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鴨子
    回去的時(shí)候, 李滿囤瞧見紅棗提了一籃黃花, 笑得一臉褶子。經(jīng)過了八爪鰲換莊子一事，李滿囤巴不得紅棗再來這么一次, 搞個(gè)更大的莊子。
    對，李滿囤承認(rèn)，我就是這么貪心。我窮過, 所以我怕窮，我希望錢，不，地越多越好。
    余莊頭瞧兩個(gè)侄女和紅棗處的不錯(cuò)，也很開心。
    莊仆女兒, 也是莊仆，婚事就是莊主的一句話。余莊頭不指望侄女飛上枝頭變鳳凰, 他只是希望孩子能活得好一點(diǎn), 活得有點(diǎn)人樣，不要一輩子在這莊里受窮。
    對于做藥, 紅棗唯一的了解就是制枸杞。于是紅棗回家后, 把一籃子□□放鍋里蒸了蒸，便即就放在前廊里曬。
    王氏瞧見順手撿了朵菊花放嘴里嚼了嚼，然后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呸！"王氏啐道:"這么苦！"
    "豬都不會吃，誰會買?"
    "真的很苦嗎？"紅棗不信，明明四丫說豬喜歡吃的，于是也撿了一朵放進(jìn)嘴里，然后也一樣吐了出來。
    真的很苦啊, 紅棗苦得直吐舌頭，心說這得多自虐，才會拿這貨泡茶啊。
    想來，前世也不是沒有□□，但大家都拿白菊泡茶，這就是說，一般人都是受不了這份苦。看來，賣花茶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算了，這條路不行，換條路再想吧。至此，紅棗便即丟開了□□花，不管了。
    李滿囤自去了莊子后，回來便即就合計(jì)上了。一畝地，李滿囤能得1.5石稻谷，30畝地，就是45石。
    這45石稻谷，光堆著，就要不少的地方。他宅子小，可放不下。何況，他家里的兩畝地，也收了5石稻谷，除了留出做種的部分，下剩的可以出3石米，合540斤，差不多夠家里吃了。
    此外，今兒余莊頭還商量拿20石稻谷和他換玉米和紅薯。因?yàn)榍f仆從45畝玉米和15畝紅薯地里得來的出息根本不夠吃，便即就只能30畝水田里得到的稻谷來換粗糧。
    李滿囤想著他自家還收了近千斤的紅薯，便即就按市價(jià)把莊里的紅薯全給換了稻谷，余下的又換了玉米。
    所以，這么算下來，李滿囤今年秋收莊子將出息65石稻谷和9000斤玉米。
    于是，李滿囤思考再三，決定這么多糧食就先擱莊子庫房，然后得便的時(shí)候，再賣出一半。
    活到三十五歲的李滿囤早知道糧食珍貴。別看過去這五十年，高莊村沒鬧過水荒，但干旱、冰雹、蝗蟲、倒春寒也都有經(jīng)歷，總之，信老話“五年一小災(zāi)，十年一大災(zāi)”，是沒錯(cuò)的。
    所以，李滿囤只敢賣一半糧食。也不只他，村里家家都是這樣。
    次日，李滿囤得閑去莊里找余莊頭說了換糧和把秋收糧食放莊里正院庫房的事，余莊頭聞言喜出望外。
    莊仆幾乎家無余糧，莊主若肯在莊里設(shè)糧庫，幾乎是給了他們抵御荒年的保證––荒年，地主們?yōu)榱俗o(hù)住糧庫，都會給糧庫的護(hù)院糧食。老北莊莊戶不多，到時(shí)候只要一家出一人護(hù)糧，這人得的糧食就能夠全家活命。
    說完話，李滿囤挑著余莊頭準(zhǔn)備的十只雞、四只鴨和兩百個(gè)雞鴨蛋回家來了。先前兩只雞，余莊頭堅(jiān)持是莊仆們的孝敬。至于鴨，李滿囤家沒養(yǎng)過，所以先拿四只回來試水。
