿著政府的錢拼命投資,產(chǎn)品價格肯定會下滑,弄不好還會出現(xiàn)產(chǎn)能過剩。”侯三壽不屑地說:“我們的產(chǎn)品90%出口歐美,而國內(nèi)的太陽能利用剛剛起步,只要看我們在南非建廠帶來的效益,就能預料今后幾年中國太陽能市場會有多大。明后兩年全球的裝機容量增長率將超過70%,這是多大的市場空間啊!什么產(chǎn)能過剩,我還怕供不應求呢!”
江丐輝小心地說:“侯總,我看貸款就算了吧。”侯三壽不樂意了:“你們兩個,一個小裁縫,一個皮鞋佬,只會在醋碟子里開葷。錢多就多上幾條生產(chǎn)線,還怕它吐不出更多的錢來?”
林萬山小心地問:“到底貸多少?”侯三壽用手指著江丐輝、石勝天說:“要不是褲腰頭被你們兩個秤砣墜著,我真想多貸點。算了,你們想求穩(wěn)就求穩(wěn)吧,萬山,貸個億吧。再少行長就不是請我吃飯,而是打上門來了。”
黃瑞誠與姜遜成在杭州西溪濕地別墅聊天。
黃瑞誠問:“姜博士,你對公司明年的發(fā)展計劃有沒有新的思路?”姜遜成說:“我想把重點放在屋頂光伏建設(shè)上,爭取明年建成而且能夠并網(wǎng)發(fā)電。原計劃明年0萬千瓦的產(chǎn)能不再增加,而且,重點投放國內(nèi)市場,而不是歐美市場。”
黃瑞誠舒了一口氣說:“這樣我就放心了。銀行把我的門檻都踩爛了,追著要我?guī)ь^貸款,集團的財務總監(jiān)嚇得不敢上班。如果我們按原計劃不變,我就徹底回絕銀行,大不了請他們吃飯,求他們原諒。我真擔心在這一輪的投資刺激下,光伏產(chǎn)業(yè)的產(chǎn)能過剩會提前到來。”姜遜成贊賞道:“黃總,你是我見過的最沉得住氣的企業(yè)家。”
黃瑞誠嘆息道:“我馬上就得周游列國,游說歐盟鞋業(yè)協(xié)會放棄對中國鞋業(yè)的反傾銷。”姜遜成問:“若冰一起去嗎?”
“能不去嗎?反傾銷案現(xiàn)在是她們學校的重點課題,她是第一責任人。”黃瑞誠嘆口氣歉疚地說,“真難為她,整整一個暑假,洗衣做飯,收拾房間,我是哪兒修來的福分,讓一個堂堂的博導給我當鐘點工。”
黃瑞誠、蘇若冰去法國前,先去看望林佳來。
林佳來說:“你倆到法國千萬替我好好謝謝小威。”蘇若冰笑著攤開手說:“拿來回扣呀!小威一個網(wǎng)上銷售的金點子,讓你賺了一座金山,你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吧。”
林佳來說:“還沒當媽呢,瞧你急的。”蘇若冰說:“我是他的老師,一日為師,終生為母。”
林佳來突然問道:“阿誠,你跟我說句實話,太陽能真的就沒風險?聽說三壽最近又投了十好幾個億。”
黃瑞誠大吃一驚:“有這么多嗎?”林佳來說:“恐怕只多不少。”蘇若冰脫口而出:“不能這么干,這太危險了!”
