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玉山高并兩峰寒(3)
可是我也顧不上在意這個,何況本身我就不在意。
我只在意的是,他是否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樣對我動了情。
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變得在意了,不單是他的情關(guān)乎著我的命運(yùn),我家族的命運(yùn),心底深處還有小小的失落和痛楚,在我顧慮完其他的時候就那么明顯的顯現(xiàn)出來,刺得我生疼。
沒有直接回坤寧宮,我?guī)е菥杖チ四乔鷱酵ㄓ?。其?shí)不是有意過去,只是腳下無意識地走到,待自己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站在那迷宮的入口了。
怎么走到那亭中我已知道,往事點(diǎn)點(diǎn)涌了上來,若說我對他完全沒有情那是騙人的,不論是那個夜晚還是那期燈會,又或者是蓬島遙臺上那個平易得不若皇帝的君王。
想到沈羲遙,另一個面孔立刻浮在腦中,他溫和自在的笑,他的眼睛,我的心中頓感溫暖,可是溫暖過后,是更加悲涼的凄涼。
原來,他更深地進(jìn)入了我的心,那么深那么深,深到我以為我已經(jīng)忘記了。
“娘娘,”惠菊搖著我的胳膊,我回頭看她:“怎么了?”
惠菊擔(dān)憂地看著我:“娘娘,可是在柳妃娘娘那里出了什么事么?您從昭陽殿里出來就不對勁了?!?br/>
我搖著頭:“沒什么,我們回去吧?!?br/>
看看時辰,若是他要來,就快了。
坤寧宮里漫著絲絲涼意,在我走進(jìn)的一剎,兩扇大幅的飛鳳樣冰雕就擺放在正殿內(nèi)兩側(cè),是新制成的,做工精致,可是我沒有停留,徑直向東暖閣走去。
暖閣里一樣擺著小一點(diǎn)的冰雕,依舊是鳳凰的雕飾,發(fā)著冰涼的氣息。
我將手掌貼了上去,一陣透徹心扉的涼意升起,我固執(zhí)地貼在上面,直到感覺手麻木了才拿開,微微的抖著,可是我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
如今首要的,是救出皓月,還有,我努力的不去想它,可是我知道自己很在意,就是盡可能的知道裕王的情況。
惠菊端了時新的瓜果進(jìn)來,都是已在冰水中浸過的。
我深深地聞了聞那清冽的香氣,拿起一只蜜瓜在手中把玩著,直到他進(jìn)來,我才放下。
“臣妾恭迎皇上圣駕?!?br/>
我福身行禮,他笑著扶起我,臉上卻有些疲態(tài)。
我遞上一枚李子與他,他接過看著那深深的紫色好久又?jǐn)R下。
我走到他身后為他輕按著太陽穴問道:“皇上可是有什么煩心的事么?”
他許久沒有說話,只是閉著眼,我一直等,他終于開了口。
“今日早朝上有奏報(bào),西南邊寇最近有些猖獗。朕在發(fā)愁派何人去能一舉殲滅不留后患。若在平時自然是讓羲赫去,可是如今他有傷在身?!彼麚u搖頭,神情憂郁。
我柔聲說著:“我大羲能征善戰(zhàn)之將眾多,皇上何不從其他將|軍中挑選?”
“是啊,能征善戰(zhàn)之將是不少,可是熟悉西南情況的,除了羲赫就只有孟翰之了。”
他的口氣中有無奈:“孟翰之的年紀(jì)大了,羲赫的傷又一時好不了。朕想想只有用其他將領(lǐng),又怕西南險(xiǎn)惡之地不熟悉之人不能一次徹底的剿滅干凈,永除后患?!?br/>
我低頭看他,他頭上的赤金簪冠泛著微薄的光。
其實(shí)這朝中還有一人也熟悉西南的環(huán)境,那就是我的二哥,二哥先前在西南守軍中歷練過一年,可是如今他是守西北的將|軍,皇帝恐怕是忘記了。
我本想開口,柳妃今日的話響在耳畔,我一個激靈,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只想在實(shí)在想不到其他人選的時候,再調(diào)二哥過去。
畢竟二哥手上的兵權(quán)不小,立的功也不少,這對我凌家是好事,可是對于心里想除掉凌家的他來說,可就未必是好事了。
但是國家安危也不能輕視,因此他才兩難。
我為他正了正那赤金簪冠,看著面前那冰雕底部即將滴落的水珠,那光芒映入我的眼睛。
我淡笑著:“皇上,臣妾不懂打仗之事,但是臣妾想古人云‘姜還是老的辣’,那么對付殘存如此久的敵人,就還是要用老將,同時皇上可以派年輕的新將去歷練,只要一切聽從老將的安排即可。”
我的話說完他沒有動,他心里是擔(dān)憂的,擔(dān)憂老將和新將無法融合,無法一次徹底的剿滅,可是卻也不愿用二哥。
很久他看向我,目光如水:“你的意思,是讓朕用那孟翰之了?為何不提你哥哥呢?他不是熟悉西南么?”