    昨兒，李滿囤也和余莊頭說了雞鴨魚分次送的事。余莊頭自是樂意。
    鴨也就算了，雞這玩意容易遭瘟，一遭瘟，全莊的雞差不多都能死光。然后為了完成上繳，他們就得從牙縫里省出錢來買高價(jià)雞頂上去。現(xiàn)在換成分批送，則就極大的降低了他們年底賠錢的風(fēng)險(xiǎn)，這實(shí)在是太好了。
    若非莊主家人口實(shí)在太少，余莊頭恨不能把豬也這樣按月送過去––這畜生也是和雞一樣，容易遭瘟。
    至于魚，那就更好了。新莊主除了一年四節(jié)各要十條用于走禮外不再限制一定要五斤以上的鰱魚，鯽魚，鳊魚，雞脯子六兩以上都能按斤頂，這任務(wù)也是輕松好多。
    至于蛋，就更不是問題了。莊里11戶莊戶家家都有一窩雞，每家一個(gè)月交20只蛋就好。
    其實(shí)，余莊頭想:這新莊主雖然窮了一點(diǎn)，遠(yuǎn)不及老莊主的富貴，但也不算不好。
    這新莊主因?yàn)楦F，就更依賴莊子的出息，便即就越想把莊子搞好，連帶的他們這些莊仆日子也能過好。不然，擱老莊主手里，再辛苦，還不是無所謂，說送也就送了。
    家里的雞窩都是現(xiàn)成的，就在臨河的那條路上。
    李滿囤進(jìn)家后便即把十只雞和四只鴨放進(jìn)了雞窩––余莊頭說了他們就是這么養(yǎng)的。只是鴨子白天要額外放到水里吃魚蝦。
    雞鴨放好，李滿囤瞧著宅西已經(jīng)干得露出淤泥的積水潭不禁有些皺眉，就這一個(gè)爛泥潭，能有魚蝦嗎？
    思索良久，李滿囤搖搖頭，算了，不行，就不養(yǎng)了，吃了算了。
    想通了，便不惱。李滿囤丟下鴨子，自去河邊的菜地摘了些老菜葉丟了進(jìn)去。
    看了一會兒雞啄菜，滿囤和王氏說:“這處養(yǎng)了雞，沒樹遮蔭可不行，我去林地移兩棵桃樹來。”
    桃樹遭蟲，養(yǎng)雞窩里正好給雞啄。
    王氏聞言便即笑道:“我正想去林地看看姜和果子。你去，我就不過去了。”
    “我就直接摘刺棘果去了。”
    “去吧！”李滿囤邊回話，邊去工具房拿鍬，他得先把河邊準(zhǔn)備種樹的坑先挖好。
    當(dāng)天傍晚，李滿囤自林地挖回一棵人高的桃樹后告訴王氏:“姜差不多了。我們明日便起了去。”
    “爹，”紅棗在旁邊插嘴道:“咱家莊子的山地里也能種姜吧？”
    如果，紅棗想，莊仆們能夠在山地種上姜，必是能多進(jìn)些錢，這樣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不然，一直這么窮著，她還真下不了手剝削。
    “對啊，”李滿囤一拍腿:“那我明兒早上告訴他一聲去。”
    莊仆們種姜，他可是有六成出息的！不然，只他一人種姜，收益著實(shí)有限。
    晚飯后，李滿囤告訴王氏明兒把鴨子宰了，自提了另外三只鴨子出了門。
    按著先族長家、再二伯家、最后自家爹的順序，李滿囤給送了鴨子。
    今夏，族長家的李貴林、二伯家的李貴銀整幫他修了兩個(gè)月的房子，偏今年秋收，李滿囤都沒給兩家?guī)蜕厦Γ顫M囤心里過意不去，便決定一家送一只鴨子給他們補(bǔ)補(bǔ)。
    意外收到鴨子的族長和李春山，自是高興。不說鴨子在他們村稀罕，只李滿囤這份心就讓人慰貼––滿囤這(兄弟、侄子)并沒有因?yàn)榘l(fā)財(cái)，就不認(rèn)他們。這才是最難得的！
