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謝大奶奶是這樣煉成的
    謝大奶奶是這樣煉成的
    瞧到謝福的騾馬進宅, 一直在二門外看門的婆子立刻跑出一個去告訴大奶奶的陪房陶氏, 而陶氏得了信便立到上房來告訴大奶奶。
    謝家大奶奶云氏,是謝子安的原配。云氏娘家的爺爺和謝家老太爺是同年。故謝云兩家也是幾十年的交情了。
    云氏和謝子安是打小的娃娃親。結(jié)婚前云氏也幾次見過謝子安, 故而心里早愛慘了謝子安的詼諧言語和風(fēng)流體貌。
    婚后謝子安對云氏著實不錯。他言語溫柔、行動體貼、遇事也是有商有量,整個人完全就是云氏理想中的夫婿形象。
    只一樣,謝子安婚前房里便有幾個服侍的丫頭。婚后, 云氏看這幾個人自是極不順眼。但她因初來乍到,不好發(fā)作,姑且只能忍著。
    可待婚后一個月,謝子安間或在這幾個人房里過夜,云氏就覺得她實在忍不下去了——她受不了謝子安對丫頭也似對她一樣。光是想象, 她就能發(fā)瘋。
    很自然地,云氏尋機發(fā)作了幾人中顏色最好也是謝子安留宿最多的那個百靈——她使她奶娘打了那丫頭幾巴掌。
    不想那丫頭也是個有心機的。她當(dāng)即便捂著臉跑出了上房, 一路哭喊著“救命”往書房找謝子安告狀去了。
    她奶娘見狀自是又氣又急, 便跟在丫頭后面追。她見事情鬧大,心里也是惴惴, 只得也跟了過去。
    那丫頭腳大, 跑得飛快。她和她奶娘都是小腳,跑不快不說,身邊還得有人攙扶,故此竟沒追上。
    眼睜睜地看著那丫頭跑進書房院門,正覺糟糕呢,不想那丫頭進門剛叫了聲:“大爺,救我!”就被謝福一門杠子打在腿肚子上, 當(dāng)即倒地。緊接著門后幾個小廝一擁而上就把那丫頭按堵住了嘴,然后拿繩索捆了。接著謝福隨手就指了兩個人把那丫頭拖出二門,塞進騾車,送去了莊子。
    自始至終,謝子安都沒露面,謝福也沒進去請示,就自說自話把事給辦了。
    說實話,才剛十八歲的云氏發(fā)作那丫頭,純粹只是想出口氣——她并沒真想把人到底咋樣咋樣。
    事情的發(fā)展完全出乎意料,云氏和她奶娘都嚇得不輕。她兩個回房許久,都緩不過勁來。
    晚飯時,謝福來了,送來了一本《謝氏家法》和一沓紙,極恭敬地跟她說:“大奶奶,大爺說您以后要執(zhí)掌內(nèi)務(wù),家法不熟不行,故而大爺請您抄一本《家法》放在身邊,以便時時查閱。”
    云氏鼓起勇氣問:“福管家,百靈那個丫頭……”
    “大奶奶,”謝福恭身打斷云氏道:“大爺書房是外院,百靈一個內(nèi)院丫頭,從內(nèi)院一直闖到外院,犯了府里內(nèi)外不分的規(guī)矩,已被打發(fā)到莊子上嫁人,跟著婆母學(xué)規(guī)矩。”
    “大奶奶,這條內(nèi)外規(guī)矩在《家法》104頁上有詳細記載。”
    云氏……
    “今兒,不止百靈,二門上看門傳信的四個婆子沒看好門戶,也都挨了板子。”
    “這是《家法》73頁上的規(guī)矩。”
    云氏……
    云氏以為這《謝氏家法》是謝氏祖上傳下來的祖訓(xùn),故抄這家法也似抄佛經(jīng)一樣先極恭敬地焚了香后方才打開。
    云氏沒想到她恭敬對待的《家法》第一頁寫的卻是“《謝氏家法》 謝子安擬制。”
    云氏當(dāng)即就氣歪了鼻子,心說: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結(jié)果,翻到第二頁,卻真是洋洋灑灑的一篇家訓(xùn),而第三頁,則就是家法第一條,然后就是第二條,第三條,……。一本家法足足寫了158頁,整整二百條家規(guī)。
    翻完這本家法,云氏感到了極度恐懼––謝子安雖說是長房長孫,但他才只二十歲,而且他爹,他爺爺都還在,謝家哪里輪到他來訂家法?
