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從來繁華如一夢(6)
我強忍著眼底的淚水,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墒?,我不能讓眼淚流出來。只是爬著抓住其中一人的腳,仰面看著他。
“萬望大哥們慈悲,可憐螻蟻貪生之意,救我等的性命啊?!?br/>
“滾開,別擋路!”那人不顧我的哀求,直接踢了我一腳,見我還要爬起,又補了幾腳。
我的身上到處都疼,可是,這疼痛也壓不下心底對那毒蛇的懼意。
“幾位大哥,你們走了,我們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啊!”我?guī)缀蹩蕹鰜怼?br/>
“不走,我們就沒命了,鬼知道誰在那屋子竟然有雞血,還有死老鼠,難怪這么多蛇!”那守衛(wèi)罵罵咧咧道:“我們可不想送死。你要是不想死,自己去抓好了!”
他說著,眼睛在我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怪怪地笑了笑,舔了舔嘴唇,朝后面那些守衛(wèi)道:“這女人還挺漂亮的?!比缓笏D(zhuǎn)過頭來,目光中有令我覺得比毒蛇還要恐懼的東西。
“你陪我們樂一樂,我們幫你抓啊?!彼男θ菀?,說著還上前了一步,伸手欲抓我。此時我還沒站起身子,只能驚恐地看著他,向后挪動著退去。眼看那張沾了蛇血的污手就要觸及到我身上,我?guī)缀跏求@恐地尖叫了一聲。
“劉三,你干什么!”一個中年的男子上前一把拉開那個守衛(wèi),低聲呵斥道:“這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就是廢人也是皇上的廢人。你碰一下,是不想要命了?”
“這是冷宮……”那劉三還在給自己辯解。
“冷宮又怎么樣?你也不想想,那死老鼠和雞血怎么會無緣無故在這里?”中年的男子將劉三拉進隊伍中,壓低了聲音,目光在院中的女人身上一一掃過:“不想有事就趕緊走?!?br/>
劉三朝我不甘地看了一眼,終于還是畏懼與中年男子的話,回到隊中準備離開。
我強壓住心里涌上來的惡心,再次從地上爬起來,對那個中年男子道:“這位大哥,”我的聲音鄭重而嚴肅:“如果你們真的要走,那么,能否留下這些工具呢?”
那男子看了我一眼,眼里有吃驚,也有一閃而過的佩服。畢竟,在他眼里,我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在這樣的冷宮荒蕪之地等死。可是,就如他所說,我是皇帝的女人,皇帝的女人,在這吃人的深宮之中,又有哪一個是柔弱的,又有哪一個,能柔弱呢?
“把東西留給她?!蹦鞘匦l(wèi)對身邊其他人說,突然想到什么,看著我道:“你可不會自殺吧?”
我被他突兀的問話嚇了一跳,旋即笑了,笑容如秋風中瑟瑟的荻花:“妃嬪自戕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我還有兄嫂在外,不會連累家人的?!蔽依淅湫χ?,株連九族,如今長公主是我二嫂,也在株連范圍之內(nèi)了。
可是,我若真自殺了,沈羲遙要株連的,恐怕只有一人吧。為了他,我也不能死!
中年的守衛(wèi)深深看我一眼,想了想道:“你一個女人,保險起見,最好是用煙熏將蛇逼出來,再將硫黃粉和石灰粉灑到它身上。這里還有蛇夾,只是那銀環(huán)比較大,你的力氣可能不夠。自己小心吧?!彼钢粝碌哪且欢褨|西向我一一講解,末了又似自語般道:“也不知是誰的屋子,反正你最好拿水將那些血污清洗清洗,不然,還會有蛇來的。雞血的味道最容易引來蛇了?!?br/>
我朝他誠心福一福身:“多謝這位大哥指點。不知大哥姓名,我好日日誦經(jīng)為大哥求一求前程。”
他“嘿嘿”一笑:“前程就不必了,平安就行。”他隨口道:“我姓趙,趙浩杰?!比缓罂戳丝次遥骸澳阋粋€冷宮的女人,還是多為自己祈福吧?!?br/>
我微微一笑:“多謝趙大哥!”
繁逝的門“嘎吱”一聲再次合上,甚至帶走了一片陽光。我頓時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一般,跌坐在地上,我看著面前一堆工具,再看一看那些癡傻無用的女人們,嘆一口氣,看來這捕蛇的活兒,還是只能我自己完成了。
我將目光停在了那有蛇的房子上,思索著如何來捉蛇。
這一看我卻愣了半晌,那條銀環(huán)和綠色小蛇所在的屋子,正是我之前居住的那間。
我心中驟然涌起強烈的恐懼,連連撫胸,這才拼命忍下心頭的悸動。還好我?guī)缀醪辉谀俏葜凶。兹罩皇撬诶认?,夜晚也是睜著眼坐在窗前,離那張破舊的床有一段距離。若是我夜晚睡在里面,恐怕被咬死都無人知道了。
我好半晌才將恐懼驅(qū)散了大半,此時覺得身上涼颼颼的,原來不經(jīng)意間竟出了一身冷汗,黏黏膩在身上,此時風一吹,卻如慢慢侵入骨髓的冷水,令人渾身都打起顫來。
而先前那些侍衛(wèi)的對話也一遍遍在耳邊回旋。不知道哪里來的雞血和死老鼠。死老鼠我可以理解,也許那屋子曾經(jīng)是那蛇的窩,死老鼠是蛇咬死后叼到床下的??墒请u血呢?繁逝這樣的地方,莫說一只雞,就是半塊雞肉都見不到的地方,何來雞血?并且聽起來,若是能引來蛇的雞血,一定是新鮮的。
我的心底除了好奇更有恐懼,我看著明晃晃的天,突然覺得天空變得陰霾,連光照在地上,都是白煞煞的冷光,無法使人感到溫暖。
難道,在這樣的地方,還被人“惦記”著么?
