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愿將日月相輝解(2)
院子里什么人都沒有,傍晚時分的養(yǎng)心殿前,太陽投下橙黃的溫暖的光,卻因著入了秋,有著絲絲的涼意。
侍衛(wèi)們整齊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上去莊重威嚴(yán)。可是我的目光并沒有停留在這些風(fēng)景上,我只是四下尋找著乳母的身影。
我繞著養(yǎng)心殿轉(zhuǎn)了幾圈,惠菊托著我長長的白色寢衣的后擺,長發(fā)就散在腰間,可是除了那些侍衛(wèi)和宮女,我什么都看不見。
惠菊在我身后焦慮地喊著:“娘娘,您慢點,您的傷,您……”
我一個轉(zhuǎn)彎就出了養(yǎng)心殿的門,突然停住了腳步,惠菊一個急停,我看著她,目光中充滿了期待地問:“芷蘭,芷蘭和乳母在一起吧?!?br/>
惠菊點著頭,可是她也不清楚,我看著后面跟隨的那些侍從,只是看著,等待他們誰告訴我。
一個侍女走了出來躬身說道:“娘娘,芷蘭姑姑是和乳母帶著小公主出了養(yǎng)心殿了。”
我心里的焦急少了些,可是還是有不安,我看了看四周問道:“可知是去了哪里么?”
那侍女想了想答道:“奴婢只聽見姑姑說菊花開了,和乳母帶小公主去玩。
我點了點頭,看著惠菊說道:“我們過去?!?br/>
夕陽照在紫碧山房上朵朵的菊花上,給那些花蕾罩上了一層緋紅的影,走到這里我已感到有些勞累了,可是不看到玲瓏心里就是放心不下。
腳步有些慢了下來,后面的惠菊一直擔(dān)心地看著我。我走進(jìn)了那清雅的花中,這里很靜,只有風(fēng)聲。
我看著周圍,什么都沒有,腳下有些遲疑,抬頭看了看前方的轉(zhuǎn)彎,拐了過去。
這里我清晨沒有走到,就是在這個轉(zhuǎn)彎的地方,我遇到了羲赫,此時我才看到不遠(yuǎn)處是一個精巧雅致的涼亭,頂上甚至都是菊花,里面坐著三個男子,其中的兩個身影是我一生都無法忘記的。
可是我的目光并沒有停留在沈羲遙高貴威儀的身上,也沒有停留在羲赫溫文爾雅的舉止上,更沒有注意到魏王談笑的表情。
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沈羲遙身邊的芷蘭和乳母,最重要的是乳母懷里的玲瓏。
我沒有猶豫,也忘記了身份,我飛快地走到了那亭中,惠菊甚至來不及托住我的后擺,就被我落在了后面。
我一把從乳母懷里抱過醒來正乖巧的睜著眼睛看著四周的玲瓏,抱得很緊,卻又怕傷到她,就那樣小心翼翼的,滿臉的擔(dān)心和憐愛。
沈羲遙站起了身,魏王和羲赫也站起了身。
我沒有在意他們,我的眼里只有玲瓏,我仔細(xì)地看著她粉嫩的小臉,看著她睜大眼睛乖乖地看著我,我就笑了起來,真心的快樂地笑了起來,我的擔(dān)心都放了下來,人似被抽干了力氣般輕輕的滑倒。
他一個箭步扶住了我,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我抬頭就撞進(jìn)了他焦慮無比的眼里,那里的我蒼白而單薄,就如同一片凋零的玉蘭花瓣。
我朝他一笑,目光轉(zhuǎn)向了一旁皺著眉頭的沈羲遙身上,我無力地笑著,目光又轉(zhuǎn)到了羲赫的臉上,他的臉色也有些蒼白,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逾禮了。
我勉強(qiáng)地站了起來,微微向他施禮,“本宮謝過王爺?!?br/>
他的唇有些微顫,“皇嫂不必謝,這是臣弟該做的?!?br/>
沈羲遙的目光幽暗復(fù)雜,我看不出他的想法。自己只是站直了身子,走到他的面前,微笑且溫柔地說道:“皇上,臣妾醒來見玲瓏不見了,十分慌張,就匆匆過來找了。失禮之處,還請皇上懲罰?!?br/>
說完跪了下去,沈羲遙一把就扶起了我,輕輕地?fù)碓趹阎小?br/>
我心里十分的掙扎,看到他將目光別開去,我也將目光落在了地上,手又不由得捂到了腰上的傷口上,不知何時那里變得好疼。
惠菊驚呼了一聲,我低頭,鮮紅的血滲透了雪白的衣衫。
沈羲遙的目光由那晦暗變成了深深的憂慮,他的眉皺了起來,不顧身邊的兄弟和侍從將我抱起,我不知為何感到完全無力,只能靠在他的身上,任他將我抱回了養(yǎng)心殿。
