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相逢不盡平生事(2)
我剛要開口回絕,這東西太貴重,何況此時的我們,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在煙波亭里品簫論詩的兩人了,我如何能接受這樣的物件。
“不要說你接受不起,在我心中,你是唯一可以擁有它的人。即使,沒有未來?!彼琅f是那淡淡的口氣,我的心卻沉重起來。
他伸手將我的手心和攏,便轉(zhuǎn)身離去。他的手冰涼,我的手心也是涼涼一片。
慢慢走回坤寧宮,那玉我小心的收在袖袋中,想著回到東暖閣就收在那個小木匣中。
一步踏進門,腦中還在回憶著之前的事。
突覺東暖閣里有什么不對,一抬頭,就看見屋子里跪了一片,沈羲遙坐在里面的椅上,神情疲憊煩躁,還有擔憂和焦急。
“這……怎么都跪在這里?”我指著地上跪著的坤寧宮里的侍從,看了一圈沒有看到惠菊的人影:“出了什么事?”
我有些慌亂,口氣還算鎮(zhèn)靜,沒有向沈羲遙行禮就走到他面前。
“皇上,他們做了什么您不高興了么?”
沈羲遙一雙劍目從我臉上冷冷地掃過,“這么晚他們卻不知你的去向,就是死罪?!?br/>
我一驚,慌忙跪下:“皇上,這要怪臣妾,和他們無關的?!?br/>
我抬起臉看著沈羲遙依舊冰冷卻松了口氣的表情,柔聲說道:“玲瓏睡下后臣妾就打算也睡下了,可是卻一直睡不著,只好起來,外面吹起了風,臣妾就想著去走走。臣妾想今夜皇上應該是在柳妃那里了,也就多散步了一會兒?!?br/>
我強笑起來看著他,他的眉頭松了開,一手拉起我:“怎么會睡不著?”口氣已經(jīng)是溫和如常的了。
我腦中飛快的尋思著,怎樣的回答能讓他開懷從而不再追究,也不多心。
我裝出一副羞赧的模樣:“之前皇上夜夜都在此的,今夜去了柳妃那,臣妾不習慣……”
聲音已嬌弱下去,臉上也因著自己這話浮上一抹緋紅。
他終于是完全笑了起來,眼里不再有懷疑和惱怒,他拉我坐在他的腿上。
我瞥了一眼底下依舊跪著的侍從,“皇上……”我拖長了聲音喚道,向他眨了眨眼,看了看下面跪的一眾人。
他一笑:“你們都下去吧。不過沒有下次?!?br/>
我看著那退出去的人影,轉(zhuǎn)頭看他:“皇上,臣妾的貼身侍女惠菊呢?”
他的頭埋在了我的頸間,我被他弄得癢癢的難受,可是卻依舊是笑著接受。
他抬起頭:“送去辛者庫了。”
我一驚,不由得推開他:“皇上,惠菊沒有犯錯啊,還請皇上將她放回來?!?br/>
那辛者庫可是吃人的地方,什么人進去都要掉層皮的,我心中擔憂焦急,眼睛牢牢地看著沈羲遙。
他被我看得無奈,高聲對外面喊道:“張德海,去辛者庫把娘娘的侍女帶回來?!?br/>
外面人應了一聲就消失了,他拉了我的手走到床邊,蠟燭熄滅了。
夜半醒來,沈羲遙在身邊沉沉睡著,我躡手躡腳的起身將地上衣服袖袋中的那塊玉佩取出,小心的先放進了衣柜里風雪衣內(nèi)襟的口袋中。
再回到床邊,看著他熟睡的臉,心里卻想著羲赫。此時的他在做什么,是否也和我眼前人一樣,深深的睡去了。
耳邊隱約的傳來簫聲,我揉揉眼睛,是自己迷糊了吧,是幻覺?
可是仔細聽著,真的有,是他,是那曲《流水浮燈》。
再不愿回到床上沈羲遙的身邊,自己披了件衣服湊在燈下,讀起書來。微微有些冷,長長的頭發(fā)瀑布般披散下來,好似一匹上好的黑絲綢,輕輕的滑在胸前。我慢慢地翻著手上的書,腦海中都是他的身影。
有人輕輕的搖我,睜開眼,不知何時自己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抬頭看,是沈羲遙,他不解地看著我,眼波中還有心疼。
我笑笑,不等他問就說道:“臣妾半夜起來坐在這里看月亮,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br/>
他眉毛一揚:“月亮?月亮就那么好看么?”
我一笑:“宿云鵬際落,殘月蚌中開?;噬想y道不覺得好看么?”