    偏他還就這么干了,而且還干得這么大張旗鼓。他洋洋灑灑寫了這么一大本書不說,還讓身邊伺候的人都按這本家法行事。而最奇怪的是,謝子安在家這么吵吵,這么折騰,他爹、他爺、甚至他繼母、竟沒一人吭聲。
    于是云氏禁不住懷疑謝子安是不是有病,比如癔癥之類,以致長輩們都管不了,干脆就撒手不管了?
    云氏既然擔(dān)心謝子安有癔癥,又哪里會抄這個莫名其妙的家法。
    結(jié)果自這天起,謝子安就不再進云氏的上房——他來內(nèi)院都只在丫頭房里過夜。
    云氏知道謝子安在跟她較勁,偏她卻不敢再發(fā)作下剩的三個通房,她害怕謝子安又發(fā)癔癥。
    云氏心里憋氣卻還無人能訴,這一來二去的,她就氣病了。
    聽說她生病,謝子安也不來瞧。他只使了謝福來請醫(yī)看病。
    這一晚,云氏又在為自己感傷落淚,結(jié)果卻聽到一向安靜的后院突然響起已歇下的謝子安因發(fā)怒而提高地聲音:“來人,叫謝福將她打發(fā)到莊子里去!”
    發(fā)完話,謝子安便帶著人一陣風(fēng)似的走了。
    云氏不知何事。她開始穿衣裳準備出去瞧瞧,不想奶娘進來,悄悄告訴她道:“剛大爺捆了今晚東廂的那個,讓謝福送莊子里去。”
    “剛我等大爺走了,隔著門瞧了一眼。”
    “嘖,”奶娘咂著嘴將聲音降得更低:“身上都還光著呢,就叫人堵著嘴拿繩子給捆在桌子腿上。現(xiàn)人都哭背過氣去了。”
    不一會兒,謝福果然來了。他讓小廝把那個丫頭拿被單裹了,連夜塞進騾車到城門口排隊等開城門,好送莊子。
    經(jīng)了這一出,云氏終于確認,這屋不止謝子安有癔癥,就是謝福也是個不正常。
    正常人能在跟人做那事的時候,沒緣故的就把人給捆了?正常人能放著好好的覺不睡,半夜擱城門口等開門,就為了另一個癔癥的一句話?
    至此云氏終于服了氣––她犯不著和一個癔癥,甚至一群癔癥較勁。
    云氏老實地抄了經(jīng)文,使人送與謝福。
    當(dāng)天晚上謝子安就來了她房,言笑晏晏,渾然無事。而云氏雖然還心存疙瘩,但架不住謝子安兩句溫柔小話,頓時便繳械投降,一夜纏綿。
    事后,云氏也恨自己沒出息,告誡自己下次要如何如何,可待真的見到人,云氏依舊抗拒不了謝子安的音容笑貌。
    如此見不著人就自悔,見著人就沉迷,云氏覺得自己也是有了病,花癡病––她見不得謝子安,見了就發(fā)癡。
    幸而云氏犯花癡的機會并不多。謝子安大部分時間都宿在書房院子。間或進內(nèi)院,也不是每次都來正房。所以,云氏還是清醒的時候居多。
    云氏沒事就翻翻《家法》,以免再觸怒謝子安。連帶的,她再不去碰觸謝子安的人和事。
    果然,謝子安再沒發(fā)過癔癥,起碼沒有對她。
    可憐的只是謝子安的那些通房,每一個都心懷憧憬的被收房,最后卻都是以送到莊子里配人下場,沒一個例外。
    觸怒謝子安的理由也都不算什么大事。據(jù)她奶娘事后打聽都是些常規(guī)的討要分例外的首飾衣裙了,幫父兄要個管事干干之類的人情小事,甚至,有一個,竟是因為與謝子安抱怨自己管家默守陳規(guī)不知變通而被送走。
    聽了這些話事,云氏也禁不住對謝子安這一句話就翻臉的暴虐薄情心懷恐懼。她一度懷疑自己若非是正室,若非有娘家撐腰,就上一次,謝子安只怕也不會只讓她抄本《家法》了事。
    謝子安對她也只是場面工夫,至于其他,比如夫妻感情什么的,也未必比通房多。
    這份自我懷疑困擾了云氏好幾年。直到那一年謝家三房的嫡長子被家中姨娘推進池塘落水而亡。她聞訊后抱著自己剛出生的兒子謝尚后怕,方才悟到謝子安的好處––沒感情才好,似三房三爺那樣多情又有啥好,還不是白死了兒子?