在出那涼亭的時刻我回了頭,魏王彎身送行,羲赫雖半跪著,可是他的目光卻一直落在我的身上,那目光中有心疼和不舍,還有我從未見過的堅毅。我閉了眼,有淚輕輕的掉落。
養(yǎng)心殿外殿里御醫(yī)站了一屋,各個都神情緊張,我躺在他的龍床上,知道之前在外殿他發(fā)了一通的脾氣。
我也知道自己的傷不是那么簡單的傷,那匕首上有毒,雖不是可以致命的毒,但重要的是,這毒此時發(fā)作,解藥卻是難找的。
我安靜地靠在大迎枕上,看著床邊黃玉佛手花插里的一株長風(fēng)萬里,那花是舞球花型,大管飄垂,體魄雄偉,隨風(fēng)飄蕩時如同馳騁天涯。
我仔細(xì)地看著那花,看著那美麗的花色和花樣,淡淡的笑了起來。
微微探出身子,錦被輕輕滑落,我看了看腰上新包好的傷口,我已經(jīng)不覺得疼了,身上的衣服也換了新的。
我伸手將那花枝拉到面前,輕輕地嗅著,沒有什么味道,我看著這菊,就想到了他。
此時真是難得的安寧,玲瓏被送到了坤寧宮,我讓芷蘭去照看著她。麗妃那里,沈羲遙已經(jīng)去傳了話,現(xiàn)在我什么都不擔(dān)心了。
我一直反復(fù)的琢磨著他最后的眼神,擁有那眼神的他,是我不熟悉的。
想著想著人就定在了那里,臉上帶著一抹淺笑,沈羲遙此時推門進(jìn)來,有太醫(yī)院的醫(yī)官跟在身后。
我抬頭朝他粲然一笑:“皇上回來了?!?br/>
他看著我,目光里的悲傷那么明顯,還有渺茫的希望。
我想起他之前在外面發(fā)了脾氣,微笑問道:“皇上何必動氣呢?可嚇到臣妾了?!?br/>
他終于笑了下,可是是那么的勉強(qiáng),然后斂了神色說道:“朕一定會找到那個行刺的人,相信朕?!?br/>
我點點頭,他扶我在床上躺好,又親自撿起半落在地上的錦被蓋在我身上。
“睡吧?!彼崧曊f著,我閉上了眼睛,可是我感覺到他一直在看我。
我聽著他腳步慢慢地離去,也聽見了他的聲音:“去將柳妃帶到慎德堂?!?br/>
夜色深了,沈羲遙一直沒有回來,我沒有睡著,沈羲遙走時吩咐侍從都退到了外間,只留了惠菊在我身旁守候。
其實自他出門我就睜開了眼,惠菊扶我坐起來,為我披上一件單衣,端上一直燉在小火上的參湯。
我只喝了一口就將那紅珊瑚鑲銀碗交還給惠菊,惠菊又遞到我眼前。
“娘娘,皇上特意吩咐了,要您醒來就喝下?!?br/>
我皺了皺眉,看了看那精致的碗中微微泛黃的湯水,搖了搖頭。
“這湯味道不對?!?br/>
我說完就將臉轉(zhuǎn)到了一旁,惠菊聞了聞,“不會啊娘娘,這是芷蘭姑姑親自燉的。”
我只一笑不再說話,看著窗外那皎潔的月亮,心里卻在想著,此時在那慎德堂里,會發(fā)生什么。
屋子里的燭火不是很明亮,我的臉在這燭火下明晦不定,惠菊站在我身邊,我一抬頭,就看到她仔細(xì)地盯著我的雙眼。
我只一笑她便開了口:“娘娘,奴婢不懂,您為何要救柳妃呢?即使不是她做的,可是這是個好機(jī)會啊?!?br/>
我一揚(yáng)臉看她:“什么好機(jī)會?本宮不懂。”可是眼睛卻是精亮的。
惠菊抿了抿嘴唇張了張口,卻沒有再說什么。
我偏了頭,目光落在了那盆菊花上,有些頹勢。
我抬了頭看著惠菊:“這后宮之中,除了柳妃,誰最受寵?”
“自然是您了啊,娘娘。”
我搖搖頭:“我是說妃子。于我,沒有什么需要爭的?!?br/>
惠菊想了想,看著我說道:“麗妃和和妃兩位娘娘?!?br/>
我淡淡一笑:“是啊,可是她們兩人中,誰如今的榮寵最盛呢?”
“麗妃啊?!被菥彰摽诙觥?br/>
我點點頭:“是的,是麗妃,本來她就有比他人多的皇恩,如今他的父親又在戰(zhàn)場上,手中有兵馬,雖然不擔(dān)心謀反,可是皇上還是要恩拂的,那么,該如何呢?”
我含笑看著惠菊,惠菊看了看我,眼中是迷惑。
我一笑說道:“唯一的,就是晉她的位。還有皇寵,兩者缺一不可?!?br/>
惠菊點了點頭聽我說下去。
我端起了那紅珊瑚鑲銀碗在手中看著,真是奢華,那紅似朝霞,襯著光亮的銀,處處是皇家氣派,可是,皇家,也有皇家的無奈啊。
“麗妃如今已經(jīng)是從妃位了,升了就是四妃,雖然皇上會給她什么我不清楚,可是那時她就是除我以外這后宮級別最高的了。按著麗妃的性子,你覺得她是和善之人么?”
我沒有看惠菊,只是用很淡的口氣說著。
惠菊“哦”了一聲,但她還是不理解。
“可是娘娘,還有和妃娘娘啊?!?br/>
話說完她就收了聲,我想她是了解了,雖然不是完全的知道我的意思,可是也了解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