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班的時候吳景安帶蔣路去買了一套看上去很正經(jīng)的衣服。
    站在鏡子前,蔣路左右照照，怎么看怎么覺得鏡子里的自己滑稽可笑。
    他扁著嘴，萬般怨念地說：“親愛的，我能不穿這種衣服嗎？”
    吳景安彈彈手上煙灰,“行啊，只要你有勇氣打破我定的規(guī)矩,隨你愛穿什么衣服。你就是光著屁股走大街上，我也不管。”
    蔣路心不甘情不愿地穿著這套衣服出門。
    吳景安在他身后交代一句，“晚上記得早點(diǎn)回來，第一次見啞叔,說什么你也要給我留個好印象。”
    蔣路敷衍兩聲,無精打采地上班去了。
    今兒天氣不錯，吳景安把兩人的冬衣都拿出來曬，把家里簡單收拾了一下，出門去超市買些晚上要帶過去的東西。
    吳景安出門時忘了翻黃歷，以至于在超市遇到熟人時他很是懊惱地感慨了一下重生——貴妻難為全文閱讀。
    說是熟人，其實(shí)也不算熟，見過幾面而已。偏巧他最糟糕的一面，也被這人看全了。
    郝時見到他時也有些詫異，思量一下還是決定打個招呼。
    他推著手推車來到吳景安面前，“好久不見。”
    吳景安真想裝作沒看見這人，可人都到面前了，都跟你說了好久不見了，難道還要把他想成是在跟你身后站著的外星人打招呼嗎？
    吳景安扯著臉皮微笑，“好久不見。”
    郝時看了一眼他腳上的人字拖，“你住附近？”
    “嗯。”
    “最近，還好嗎？”
    “就那樣吧！”
    “……”
    其實(shí)兩人本也不熟，吳景安心里又存著芥蒂，更是沒什么話好說。
    一個長發(fā)女孩挑了盒藍(lán)莓放在郝時手推車?yán)铮痤^對吳景安笑笑，“你好。”
    吳景安同樣回以微笑，“你好。”
    郝時介紹道，“一個朋友，吳景安，這是我女朋友，李薇薇。”
    吳景安說：“你們，怎么會在這兒逛超市？”這地方不算繁華區(qū)，一般來這超市的都是附近幾個小區(qū)的居民。
    “薇薇一個姐妹住這附近，這兩天不舒服薇薇來看她。”
    吳景安點(diǎn)點(diǎn)頭，“那你們忙，我去那邊看看。”
    “嗯。”
    吳景安轉(zhuǎn)身走向魚類區(qū)，想著蔣路愛吃魚，買條扁花做好了帶去他公司附近和他一起吃好了。
    結(jié)帳的時候，好巧不巧又遇上了郝時。
    吳景安只想用點(diǎn)頭敷衍過去，沒想到郝時卻開了口，“老吳，有時間聊聊嗎？”
    吳景安想，得罪過他的人只有許輝，至于這許輝的朋友，人既然主動邀約，又何必遷怒。就他和這人短暫的幾次接觸下來，他不認(rèn)為他是一個會惡意揭人瘡疤以取笑的人。
    超市外的一家咖啡館里，吳景安點(diǎn)起一支煙，抬眼看向?qū)γ娴哪腥恕?br/>     郝時輕啜了一口咖啡，眼神帶著觀察的意味看著他，“老吳，現(xiàn)在你心里，應(yīng)該很恨許輝吧！”
    吳景安倒是挺欣賞他的坦率直白，一上來就把自己想遺忘揭除的那一段擺到明面上。要他怎么回答？他需要和這個人討論有多恨許輝嗎？
    郝時說：“他會做出這種事，我一點(diǎn)也不意外，他就是這樣的人。許輝，從我們大學(xué)時認(rèn)識他起，他就是一個從來不會在乎別人情緒，只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擺在第一位的人。他這樣的人，殘忍、自私，我甚至懷疑他有很嚴(yán)重的自戀，像他這樣的人，永遠(yuǎn)也沒辦法愛上一個人。”
    吳景安笑，“既然這樣，為什么還會和他成為朋友？”
    郝時笑了笑，沒有接話。
    吳景安也覺得自己這問題挺愚蠢，幸而郝時沒用一些荒唐可笑的理由搪塞他，否則還真讓人看不起了。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弱肉強(qiáng)食武者在洪荒全文閱讀。許輝這個人本身沒什么，可看他那些朋友對他的態(tài)度就知道他的家庭、他的背景對那些人來說，是很有用的。只要他還想在這個社會里混，想往上爬，像許輝這樣的朋友，必須結(jié)交。縱使吳景安不在這個圈子里，這些道理，他也懂。
    有一瞬間吳景安竟替許輝覺得可憐。
    那個高高在上，驕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究竟有沒有一個真心相交的朋友。
    或者說，有沒有人會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利用價值，只以一顆真心與他相處。
    也許，曾經(jīng)有那么一個人，卻被他用最殘忍的方式趕跑了。
    所以，一切只能是他咎由自取。
