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劇情)候見
天還沒亮,四爺就悄悄起來了,特意到了東側(cè)間才叫玉瓶等人進(jìn)來侍候。
一屋子人都輕手輕腳,小心不吵醒還睡李薇。
吐了漱口水,四爺輕聲囑咐玉瓶道:“跟你們主子說一聲,爺今天要進(jìn)宮,晚上可能會回來得晚些。叫她領(lǐng)著弘昐和三阿哥用膳,看著他們寫大字,不必特意等爺了。”
玉瓶福了下應(yīng)道:“是。”
回到書房,四爺才叫膳來用,一邊吃著,一邊叫蘇培盛:“去外頭看看,其他府里走了沒有?”
今天皇上進(jìn)城,他們這些當(dāng)兒子不能去郊迎,但也要一大早進(jìn)宮候見。
四爺不敢喝粥,候見時想方便就糟了,倒是素素折騰出來肉夾膜他吃著不錯,膳房今天也上了,他吃了三個后感覺能撐一上午不成問題。就算這樣,小荷包里也放了幾片熏肉,防著要是一口氣等到晚上不至于餓一天。
出門時,蘇培盛說沒這條路上看到其他幾位兄弟。
四爺想著今天大概趕了個早集,結(jié)果走出不到二十丈,老八從后面攆上來了。
聽見又輕又蹄音,四爺就拉住馬回頭望,他們兄弟馬都是上駟院御馬監(jiān)出來,都是一批蒙古供馬種,這蹄音一聽就知道是自家兄弟。
兄弟兩個撞一對面,拱手為禮。
八爺先笑:“四哥。”
四爺微笑點(diǎn)頭,一夾馬腹道:“走吧。”
寂寞長街上只有兩個蹄音回響,八爺馬落后四爺一個馬頭距離。兄弟兩人一路無話可說,但四爺也不覺得尷尬,不說話挺自,沒話找話才叫人煩。
到了宮門口,那里直郡王和三爺已經(jīng)到了,兩人都是剛剛下馬。小太監(jiān)正要把馬牽走,看到又來了兩位爺,三爺笑道:“先站一站,等著把你家四爺和八爺馬一塊牽走吧,也少省得你再多跑一趟。”
小太監(jiān)連忙道:“多謝三爺體恤小們。”然后心里苦哈哈繼續(xù)等,今天他是運(yùn)氣不好才被兄弟們推出來給幾位爺牽馬。今天皇上回來不要阿哥們?nèi)ソ樱麄兪窃缇椭懒耍轮⒏鐐冃那榭赡懿粫茫f不定就要拿他們?nèi)鋈鰵狻?br/>
幸好,四爺和八爺過來也沒有多話,把馬韁給他后分別給直郡王和三貝勒見禮,然后這兄弟四個就肅一肅衣帽就進(jìn)去了。小太監(jiān)松了好大一口氣,趕緊牽著馬跑了。
梁寬是康熙十年進(jìn)宮小太監(jiān),熬到今年剛剛成了一枚副總管,底下人也開始管他喊爺爺了。只是今天他需要好好當(dāng)一天孫子。
提鈴唱過第三遍天下太平他就起來了,換上衣靴子,頭昨天也特意通過,還用了上好刨花水,腦后一根黑辮子編進(jìn)了假,垂背上顯得極外精神。
今天皇上回宮,以他位份是沒資格上去磕頭。只是皇上有恩旨不叫郡王貝勒他們多跑一趟,讓他們進(jìn)宮候見。所以梁寬今天就是準(zhǔn)備來侍候這群爺。
他倒是不樂意,可這事由不得他做主啊。
收拾好自己,他就到今天專給這群爺們候見殿來了,打開殿門通風(fēng)透氣,再帶上小太監(jiān)們仔細(xì)重檢查一遍,從花盆里花有沒有黃葉子,到一桌一椅。一切齊備,他又到茶房去,負(fù)責(zé)提水煮茶小太監(jiān)哆嗦著問他:“爺爺,就備了五種茶,還有兩樣陳,這能成嗎?”