他寵溺的一笑:“回去床上睡吧,小心著了涼,朕早朝去了?!?br/>
我點點頭,在他的注視下躺在床上,他細心地為我蓋好被子,看著我閉上眼睛才出去。
我聽見那門被關上,等了一會睜開眼,翻身下床將那玉佩小心的收在了木匣之中,自己才長吁一口氣。
召喚外面的侍女進來,卻是我不熟悉的面孔。
“你們是?”我指著在外面站著的幾個宮女,雖說不熟悉,可是又好似在哪里見過。
冥思苦想之際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是芷蘭。
見我不解且迷惑地看著她,芷蘭微一笑:“娘娘,從今日起,奴婢就是您的貼身侍女了。”
我咬了咬下唇,知道這是沈羲遙的意思,只隨意地問了一句:“那之前這坤寧宮里的人呢?”抬頭看著芷蘭,眼神卻多了份凌厲。
“回娘娘,那些侍從還在?!避铺m平和地回答道。
我喘了口氣轉(zhuǎn)身:“本宮還是有些累,你傳話下去,讓六宮的嬪妃今日不用來了?!?br/>
說罷將手邊厚厚的錦緞簾帳一拉而下,隔絕了外面那些陌生的臉孔,心沉甸甸的。
回到床上躺好,卻閉不上眼,是依舊有些累的,可是心里不知為何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好的感覺,心很慌,仿佛自己一閉眼就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fā)生一般。
芷蘭走了進來,端著一個木漆朱盤,上面是一只同樣的木漆朱碗。我看著她,她沒有表情地走到我身邊:“娘娘,這是皇上吩咐給您用的?!?br/>
我湊上前一看,那碗中有黑色的汁液,卻沒有味道,我好奇且有些害怕地看了看芷蘭,她依舊是沒有表情,只是看著我。
我在猶豫中拿起那碗一飲而盡,有些微苦,卻也有一絲甜,喝完不久就感到頭很沉,眼睛不由得閉了上,漸漸睡去。
有人在看著我,意識清晰起來,睜開眼,沈羲遙坐在我身邊,我朝他一笑,他也就笑起來,可是那笑有些勉強。
我從他略帶哀愁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害怕。
“怎么了,皇上?”我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心里有不好的預感。
“今晨早朝,你父親沒有來。“
我心一緊,呼吸急促起來:“可知是為什么?”
“你大哥說他患了風寒,不要怕,朕已派御醫(yī)過去了?!?br/>
我點點頭,眼睛看向一邊,父親年邁,身體也被繁重的朝事壓得日漸不好了,如今竟沒有能來上朝,可見不是簡單的風寒。
我的目光無意識的從沈羲遙的臉上掠過,突然,我以為自己看錯了般,他的臉上有一抹很淺很淺的笑,還有一絲欣喜。
我害怕他那樣的神情,仿佛有什么駭事會在前方等我,不由得就抓緊了被邊。
“皇上,臣妾想……”我踟躕著,他看著我,目光中是同情,我有些奇怪。
他一笑:“朕知你想回去看看,可是還是等御醫(yī)回來稟報再說吧。”
我聽他這樣講了,只好點點頭。
一整日都沒有什么心情,玲瓏一直就讓乳母帶著,她身邊還有大批的侍從,都十分精細,我便不擔心。
惠菊已經(jīng)回來了,我想辦法還是將她調(diào)到了東暖閣當差,這樣,終于是有了個熟悉的人在身邊侍候。
晚膳時御醫(yī)終于是來通報,父親沒有什么大礙,只是需要休養(yǎng)。
我松了口氣,沈羲遙囑咐了幾句給御醫(yī),讓他和其他幾位一直待在凌府,直到父親痊愈。
我心放下來,晚上哄玲瓏睡著后陪著沈羲遙批奏章,燭火下他的神色那么認真,我看著他一本本的看著,用朱筆寫下批示。
我知道他很辛勞,我知道他是好皇帝,我也知道他對我很好,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為何就是無法對他產(chǎn)生和對羲赫一樣的感覺。
小聲地嘆了口氣,目光再次轉(zhuǎn)向了手中的書,再抬頭,他卻看著一本奏章發(fā)呆,臉上有隱約的笑。
我借著燭光看那奏章面上的字跡,很熟悉,可是卻看不清。
過了幾日,早朝剛下不久,后宮里遍傳開了一件事,父親之前上奏章告老,想辭去宰相之位。原因是年老多病,可是皇上一直不議,昨日又上書一封,皇上很是為難,但卻似是要準了。
我終于想起了那夜那字跡就是父親的,可是我不明白,父親的病不是不嚴重么?難道是那御醫(yī)礙著我不好說。心中十分的擔憂,還有深深的心酸,自己身為女兒卻不能在父親身邊照顧,實在是不孝啊。
想著見到沈羲遙就請他準了我回凌府探望的請求,可是直到晌午他都沒有來我的坤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