林佳來十分擔心地問:“會出事嗎?”蘇若冰說:“遲早的事……”黃瑞誠趕緊打斷:“佳來,你先別著急,現(xiàn)在關(guān)鍵是要想辦法讓三壽壓縮投資規(guī)模。蘇,你把你們經(jīng)濟學會的專家們開會分析的,關(guān)于這次經(jīng)濟刺激計劃可能帶來的負面效應,跟佳來說說。”
林佳來聽了蘇若冰的分析,心里十分緊張,立即給袁雙慶打電話:“我家里有點兒急事要回一趟溫州,公司里你盯著,拜托了。”黃瑞誠不放心地說:“佳來,跟三壽好好說,千萬別吵,越吵越糟。”蘇若冰提醒道:“你別說見到阿誠了,否則會適得其反。”
侯三壽開車接到林佳來,忍不住問:“到底出什么事了?”林佳來面無表情地說:“開你的車,回家慢慢說。”
二人走進客廳,侯小帆興奮地說:“媽,你回來啦!我爸也來啦……”侯三壽跟侯小帆使了個眼色,侯小帆走到林佳來身邊小心地問,“媽,你怎么了?回來也不打個招呼,我好幫你把房間收拾收拾。”林佳來冷冷地說:“沒事,去給媽倒杯熱水。”說著轉(zhuǎn)過身對侯三壽,“你也坐。”
侯三壽小心地在沙發(fā)上坐下。林佳來接過侯小帆遞來的水說:“小帆,我跟你爸談點事兒,回你屋去吧。”侯小帆答應著跟侯三壽做了個鬼臉,走進書房關(guān)上門,坐在電腦前戴上耳機。
林佳來從包里拿出藥用開水服下去。侯三壽關(guān)心地問:“胃病又犯啦?去醫(yī)院看過了嗎?”林佳來依然冷冷地說:“放心吧,死不了。”
過了一會兒,林佳來平靜一下心情,語氣和緩地說:“三壽,照理說我們離婚了,我不該再過問你的事,可是,你畢竟是小帆的親爹,我得為孩子著想,所以……”侯三壽著急地打斷道:“你就直說吧,別弄得我七上八下的。”
林佳來誠懇地說:“三壽,聽我一句勸,收手吧,不能再投了,會出事的。”
侯三壽一聽,頓時松了一口氣:“你就是為這事兒趕回來的?真沒必要,你還不相信我的眼光嗎?這么多年打拼下來,什么該投,什么不該投,什么該多投,什么該少投,我心里清楚得很。”
林佳來耐心地說:“我相信你的眼光。可這次你的動作太大了,全國各地有那么多企業(yè)轉(zhuǎn)型搞光伏,又有那么多資金投到光伏產(chǎn)業(yè)里,就算光伏是一座金山,也會被挖空的!”侯三壽警覺地問:“你碰到黃瑞誠了?”
林佳來說:“你別管我碰到誰,也別管人家怎么說,你眼下的做法就應了溫州的老話,上山人背毛竹顧前不顧后。你是被光伏眼下的高利潤沖昏頭腦了。”
侯三壽不耐煩了:“我最討厭狗拿耗子的人,他黃老邪有什么資格對我指手畫腳?就憑他手頭有塊薄膜電池?他也不用腦子想想,全球太陽能電廠哪一家是按他的薄膜電池設(shè)計的?就算我不投資、不增加產(chǎn)量,他也拿不到市場份額的一根毛!”
林佳來還是捺著性子:“我不關(guān)心他拿到拿不到,我關(guān)心的是你。你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百分之八九十銷往歐洲、美國吧?萬一他們對你征收高額反補貼、反傾銷關(guān)稅,你的產(chǎn)品還銷得出去嗎?產(chǎn)品一積壓,你這么多的投資怎么收回?你拿的是銀行的短期貸款,現(xiàn)在又都變成了長期投資,如果市場滯銷、產(chǎn)品積壓,萬一銀根再抽緊,你怎么支付利息?拿什么還銀行貸款和民間融資?”
侯三壽哼了一聲:“我聽出來,是黃老邪帶著小巫婆在你面前講七講八了。就算他們說得都有道理,他黃老邪為什么還要步我的后塵,削尖腦袋往光伏里鉆?還把西川河的家業(yè)統(tǒng)統(tǒng)賣了,不惜血本投到光伏產(chǎn)業(yè)里,這怎么解釋?”林佳來說:“他的做法跟你不一樣。”
侯三壽大聲道:“他想一樣,就是沒那個能耐!”林佳來壓低了聲音說:“三壽,我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聊一聊……”
侯三壽態(tài)度蠻橫地打斷道:“你什么也別說!我勸你別聽風就是雨。黃瑞誠是什么東西?膽小怕事,走一步怕踩死個螞蟻,他不是我的競爭對手,是我要收購的對象!他當然不希望我做大做強,否則他就岌岌可危了!連他的話你都信,你真是糊涂透頂了!”林佳來強壓著火氣:“這么說,你是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
侯三壽提高了嗓門:“錯!我是要一條道走向光明,誰也攔不住!”林佳來的火眼看就要冒上來,還是竭力忍著:“你不要大呼小叫,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告訴我,萬一遭遇歐美的‘雙反’怎么辦?”
侯三壽梗著脖子說:“難不住我!計多不怕路絕,我從我的南非工廠發(fā)貨,它還‘雙反’,八反都沒用!”
林佳來又問:“萬一銀根抽緊怎么辦?”侯三壽理直氣壯地說:“我當年投資,當年收回成本,當年贏利,怕個屁!”
林佳來再問:“出現(xiàn)產(chǎn)品滯銷、產(chǎn)能過剩呢?”侯三壽冷笑一聲:“好啊,我不賣了。我在國內(nèi),在南非、印度、巴西,在世界各地建太陽能電廠,我并網(wǎng)發(fā)電,天天收電費!”