梁寬皺眉道:“不這樣能怎么樣啊?現(xiàn)內(nèi)務(wù)府不好進(jìn)了,以前凌總管時還好說話,現(xiàn)換上去這個可真是鐵面,爺爺跟他嘴皮子都磨破了,說是侍候今天來直郡王和諸貝勒,他死活不給,非說沒這個規(guī)矩。”
宮里各處配東西都是有數(shù),茶鹽糖奶這類算高級貨,不是一般二般主子都不配使。他們這個小地方,連個主子都沒有,平常也就侍候來候見各路大臣,雖然有阿哥主子偶爾也來,但一般諸王貝勒都是坐一會兒,茶也喝不了兩口里面就叫進(jìn)了。
所以這里根本沒有備什么好茶好點(diǎn)心。
但今天這群爺們可是要這里等一天。
梁寬想到也是犯愁,但茶葉他可變不出來,只好問小太監(jiān):“水怎么樣?”
小太監(jiān)連忙道:“都備好了。”一邊指向旁邊擺著一個半人高甕。甕是密封,上面還有黃紙封。這是玉泉山水,是梁寬求爺爺告奶奶舍了老臉求來。
沒好茶,有好水也算他力了。
梁寬心里默念了半篇經(jīng)文,心道皇天菩薩上,小今天真是力侍候,要是主子們有什么不舒坦,看小心份上,從輕落小吧。
直郡王等一行四人進(jìn)來時,梁寬早早就守殿門外,一看到就緊上前幾步跪下請安。只有直郡王路過他時隨意擺手叫他起來,其他幾位貝勒爺連眼尾都不掃他一下。
梁寬提著心,果然沒叫去郊迎這幾位爺心情都不好。
戰(zhàn)戰(zhàn)兢兢送上了茶,漸漸其他貝勒阿哥們也都到齊了。梁寬看著一殿大小主子都端著茶碗喝,怕他們哪個嚷出來是陳茶,或是不愛喝要點(diǎn)別茶,那他可犯愁了。
殿里寂靜無聲,陰涼得很。殿外卻艷陽高照,直郡王嘆了句:“好天氣,皇阿瑪一定高興。”
皇上回宮要是烏云遮日就晦氣了。他們宮里長大,全都記得逢到過節(jié)過年或一些好日子,欽天監(jiān)就必須算出好日子好時辰,到時必須天上無云,陽光明媚。康熙三十六年皇上親征時,直郡王就記得大軍開拔前天上云彩一直沒散,后連一旁觀禮大臣都緊張起來。
他們就一直等到云彩散開才能出,當(dāng)時直郡王還聽到大臣堆里那些酸孺贊揚(yáng)聲音,什么果然皇上親征是吉兆云云。
打了三年沒抓到葛爾丹可真夠是‘吉兆’。
想到這里,直郡王以杯掩面,噗笑了出來。殿中沒人說話,個個都修閉口禪,他這一笑算是把弟弟們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直郡王也察覺失態(tài),清了清喉嚨,假裝喝茶。
十四蠢蠢欲動想說句什么來刺刺直郡王,被四爺緊緊盯著給嚇回去。可他打消念頭卻不忿,小聲嘀咕了句:“有什么了不起。”
坐他旁邊十爺好笑看了他一眼。
一路等到過午,四爺出去假托方便,偷偷吃了兩片熏肉。回來卻聽到殿里突然熱鬧起來了,難道皇上叫進(jìn)了?不對,皇上還沒到宮門呢。
結(jié)果被一群兄弟圍著人正是十三。
他能陪著皇上去南巡,一群兄弟都嫉妒得很。不管有沒有看穿皇上背后用意,反正個個都打趣十三。只有十四是真心嫉妒,拉著十三不停道:“讓我瞧瞧我十三哥,陪著皇阿瑪出去好像連個子都長高了啊!”
四爺聽十四說得不像話,太丟人,擠過去瞪了他一眼,可乍一看十三,驚訝現(xiàn)十四說得并不錯,十三看著是長高了。但定睛再一打量,現(xiàn)他不是長高了,而是看著成熟沉穩(wěn)了,人也瘦了些。
十三進(jìn)來后就沒多說話,除了向各位哥哥見禮,然后就是被打趣時候只是笑。
十四被四爺?shù)傻没饸鉀_天,但也后悔剛才說得太露骨,氣呼呼回去坐下,也不理十三了。
直郡王從剛才就一直打量十三神色,見他看起來并無伴駕驕傲與意氣風(fēng),反而像被趕進(jìn)陷阱狼一樣。
他再左右一望眾兄弟,老三盯著十三一臉興味,老四卻只是站外面一臉平淡,老五和老七都是說了兩句就回座了,老八倒是把好哥哥架子擺得十足。見老八把十三按坐下,再叫人來倒茶,直郡王才垂下眼簾。
兄弟們都大了啊。
十三身心俱疲,坐下捧著茶連灌三碗。能從御駕里先回來就讓他松了好大一口氣,再過幾天他都考慮要不要裝病了。
剛緩過氣,三爺就慢悠悠問了句:“十三,你是跟太子爺一塊回來?”