    比起死兒子,她情愿謝子安無情。
    從此,云氏對謝子安的通房再無一絲可憐––待她們爬上來,就該她和她兒子謝尚招人可憐了。
    云氏把謝尚身邊的人都換成了自己的陪房。然后她免了通房的規(guī)矩,她把她們關(guān)在后院,無傳喚不許她們出院,也不許她們傳送東西,更不許她們到正房來。
    云氏做好了謝子安興師動眾來問罪的準備,結(jié)果反倒是謝子安發(fā)作了兩個告狀的通房,隨便丟一句“內(nèi)院大奶奶就是規(guī)矩,不服規(guī)矩,就去莊子吧!”,就讓謝福送走了兩個人。
    云氏得了這句話,狠哭了一場,然后便就認了命––謝子安即便有千般不是,但她能得他這句話,她也算不枉此生了。
    謝尚三歲的時候,一次謝子安去鄰縣看地不在家而謝尚卻在近晚發(fā)了燒。
    當(dāng)時,謝家內(nèi)宅還是婆婆當(dāng)家。云氏使人去上房告知婆婆讓請醫(yī)生,不想來的卻不是家常的郎中,且那方子用的藥,也都加了分量。
    云氏拿到藥方心里當(dāng)即咯噔了一下。云氏心說這方子不能用,立就讓陪房媳婦拿了謝子安的帖子和自己的私房重新去請郎中。沒想到陪房媳婦卻被上夜的婆子堵在二門,出不去內(nèi)院。
    云氏聞訊就急了,也不知是不是幾年里被謝子安給同化了。總之她當(dāng)下腦袋一熱,就領(lǐng)了院子里的丫頭媳婦,拿著門杠繩索一路打殺到了二門。
    本來,云氏的陪房媳婦和丫頭也沒現(xiàn)在這么彪悍,但這幾年見多了謝福同小廝捆通房,這些媳婦和丫頭心里便都感同身受地演習(xí)過多次––設(shè)想著謝福如果這么對自家小姐,她們當(dāng)如何如何。所以,現(xiàn)在云氏這么振臂一呼,這些媳婦和丫頭積攢多時的怨氣便都發(fā)泄了出來,不要命似的拿著門杠子往外沖,那氣勢簡直了。
    就這樣云氏捆了內(nèi)宅的管事和四個上夜的婆子,開了二門。
    就在云氏準備一鼓作氣帶人殺向大門的時候,留守外院書房的謝福得信來了。
    他聽說謝尚病了,上房不給請郎中,當(dāng)即就帶人把大門給開了,然后親自駕騾車請來了家里常走的郎中進內(nèi)宅給瞧了病開了方子。隨后謝福又親去抓了藥回來交給云氏。
    謝尚本來就是暑秋交替,換季偶感,只是燒發(fā)得高了一點,現(xiàn)既得了及時醫(yī)治,自是無礙。
    云氏見孩子無礙,方想起后怕,但事已至此,怕也無用。
    第二天云氏硬著頭皮去上房與公婆請罪,結(jié)果沒想到,她公公啥也沒說,婆婆也只是說了一句“你這性子,也是急了點。”
    話音未落呢,云氏就聽到外面一陣吵吵,然后便見謝子安一陣風(fēng)似地闖了進來。
    “老爺,”謝子安也不與他爹和他繼母行禮,直接道:“您和太太都有了年紀。”
    “而我也娶了媳婦,就沒有再讓您和太太操心的道理。”
    “前些時候,這家里的外務(wù),您既已都交了我,往后,家里這內(nèi)宅,您也就給您兒媳婦管得了。”
    “這樣,您和太太都得時間好生保養(yǎng)保養(yǎng)。”
    一向不開口的公公,聞言竟是就同意了,沒啥猶豫地就跟婆婆要來了管家對牌,交給謝子安道:“這家將來橫豎都是你們的,你現(xiàn)接過去早早練手,也好!”
    就這樣,打了一架的云氏,越過婆婆,成了謝府的當(dāng)家大奶奶。而且經(jīng)了這事后,云氏倒覺得謝子安對自己有了幾分真心,家常也會與她說些自己的打算。
    云氏想:謝子安對她,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他既把家務(wù)交給了她,她自是不能讓他失望。
    這幾年,云氏兢兢業(yè)業(yè)把持內(nèi)宅,不肯叫謝子安為內(nèi)務(wù)分心。
    現(xiàn)在的云氏再瞧謝子安那些年輕通房,也只跟看盆花兒,草兒一樣––這些無根基,無見識,只能給謝子安一點新鮮感的顏色,再不是她的威脅。
    她才是謝子安同進退共命運的妻。
    作者有話要說:  謝子安的黑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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