    對于李滿囤送鴨子過來，李高地自然也是高興。這些天，他被李滿園的好吃懶做搞得懷疑人生，現(xiàn)看到李滿囤的孝順，終是感到了一絲欣慰。
    不管怎樣，李高地想，他教養(yǎng)的滿囤還是極好的。
    李滿囤問李高地秋收咋樣了，還要不要他幫忙。李高地思了一刻，搖頭道:“今年，滿倉買了牛。”
    “咱家不用再去排隊(duì)借牛，活便即就沒以前那么趕。”
    “倒是你自己的地咋辦準(zhǔn)備啥時(shí)候耕，要用牛？”
    李滿囤想了想，方道:“明兒，我想先把姜給收了。”
    “姜收好了，就去耕地。”
    “到時(shí)，我到我那個(gè)莊子借頭牛，就行了。”
    李高地一聽，也覺得安排很好。畢竟姜是大事，族里很多人等著呢––雖然有了枸杞，但誰家也不嫌錢多。族里大部分人家都是勞動(dòng)力過剩，就缺活干。
    李滿囤送完鴨子，自己家去了。郭氏眼見白得一只鴨子，正自歡喜，不想于氏突然說道:“郭家的，滿囤這只鴨子既是送給他爹補(bǔ)身子的。你明兒便就煮了罷。”
    “煮好了，”于氏一字一頓地說:“你記得提醒我，送碗給滿園嘗嘗。”
    畢竟是當(dāng)了幾十年家的老主婦，于氏敲打郭氏可謂是駕輕就熟。
    別以為分家了，于氏輕蔑地想，這家就輪到你這個(gè)做人兒媳婦的高聲！我和他爹還在呢，你還是慢慢熬吧！
    郭氏為于氏的話氣得心顫，但還是只能忍耐說道:“知道了，娘！”
    郭氏心里也跟明鏡似的明白。看這次秋收大房只幫著割了兩天稻就知道，李滿囤對他兩個(gè)兄弟再不似往年那樣同進(jìn)同退。
    今兒大房送這只鴨子，也只是孝敬他爹，跟兩個(gè)兄弟都沒啥關(guān)系。她們二房今后若再想占大房的光，便即就只能攀住公公這棵大樹，而婆婆把著公公，連帶的，她便得繼續(xù)忍著婆婆。
    忍吧，郭氏寬慰自己，只要再忍五年，到那時(shí)大房過繼了貴吉，這一大家子，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余莊頭現(xiàn)最頭疼的事就是老北莊這個(gè)莊子太小了，開出來的水田加旱田一共才110畝地，均到他們每個(gè)人頭上才一畝七分地，等交了出息，每人才合七分地的收成。
    七分地的收成什么概念以一畝地一季玉米收500斤算，七分地，也就是350斤，再加上一季小麥，收200斤，七分地，140斤，兩者相加，一年就出490斤糧食。而一個(gè)壯年男子，以一頓半斤糧算，一年就得有550斤糧。
    這490糧完全不夠吃。現(xiàn)在莊人還能吃飽的原因，就是女人和孩子嘴里能勻出糧食，若等哪天勻不出糧食，這日子就難過了。
    發(fā)愁的余莊頭聽說李滿囤讓種姜，立刻就喜出望外––莊里的林地若能用上，這莊人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于是，次日李滿囤去了一趟莊子，便帶回來余莊頭同兩個(gè)莊里最善種地的老農(nóng)。
    眼見挖姜的人手夠了，王氏就不去林地，改去山頭繼續(xù)摘枸杞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四丫家的豬:冤枉啊，不吃就得挨餓，只好吃了。
    莊子里不只莊仆苦，豬也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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