林佳來終于忍不住了,大聲道:“你真是異想天開,產(chǎn)品都賣不動了,你哪來的錢建電廠啊?!”侯三壽毫不示弱,同樣大聲道:“我學黃老邪,賣地賣廠賣家業(yè),我活人還會被尿憋死啊!林佳來,你趕緊哪兒來回哪兒去,別狗拿耗子對我說三道四,你沒資格!”
林佳來愣了,嘴唇哆嗦著,瞪大眼睛直視侯三壽:“我真沒想到,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侯三壽不依不饒:“我也沒想到,你會跟著黃老邪、小巫婆這兩個閻羅王講故事,鬼話連篇!”
林佳來失望了:“我真傻,拿別人頭上的虱子放在自己頭上癢。”侯三壽得寸進尺,氣呼呼地說:“你說對了,我們早就不是一家人,我的事你管不著。”
林佳來氣得渾身發(fā)抖:“這話是你說的?”侯三壽說:“是我說的,錯了嗎?!”
林佳來徹底絕望了:“侯三壽,你說得好,你這一悶棍總算把我敲醒了……”侯三壽說:“你早就該醒了!”
林佳來停頓片刻,平復了一下情緒,很平靜地說:“既然不是一家人了,你把我的錢還給我吧,利息我一分錢不要。”侯三壽一下子愣了,瞪大眼睛直視著林佳來:“你,你想干什么?”
林佳來大聲道:“不干什么!俗話說得好,八十歲的老太太搭在大瘟年里死,我犯不著!”侯三壽噌地從沙發(fā)上躥起來說:“林佳來,我明天就給你錢,你以為你給我來一招釜底抽薪,我這火就燒不下去了嗎?你錯了!我身邊到處有柴薪,到處是森林,你難不住我!”
林佳來氣壞了,吼道:“你滾,馬上從我家滾出去!我永遠也不想見到你!”
侯三壽轉(zhuǎn)身就向門外走,走兩步又回頭不陰不陽地說:“聽說那個袁雙慶挺不錯的,你可千萬別對人家這么狠!”
林佳來被徹底激怒了,拿起茶幾上的水杯向侯三壽摔過去,大聲吼道:“侯三壽,你給我滾!”然后癱倒在沙發(fā)上失聲痛哭。
侯三壽情緒非常低落地回到辦公室,撥通了林萬山的電話,有氣無力地說:“明天把佳來的.6億還給她吧……不用,她的脾氣多一分錢也會被退回來的。……另外,再找一家銀行按這個數(shù)貸一筆款。”他放下電話,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軟軟地靠在大班椅上。
滿叔急急走過來說:“壽,要不,叔去跟佳來說說。”侯三壽搖搖頭:“已經(jīng)不是錢的事了……”
滿叔說:“叔知道,叔替你去認個錯。”侯三壽突然耷拉下腦袋:“叔,我真渾,我真的沒家了……”說著,兩行熱淚流下來。
黃瑞誠、蘇若冰、黃小威坐在巴黎五星級酒店大堂的沙發(fā)上,黃小威將行程表分別遞給黃瑞誠和蘇若冰說:“蘇老師、爸,這是我為你們量身定做的行程表。這么短的時間不可能跑遍歐盟5國,我?guī)湍銈兟?lián)系安排了10個國家,像意大利、西班牙這些強烈要求征收反傾銷關(guān)稅的國家,都列入了你們的行程,而瑞典等一些明確表示反對反傾銷的國家就不安排了。歐盟鞋業(yè)協(xié)會的態(tài)度非常積極,他們的秘書長塞薩爾先生將全程陪同……”
黃瑞誠打斷道:“聽你的意思,你不打算陪我們跑啊?”蘇若冰推了一把黃瑞誠:“你急什么呀!他不陪,誰給你當翻譯啊?”
黃小威壞笑道:“爸,聘請律師當翻譯,很貴的哦。”黃瑞誠做出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說:“臭小子,坐了半天了,也不知道給你蘇老師泡茶。”
蘇若冰并不買賬:“你想讓小威給你泡茶就直說嘛,何必拿我說事。”“我早就準備了。”黃小威得意地說著,從包里拿出兩盒茶葉,“蘇老師,這是為您準備的祁門紅茶。”蘇若冰一怔,說:“黃小威,你雷倒我了。”
黃小威又畢恭畢敬地說:“爸,這是您的西湖龍井,希望您能喜歡。”黃瑞誠笑了:“喜歡,這是我的最愛。”
蘇若冰咄咄逼人地看著黃瑞誠:“黃瑞誠,你再說一遍?”黃瑞誠也看著蘇若冰,大聲道:“再說一千遍還是這句話,你是我的最愛。”
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