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相思相念無相見(2)
“皇上……”羲赫的語氣里多痛苦:“一切都是小民的錯,是小民一廂情愿,死纏爛打非要留在她身邊,硬要她與小民做一對夫妻。還請皇上只責(zé)罰小民,不要再怪罪她了?!?br/>
“一廂情愿?死纏爛打?你覺得,朕看過你們的親密,聽到村民說你們多恩愛后,還會相信?”沈羲遙壓抑了兩年的怒火再度被引燃。
“皇上,無論怎樣她本無錯?!濒撕盏穆曇魩Я诵╉毤樱骸耙粋€女人,認(rèn)為父親被自己的丈夫害死,又被人設(shè)計小產(chǎn),還沒一天就被送出宮,若不是受人憐惜,恐怕已被鴆酒奪去性命,連尸骨都收不齊了?!濒撕盏穆曇糁饾u平和:“她那樣的女人,本該過著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的日子,應(yīng)該被捧在夫君的手心里寵愛,不經(jīng)受一點風(fēng)雨。可在這皇宮中,她都經(jīng)受了什么?”
羲赫毫無懼怕,甚至帶了豁出去的勇氣:“她并不適合在皇宮中。她雖高貴,但不該淪為政治的犧牲品。她雖美貌,但不該被沉重的鳳冠壓得抬不起頭。她雖聰慧,但是斗不過妃嬪的算計。她值得一個男人窮盡所有去愛,但皇上您,做不到!”
“你!”沈羲遙的語氣里壓抑了無窮盡的怒火,我甚至擔(dān)心下一刻他會讓人將羲赫處以極刑。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來不及消化羲赫所說,只擔(dān)心他這樣會引來殺身之禍。
“朕今日找你來,不是為了跟你爭論當(dāng)初?!奔s莫半盞茶功夫,沈羲遙的聲音再度傳來,此刻他語氣平靜,聽不出心緒。
“小民僭越了,還請皇上原諒?!濒撕盏溃骸安恢噬蟼餍∶駚硭鶠楹问拢俊?br/>
“回鶻突然來犯,孟翰之失了靖城,你怎么看?”沈羲遙聲音嚴(yán)肅起來,帶著擔(dān)憂。
羲赫之前已聽張德海說過,可還是忍不住震驚:“靖城是邊塞重鎮(zhèn),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靖城之后是百里平川,得了靖城連帶能得到大片土地。”他遲疑了下:“只是小民想不通,靖城易守難攻,孟將|軍也是老將,怎會輕易失城?”
“這你要問他了!”沈羲遙極其不悅。
“皇上,失了靖城,那就必須死守康城。不知如今守將是誰?”羲赫焦急道。
“是你曾舉薦的宋明成?!鄙螋诉b答道
羲赫似稍稍松了口氣:“宋明成倒可托付,只是想必回鶻早有準(zhǔn)備才突犯的,宋明成擅長守城,康城暫不必?fù)?dān)心。不過要想徹底趕走回鶻,必得先收復(fù)靖城?!?br/>
“你看何人堪此大任?”沈羲遙的聲音明亮些許。
“若論戰(zhàn)績經(jīng)驗,唯有凌鴻翔合適?!濒撕障肓讼氲?。
“南疆最近有些不太平,他駐守西南此時不宜調(diào)離?!鄙螋诉b無奈道。
“那……黃石安也勉強可以。”羲赫想了片刻說到。
“黃石安凡事欠考慮,對付狡猾的回鶻并不合適?!鄙螋诉b一口否定。
“這……大將里恐怕再無合適人選。難道皇上想啟用新人?”羲赫疑惑道。
“這種節(jié)骨眼可不是歷練新人的時候?!鄙螋诉b的語氣里竟帶了絲笑意。
他停了停道:“其實你也清楚大羲將領(lǐng)雖多,可能臨危受命的卻少。且大多將領(lǐng)駐守邊關(guān),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輕易不能調(diào)動。這次回鶻突襲不正是因為凌鴻翔被調(diào)離?”沈羲遙語氣中透出焦慮,話中暗藏了玄機。
“所以……”沈羲遙沒有再說。
“皇上的意思是……”羲赫似是明白了什么:“可小民是帶罪之身。”
“你去西南之前一直在西北軍中歷練。那些部族之前也多因你與鴻翔的威懾才沒有大動作,此時你去最適合不過。至于有罪,”沈羲遙停了停:“那就戴罪立功吧。
“戴罪立功?!濒撕罩貜?fù)了下,我聽到他跪地的聲音,同時,也改了對自己的稱呼。
“臣謝皇上,定不負(fù)皇上重托。城得人在,城失人亡?!彼f得堅決果毅。
沈羲遙的聲音難得溫和:“朕不要你亡,朕要你收服了回鶻,要你戴罪立功做回堂堂正正的裕王?!?br/>
“張德海,傳朕口諭,封裕王沈羲赫為定國將|軍,率十萬大軍三日后啟程,收復(fù)回鶻,以慰朕心。”
“臣領(lǐng)旨,吾皇萬歲萬萬歲。”羲赫叩拜下去:“臣這就去準(zhǔn)備?!?br/>
“且慢。“沈羲遙略有遲疑:”臨走前,你還有什么心愿嗎?”
