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滅蟲燈
玩到太陽落山。彩霞余暉中, 王氏自己攔阻一頭大汗的李滿囤道:“天快黑了,你換件衣裳咱們就吃飯!”
這一回李滿囤沒有拒絕,他放下了謝豐。
正好謝豐看天色暗了也要找媽媽了, 被放下來也沒哭鬧, 而是伸手勾住了紅棗的脖子。
紅棗卻很嫌棄兒子身上的汗,叫丫頭拿來熱毛巾給謝豐沒頭沒臉的擦了一回, 然后又換了干衣裳。
忙完,李滿囤也換洗回來了。
李滿囤桌邊坐下后問賴紅棗懷里不肯坐寶寶椅的謝豐道:“今兒我馱你可是出了大力了, 一會兒晚飯得多吃一碗!”
謝豐就聽懂了一個吃字,樂呵道:“七,七!”
李滿囤轉(zhuǎn)臉和王氏道:“聽到了吧,豐兒也叫我吃呢!”
王氏沒好氣道:“說起來就好像平常我沒給你吃飽一樣!”
李滿囤哈哈大笑, 根本不以為意,只和謝豐道:“今兒是晚了, 明兒咱們早點來, 公公還馱你抓蜻蜓!”
“咋(抓), 咋!”謝豐揮著小手答應(yīng)道。
雖然今兒啥也沒抓到,但一點沒影響謝豐的興致。
“紅棗,”喝了兩杯酒, 李滿囤帶著微酣不無得意地問女兒:“我這個亭子修得還不錯吧?”
“好的很!”紅棗看著荷塘里接替了剛剛蜻蜓白班的螢火蟲真心贊道:“別的不說, 只這螢火蟲就是一樣盛景!”
荷塘里的螢火蟲聚族成團, 數(shù)目遠不是德州莊子的點點所能比, 把夜晚的荷塘裝飾的跟頭頂繁星密布的銀河一樣浪漫璀璨。
“這邊就是蟲子多!”王氏習慣性地自謙:“燈也不能點。河那邊就是莊子里的稻田, 這邊燈一亮,那邊的蟲看見了,半個巴掌大的蛾子都往這邊飛。碧紗櫥外能撲滿了!”
思及當時的盛況,舒窈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zhàn)。
莊子里就是這一點不好, 不止蚊蟲多,還有無數(shù)的飛蛾、土螻、天牛等聞所未聞的怪蟲
她這半年見的蟲子比她這輩子都多!
聞言紅棗不禁想起了前世的滅蚊燈,心里便是一動,沉吟道:“既然火燭能引來稻田里蟲,那是不是能用這個法子撲殺害蟲呢?”
“對啊!”一語點醒夢中人,李滿囤激動地拍大腿道:“這蛾子的幼蟲吃稻苗,但能給引出來,得少受多少害?”
“試試!”
李滿囤隨即便叫人拿燈。
王氏也是種地老手,自然知道稻田里蛾子的厲害,但她看著坐紅棗懷里看螢火蟲看得目瞪口呆的謝豐有些擔心道:“豐兒在呢,燈一亮,那邊蛾子飛撲過來,那聲響沒得嚇到孩子!”
涉及外孫子,李滿囤也猶豫了。
李貴中給出主意道:“那就把燈放到稻田那里去。碧紗櫥,就搬我院的去!”
舒窈聞言有些不樂意。
蛾子翅膀上都是磷毛,沾上可難洗。不過李貴中既開了口,舒窈也不至于為個櫥駁李貴中的回,便起身道:“媳婦這就叫人去拿!”
紅棗想著飛蛾撲火的典故,阻止道:“只是試試而已,不用這么麻煩,依我說,只直接拿個火盆,里面放根著火的木頭,蛾子撲過來直接就燒死了,倒是省事。”
“當然,水火無情,起了火盆就得有人照管,不安全不說,還費人力。不過咱們現(xiàn)在只是實驗,倒是怎么簡單怎么來的好,其他細節(jié)可以慢慢來!”
紅棗說得在理,李滿囤便叫小廝去做。
紅棗等人坐在碧紗櫥里隔著河遠遠看著。
一刻之后看到對岸火光閃現(xiàn),李滿囤估摸著是把火盆點起來了,便道:“快了,馬上就能知道行不行了!”
看多了螢火蟲的冷光,突然看到跳動火焰的謝豐跟著好奇叫道:“它呀(太陽)!”
紅棗聽著好笑,糾正道:“火,那是火!太陽在頭頂上,地上的是火。火!”
謝豐:“哈(火)!”
李滿囤見狀卻道:“別說,這里看著還真像。豐兒說是太陽也沒錯!”
紅棗……
正說著話,對岸的火光卻忽地暗滅了。
李滿囤詫異:“怎么回事?”
王氏揣度:“是不是田野里風大,給吹滅了?”
這是個合理的解釋。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提到風,紅棗想到了馬燈——她做的馬燈可不就防風嗎?
“錦書,”紅棗叫人:“你去告訴陸虎,馬燈不怕風,讓他提了馬燈去稻田實驗。”
“馬燈?”李滿囤聞言咋舌:“那可是琉璃銅燈,就是實驗成了,我也舍不得使啊!”
“先實驗,”紅棗笑道:“真要能使,可以想法子拿別的材料代替!”
常見的材料里木頭、竹篾肯定不行,紅棗私下張望一回,最后眼落到院墻上,心說:似乎就只有磚石防火了。
“比如拿磚石砌一個?”紅棗提議道:“橫豎地里用的,不用似馬燈便捷,大點笨點粗糙點都沒關(guān)系。而且可以砌高一點,就似烽火臺一樣,叫周圍的飛蟲都能看見。”
“然后里面放火盆也好,火把也成,再省儉些,”
想著前世滅蚊燈那堪比螢火蟲一樣的亮光,紅棗沉吟道:“先看陸虎拿馬燈實驗的效果。剛爹娘說,先只點燈便能招來許多稻蟲,或許,只放一個油燈可能就可以了!”