    吳景安輕笑自己的無聊，許輝這人，真的需要朋友嗎？如郝時所說，這個世上，只要活他一個就夠了。
    自戀，這形容，還真是貼切。
    吳景安說：“為什么和我說這些？”
    郝時笑了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那件事后我見到的許輝，和以前，不太一樣。”
    吳景安困惑地注視著他。
    郝時說：“許輝還是會出來玩，他就是個紈绔子弟，除了玩沒什么正經(jīng)事可做。可每一次見到他，都不像是我所認(rèn)識的那個人。”
    許輝會坐在酒吧里發(fā)很長時間的呆，再嘈雜的音樂也打斷不了他的思緒。球場地里拼了命地跟人對打，即使所有人都被他練趴下了，他仍然停止不了。
    許輝會在飯局中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灌醉了會毫無形象地發(fā)起酒瘋，會在寂靜的深夜大叫吳景安的名字，一遍，一遍。
    吳景安沉默地低下頭，手中燃著的香煙飄出一縷縷的煩愁。
    郝時說：“許輝曾經(jīng)做過的事真的挺混蛋，可有一點(diǎn)我想我能確定，他在后悔。”
    吳景安眼眸微動，似有所觸動，卻僅僅是一瞬間的事。
    后悔?許輝嗎?別看他這人大學(xué)畢業(yè)，真不一定知道這兩個字怎么寫。再說了，因為什么后悔?在捅了他一刀后，突然被雷劈，重生了?于是幡然醒悟，想做良民了?扯淡去吧!
    再抬眼時，眼中平靜如水，他重復(fù)一遍剛才的話：“為什么和我說這些？”
    郝時盯著他的雙眼良久，慢慢地，他垂下眼眸，“也許，是我多話了。”
    吳景安掐滅了手中煙，“有些事，我只想忘得一干二凈。我現(xiàn)在，身邊有一個愿意陪我過一生的愛人，我很滿足。至于他少爺是真的良心發(fā)現(xiàn)還是想再‘作’出什么事來，都跟我沒關(guān)系。”
    郝時頗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吳景安對他回以微笑。這個郝時，如果不是有什么意圖的話，沖著這些話，倒真可以算是一個為許輝著想的朋友。
    郝時了然地笑，對視他的雙眼里隱含著復(fù)雜的光，“抱歉，我多話了。”
    咖啡館里一曲終了，一串跳躍的音符流泄出來，很快，純凈憂傷的男聲響起。
    在一個落葉風(fēng)零的秋天
    遇到我一生中最愛的人
    從此以后她的樣子把我整顆心灌醉
    讓我愛的那么洶涌那么真
    這首歌，熟悉地響在耳邊，吳景安想起這是鄭源的
    這首歌，他記得曾有一個人唱過扛著boss拼下限。
    下意識地，他看向?qū)γ娴娜恕?br/>     郝時不知何時皺緊了眉頭，雙目毫無意義地緊盯著桌面的某一點(diǎn)。
    難道愛一個人真的有錯嗎
    雖然愛一個人很苦
    可我還渴望一點(diǎn)愛
    我怎么了哭了嗎
    竟然愛她愛到那么施舍
    痛的最后哭了以后也快樂
    我不想愛她
    卻是更加思念她
    欠我的懷抱何時能還嗎
    兩人像有默契般誰也沒再說話，一直沉默著把這首歌聽完。
    歌曲結(jié)束，吳景安拎起放在旁邊座位上的袋子，“我先走了。”
    郝時沒有回答他的話，帶著略顯感傷的雙眸遙望窗外。
    吳景安站起身，正要往外走，郝時突然開了口，“兩個男人，真能過一生嗎？”
    吳景安看向他，半晌后給出一個堅定的答案，“只要下定決心，沒什么做不到的。”
    走出咖啡館，他回過頭看向窗邊那個落寞的身影。
    他記得廖勝英叫那個人“巧克力”，他記得那首歌是一個叫喬志斌的男人唱過的。
    也許，他和他，他們，都是有故事的人。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故事，每個人，都在開始與結(jié)束的過程中奔波。
    郝時問他，兩個男人，真能過一生嗎？
    他抬起頭，迎著耀眼的陽光，邁開腳步，堅定不移地往前走。
    那天晚上，吳景安沒有等到蔣路。
    啞叔做了一桌子菜在飯桌前等到快九點(diǎn)，吳景安扯出一個勉強(qiáng)的笑，“他大概有事來不了，咱們先吃吧！”
    啞叔和張叔對視一眼，默默拿起筷子。
    盡管吳景安拿出吃奶的勁活躍氣氛，缺了主角的宴席上仍顯沉悶。
    離開啞叔家，吳景安給蔣路撥打第二十八通電話。
    還是那句“暫時無人接聽”
    吳景安心里說不出來的味，一半是擔(dān)心一半是氣憤。
    啞叔和張叔于他來說，就是家人，是長輩，是極其重要的人。
    這一點(diǎn)，他和蔣路說過。
    蔣路再怎么不靠譜也不會連電話也不回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