我被他這話一驚,心愿,他問羲赫有什么心愿是何意?難道……我不敢去想,但隱隱期望沈羲遙不會做出我擔(dān)心的事。
“皇上,”羲赫沉默了片刻道:“請皇上保重,臣定不負(fù)皇上所托?!?br/>
“這話你說過了。此去兇險,你就沒別的想說?”
“臣……無話再說?!濒撕盏恼Z氣里點點痛苦。
“臨走前,你就不想再見她一面?”沈羲遙的語氣并非揶揄與試探。
“臣……”羲赫掙扎了下終于道:“她見到的不該是現(xiàn)在的我?!?br/>
“皇上,”我聽見輕微一聲響,想來羲赫又跪在地上:“皇上,您原諒了我,就也寬恕她吧。她是您心中的仙子,您又如何忍心讓現(xiàn)世的風(fēng)雨塵埃玷污了她呢?”
“你之前說的,朕給不了她的愛?!鄙螋诉b一字一頓道:“你錯了,朕給的了?!闭f完這些,沈羲遙的聲音提高些須:“羲赫,此行小心。”
我早已情不自禁站在門前,幾乎豎起耳朵,想將那個我魂牽夢縈的聲音一字不落地銘刻在腦海里。淚水忍不住滴落,串成晶亮的線打在碧藍(lán)色金龍出海錦毯上,激起深藍(lán)色的浪花。
我?guī)缀醭两瘋胁荒茏园?,所以,即使眼前的門被打開,我也全沒顧忌。我只知道,那個我記憶里清朗溫雅的身影,就在那“砰”的一聲門響之后,離我遠(yuǎn)去了。
淚無聲滑落,無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金黃的幔帳被拉開,越過沈羲遙的身軀,朗朗月色下,一個灰白瘦削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終被這茫茫夜色所掩蓋。我不由努力睜大眼,幾乎用盡全身氣力去追尋,甚至,我?guī)Я艘唤z絲期盼,期盼他能回頭,即使他看不到我,但只要我能看到他的臉龐,此生就此了斷也甘愿了??墒?,無論我將眼睛睜得多大,都是徒勞。
但我終算是看見了他,即使是背影,也該心滿意足了。
此時的羲赫,已在沈羲遙的默認(rèn)下恢復(fù)了身份,擔(dān)起與生俱來的重責(zé)。我信他一定能凱旋歸來,一定能再次成為那個傾代絕世的裕王。而我,我也要用盡心思,帶著震懾人心的最美麗的笑容,正大光明地迎接他的凱旋。
哪怕,身份已相隔兩重天。
回過神,就看見沈羲遙冷冷的眼神里,有絲絲不悅。
“看夠了?”他的聲音比他的眼神更不悅。
我低頭,強壓著內(nèi)心巨大的悲傷,換作莞爾一笑:“原來,皇上也會吃醋呢?!闭f著嬌笑起來,心卻隨著那身影逐漸遠(yuǎn)去了。
“你在……”沈羲遙仔細(xì)看著我,突然邪魅地笑起來:“你在試探朕?”
其實,我相信他知道我是否試探,我為什么站在這里,我的眼神中的眷戀與不舍,是不是裝出來的。
但是,沈羲遙的唇覆上我的唇,有冰涼的觸感。他的手同時環(huán)抱住我,那么緊,勒得我骨頭都疼起來。我知道,他知道真相,但他寧愿糊涂。
這個吻很久,雖然我感受不到一個吻中應(yīng)有的柔情蜜意,但沈羲遙幾近掠奪的吻還是令我喘不過氣來。良久,他終于放開我,嘴角彎起一個微微的弧度。
“是的,朕是吃醋了?!?br/>
我輕輕側(cè)過頭去,微微下低,用那張有著完美弧度的側(cè)臉對著他的眼。還有,那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皇上吃醋……”我頓了頓:“我還真擔(dān)不起這份罪責(zé)?!蔽⑿σ琅f,帶了淡淡揶揄。
“你怎會當(dāng)不起?”沈羲遙親吻我的脖頸,呼吸軟軟拂在耳畔,“你不是一直,都在令我吃醋么?!?br/>
他突然咬住我的耳垂,我只覺得一陣生疼從耳朵上傳來,不由“唔”了一聲,就在這一聲中,沈羲遙將我推倒在床上,開始他帶了瘋狂的侵占。
我趴在枕上,在他一次次動作中,淚水無聲滑落面頰。
大羲十年是動蕩飄搖的一年,在這一年里,沈羲遙遇到了他即位以來最大的困境。
一個月后,邊關(guān)兵報在羲赫到達(dá)康城后日日傳來,多是喜憂參半的消息。沒有人想到孟翰之曾私下將先前朝廷調(diào)撥的十萬石糧草半數(shù)賣給了邊境百姓。
在平安時期這本是善舉,畢竟那不毛之地作物難以生長,百姓也確實需要糧食裹腹。至于他由此中飽私囊,刑部會做出裁決。
可在戰(zhàn)時,那五萬石軍糧就尤為重要。而朝廷以為軍糧充足,待沈羲遙得到奏報再調(diào)撥糧送往前線,這段時間里戰(zhàn)場上的配給難免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