這世人太窮了,治蟲必得考慮成本。越低越好!
“要不先拿一個油燈試試?”李滿囤委實舍不得馬燈:“叫人拿個水桶,把油燈放水桶里就跟燈籠一樣不怕風吹了。”
“木頭不防火,怕燒起來的話,就給木桶里放上水。”
眼見她爹不舍得馬燈,紅棗也不強求,便叫陸虎照她爹的話先辦,不行再來拿馬燈,她卻是要帶著兒子先回屋睡覺去了。
早起紅棗想起昨夜的事問錦書如何了。
錦書笑道:“小人聽說昨晚小姐回來后,老爺同大爺也跑去稻田了,據(jù)說實驗了幾木桶的稻蟲回來!”
“這么多!”紅棗驚詫了,轉(zhuǎn)即奇怪道:“還帶回來干啥?”
家里現(xiàn)又不缺糧,需要拿蟲子充饑。
野生動物多病毒,能不吃還是不要吃的好。
“老爺和大爺帶回來說要給小姐看,還是太太說告訴一聲就成了,沒得唬到了豐哥兒,倒是趕緊倒了吧。老爺便叫人挑回莊里糞坑漚肥去了!”
“這就好!”
紅棗放心了。
“都是怎么實驗的?”紅棗問錦書:“馬燈用上了嗎?”
“沒有。”錦書告訴道:“只老爺?shù)姆ㄗ泳托小Nㄒ坏牟缓茫褪窍x子太多,掉桶里后很快就把燈給蓋住了。老爺說今兒叫人修個磚石臺子看看。”
……
吃過早飯,紅棗抱了謝豐來主院給她爹娘問安。
一見面,不待紅棗行禮,李滿囤便迫不及待地問道:“紅棗,你公公現(xiàn)不是在山東做官嗎?你看這個稻田除蟲的法子要不要跟他說一聲,讓他給皇上上個折子!”
再升個官!
紅棗……
李貴中也激動道:“對,姐。你趕緊寫信。爹剛已吩咐莊子里的人,誰都不許往外說!”
這話是他媳婦舒窈今早吃早飯時跟他提的。
他一聽,提著筷子便趕來告訴他爹娘。
最初的震驚過后,紅棗冷靜下來,思了一回厲害關(guān)系后,紅棗道:“爹,這除害蟲的主意和實驗主是你和弟弟昨夜做的,所以給我爹這封信,您來寫!”
她爹學問擺在那兒,中舉的難度勢比登天。倒是參照張乙的例子,紅棗想,叫她公公折子里帶上她爹的名字,讓他爹也上上邸報!
“我寫?”李滿囤搖頭:“不成,這主意原是你想的。不是你來,只我和你弟可想不到!”
他寫,親家公雖會帶上他的名字,但難保不對紅棗生嫌,覺得她心向娘家,反是不好。
親家又不是忘恩負義之人,這些年就沒少照應(yīng)他,他犯不著和親家爭這個功。
再說他一個秀才,又不能出仕,爭這個功除了白占一個虛名外又有什么用?
而他兒子貴中,離成年還好幾年,當務(wù)之急是先科舉,也沒必要爭這個功。
“我就隨口一說,”紅棗笑道:“事實上連稻田都沒去過!”
“你手下這么多人,”打定了主意的李滿囤堅持道:“只要你吩咐,陸虎、曉喜都能想到!”
眼見李滿囤一定不同意,紅棗想想答應(yīng)道:“我寫便我寫吧!”
她把她爹和她弟的功勞說清楚也就是了!
“只現(xiàn)在到底怎么做的,”紅棗詢問:“爹,你給我細細講講!”
李滿囤講述了一回昨夜的事,最后道:“紅棗,我琢磨著還是你說的有道理。可以拿磚石砌一個高臺子放油燈。臺子上面做頂遮擋風雨,中心鏤空,只留放燈的位置。這樣蛾子撲火被燙后就掉到下面的水盆里。不至于再把燈火撲滅。”
“這么高還撲滅了!”李滿囤攤手道:“得落多少蟲子?”
只木桶還是小了一點。
“爹,”紅棗笑道:“你既有主意,倒是現(xiàn)畫一個圖紙,給人實驗吧!實驗出了結(jié)果,我才好給我公公寫信!”
此言一出,無論李滿囤、王氏,還是李貴中、舒窈都明白了,信雖是紅棗寫了,但功勞紅棗并不居,還是要拉扯李滿囤和李貴中,不免心里感動。
紅棗姐姐這樣看顧,舒窈忍不住望了一眼李貴中,心說:貴中若再不出息,那真是怨不得旁人了!
為稻田滅蟲的功勞所鼓舞,李滿囤字也不練了,決定畫圖。
李貴中狗腿地給研墨。
舒窈見狀提醒道:“你不去上學了嗎?”
李貴中坦然道:“不去了。這學每天都能上,只這做稻田燈臺的事千年難遇!”
他要留家里見證歷史。
最好也能參與參與,給出兩個好主意。說不定年底就能印到甘回齋的圖紙上銷往全國。
想想就覺得激動!
“對!”李滿囤認同道:“貴中也想想這個臺子怎么砌才好用!”
“只你留家里,倒是打發(fā)人去告訴貴林一聲!”
“這事我來,”王氏接口道:“你就專心畫你的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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