我聞言走到他身前跪下:“皇上,臣妾的兄長已經(jīng)有了西北守軍的兵權(quán),不宜在增長了。更何況朝廷也需要扶植新的將領(lǐng)以備不時之需?!?br/>
他點(diǎn)點(diǎn)頭扶我起來,眼里已經(jīng)是笑意滿滿了。
孟翰之就是麗妃的父親,如此我就是把一旦得勝可得的榮耀推到了她頭上,這樣也好,柳妃臨盆后自然就要晉位份成為四妃,那么只要西南邊犯順利解決,麗妃也能由此得到獎賞,自然也是可以晉位份的。
我要做的就是保持著這后宮的平衡。
第二天,平叛西南的將領(lǐng)確定了,如我所建議的,主將為孟翰之,副將為之前裕王手下一名得力干將。
一時麗妃的勢頭起了些,麗妃不知從哪里得知,是我給皇上的建議,還特地的向我道謝。
她是性子直爽愛恨分明之人,似乎要站在我的一方??墒撬睦镏溃彝扑]她的父親是有自己的打算。不過在這后宮中,少一個敵對還是好的。
夜晚沈羲遙來了,我正借著燈描著時新的繡花樣子,是早先惠菊從女工坊拿來的。
他站在我身后看了很久,我描完最后一筆抬頭一笑:“臣妾聽說皇上翻了麗妃的牌子,沒有想到皇上會過來?!?br/>
他沖我直爽的一笑:“麗妃一會兒會被送去雨露殿,朕想過來看看你?!?br/>
我羞澀地笑著,心里卻沒有了以前聽到時的感覺。他拿過我描的紙看了看,點(diǎn)著頭。
我看見門外張德海探頭探腦的樣子,知道時間差不多了,起身笑道:“皇上,您該過去了呢。”
他脈脈地看著我,放下了手中的紙,走到門邊突然回頭說道:“后日晌午朕要設(shè)家宴,朕的長兄魏王從蘇杭?xì)w來了?!?br/>
我點(diǎn)點(diǎn)頭:“臣妾會安排好的?!?br/>
他又說道:“交給你朕才放心?!迸R出門又轉(zhuǎn)頭看著我。
我報(bào)以甜笑,他說道:“羲赫府中沒個人照應(yīng),朕便想讓他入宮休養(yǎng)。明日早朝后你隨朕去海晏堂探望他,畢竟,你這個嫂嫂,他還沒有見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瞬間的忡怔后深深的福身下去。
“是,臣妾恭送皇上?!?br/>
夜晚的風(fēng)一下下敲打在雕花窗棱上,我輾轉(zhuǎn)難眠,錦被光滑冰涼,稍一翻身便滑落到一旁。
一天的心機(jī)算計(jì)到自己都感到很累了,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感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自己,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討厭自己的作為。
可是我知道,我還要繼續(xù)下去,如果我想在這深宮中自保,甚至于保護(hù)我的家族。
有淚靜靜地滑過面頰,今夜的他重新回到了這皇宮,這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是否會有不同的心境。
想到他,心里不由一凜,像有人用手輕輕地捏著心房上最柔軟的地方,即使是輕輕的,也感到一陣陣難以忍受的疼痛。
呼吸憋澀起來,感到夜里涼薄的空氣,我抓過繡枕將臉深深埋進(jìn)去,四周黑暗下來,我終于睡著了。
惠菊一早便來喚我,服侍我穿上繁復(fù)秀麗端莊的衣衫,再一次帶上那些金光耀目的璀璨的珠寶,我只定定地看著鏡中那個我越來越不熟悉的身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扶著惠菊的手走到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