我就坐在地上坐了很久,終于緩緩打起精神和勇氣,翻檢了下面前的那一堆捕蛇工具,也終于決定,先煙熏,再嘗試將那蛇捕住。
從前的十幾年中我并未捕過蛇,甚至見到蛇的次數(shù)都寥寥可數(shù)。此時面對一條大蛇和一條劇毒小蛇,心中實在犯怵。雖然之前趙大哥教了我方法,可是聽著容易做起來難,我尋思了很久,都不得那煙熏法的要領(lǐng)。
其實不是煙熏法很難。而是首先,那房子雖不寬敞,可是對于蛇來講卻算是大的,加上年久失修,屋頂有幾處窟窿,墻角的裂縫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煙熏法是將蛇熏出,趁機打死,可是我怎么知道那蛇會從何處鉆出呢?
若是趙大哥的意思是將蛇熏跑,我再趕緊將地面清洗干凈,但是,萬一那屋子是蛇的老窩,它定然還是會回來的啊。
這樣一想,那煙熏法便失了用處。
其他的辦法……用網(wǎng)兜?蛇夾?蛇藥?
可是我面對的是兩條,這些都不能一次將兩條捕住。而若不一次捕住,那么我很難有下一次機會了。
我一邊想著一邊將面前的工具一一整理好放在一邊,不知不覺間,日頭已不再毒辣,到了傍晚時刻。繁逝的門突然被打開,我抬頭看,以為是晚間的飯食送來了,還正想著今日的飯食來得早了??墒菂s不是,那劉三一臉淫笑站在門口,而當他看到坐在地上的我時,那笑容更甚,也令我背后的寒意濃重起來。
我的手慢慢地,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從那堆工具中抓起一包蛇藥放進衣袖,又揀出一根棍子緊緊抱在胸前。我看著劉三一步步走近,我迅速地站起身,趕在他靠近我時,匆忙地向后跑去。
“跑什么?。窟@可是冷宮,我看你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劉三臉上滿是玩味的笑容,看著我,就像貓看著一只老鼠一般,勢在必得卻又想慢慢玩弄。
我不顧他說的話,只是向著這繁逝的盡頭跑去。
破舊的宮殿、荒蕪的花圃、干涸的水池在我眼前一一掠過,腳下碎裂的青石板道幾次令我差點摔倒,可是我只能一直跑著,甚至是繞著那些屋子打轉(zhuǎn),但是,只要能遠離劉三便好了。
“你跑啊,跑啊!”劉三不緊不慢地追在我后面,他的話中帶了笑,那笑聲令我恐懼,只覺得連天都昏暗起來。
突然,一只手扯住了我的裙擺,我驚恐地回頭,劉三滿是欲望的眼睛就近在咫尺。他手上一用力,我發(fā)覺自己無法再向前,我的心底升騰起絕望來,卻又不甘。我的手觸到衣袖,突然想起先前放進去的蛇藥。
此時我能做的唯一的反抗,便是將手中的蛇藥一兜腦灑向劉三。
劉三沒想到我有這樣的東西,突然間那藥粉覆蓋在他臉上,我只聽見他“哎喲”喊了一聲,雙手立即去捂眼睛,我趁機又向外跑去。
“你這女人!”他大喊著,口氣里有極度的憤怒,我匆忙中回頭,之間他用衣服將臉抹了幾抹,雖然還瞇著眼睛,但是腳下已經(jīng)追上來了。
我繞了個彎才發(fā)現(xiàn),又回到先前的位置。我氣喘連連,腳下發(fā)軟,幾乎已經(jīng)再沒有力氣跑下去。
繁逝的門緊閉著,我拼命地敲,期盼守衛(wèi)能夠幫我一把,可是,我的敲門如細砂入海,沒有驚起半點漣漪。只好轉(zhuǎn)身,拼了最后的力氣,我也不能讓他碰到我半點。
腳下被什么東西一絆,我重重摔倒在地,手肘和腳上頓時傳來痛感。我掙扎著要爬起來,可是右腳似乎扭到了,根本用不上力,甚至一動,就傳來令我眩暈的疼痛。
我絕望地看著劉三離我越來越近,只能向后挪動著。我心中已經(jīng)打定主意,只要他碰到我哪怕一點點,我就咬舌自盡。
“你竟然拿那藥灑我!”劉三罵罵咧咧地上前,看了我腳一眼,露出幸災(zāi)樂禍地的笑容:“看你現(xiàn)在怎么跑!”
我朝自己腳上匆匆看了一眼,之間腳踝處已經(jīng)腫起,仿佛發(fā)起的饅頭一般。同時傳來的疼痛令我“咝咝”吸氣。
劉三已經(jīng)走到我的腳邊,他不懷好意地看了我一眼,憤憤道:“讓我被趙哥訓斥,在全隊人面前丟了面子,又拿石灰粉灑我,還想跑,我讓你跑,我讓你跑!”他說著,重重地朝我受傷的腳上踩了幾腳。
他的腳上力度很大,我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幾乎疼得暈過去。我只能強忍著,努力向后。手觸到一塊木板,我回頭,是一間屋子的門檻。我苦笑一下,難道真的沒有退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