十三一下子就被問住了,殿里哥哥們都把目光投向他。半晌,十三才平靜說:“弟弟不知。”
只有他知道,他手指冰涼,已經(jīng)連茶碗都端不住了。
皇上沒事,太子沒事,他這個看客反而被嚇得夜夜不能安枕。十三苦笑,他甚至都不能理解皇上干嘛叫他來防備太子?為什么不找前頭幾個哥哥?
可他也能明白,他年紀(jì)小,身上沒有爵位,能壓制太子也只是因?yàn)榛噬险舅澈蟆5然噬喜挥盟偷粝聛恚瑢ΜF(xiàn)局勢不會有影響。如果換成別哥哥,哪怕是九哥和十哥中一個,局勢就會向八哥那里傾斜。
皇上肯定不愿意看到這樣局面。
見十三嘴緊,其他人也都不再理他。直到黃昏,皇上已經(jīng)回宮,卻一直沒有叫他們?nèi)ヒ娨灰娨馑肌?br/>
殿中阿哥們早就站起來殿里散步,或幾人坐一處閑聊。直郡王站殿門口,看著夕陽西下。
太陽漸漸沒入地平線,殿中點(diǎn)了上燈。
直郡王掏出懷表,道:“我看今天皇阿瑪是沒空見咱們了。都回吧。”說完不等太監(jiān)來傳話就直接走了。
一殿人都面面相覷,九爺?shù)溃骸澳窃蹅円沧撸俊?br/>
八爺拉了他一下,搖搖頭。
沒太監(jiān)來傳話說皇上確實(shí)不見他們了,誰都不敢走。十四羨慕看著瀟灑直郡王,再轉(zhuǎn)頭看看走都不敢走四爺,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十三像個石像木偶一樣坐椅子上,眼神空茫,好像身邊人說話他都聽不到。
又等了一刻,才終于有小太監(jiān)來說:“萬歲爺?shù)澜裉焱砹耍魈煸俳兄T王貝勒們進(jìn)來說話。”
一群人站起來聽完皇上口喻,等小太監(jiān)走了,三爺突然蹦出來一句:“白等了一天。”
沒人接話,就是八爺沖他客氣笑笑。
出了宮,卻宮門處看到了直郡王馬。三爺、四爺幾個都站住了,三爺叫來牽馬小太監(jiān)問:“郡王爺呢?”
小太監(jiān)回道:“郡王爺出來了叫奴才牽馬,來了個乾清宮太監(jiān)把郡王爺又喊回去了。”
三爺笑著對四爺說:“看來皇阿瑪不是沒空見人,是沒空見咱們。”
四爺裝沒聽見,拱拱手道:“三哥,弟弟先回了。”
候見側(cè)殿里,梁寬和茶房小太監(jiān)都松了口氣。小太監(jiān)道:“這群爺舌頭往日多尖叫,喝金咽玉都嫌不好,今天都沒喝出來這茶不對。”
梁寬笑道:“水好,茶也不差,就是去年嘛,喝起來也一樣。”
小太監(jiān)半懂半不懂點(diǎn)頭。
梁寬心道,只怕是今天給他們喝馬尿都未必能喝出不對來。
回府路上,四爺把馬趕飛,雖然顧忌著還不到凈街不能跑起來,但身邊跟著隨從們也跑得斷氣。
這簡直就是鈍刀子殺豬。
四爺替自己和兄弟們委屈想。
這話還是跟素素學(xué)。那天她和孩子們看書,說起庖丁解牛,弘昐他們不理解這個多算是殺牛殺得熟練,為什么周圍人都看呆了?還有人專門寫文來贊美他?
素素就道:“你想像一下有人拿鈍刀殺豬,再看庖丁就理解了。”
雖然弘昐他們也沒見過殺豬,但就連二格格都有好幾把隨身小腰刀,刀刃鋒利,吹毛可斷。素素讓人去膳房借一把很久沒磨刀拿來給他們試刃。
弘昐兩把刀都試過后才點(diǎn)頭道:“我好像有點(diǎn)明白了……”
四爺想起素素和孩子們,一天郁悶沉重散去了不少。
回到府里,他沒回書房直接去了東小院。剛進(jìn)去就見素素屋里有好幾個人影,走近就聽到二格格正跟弘昐笑著說:“這下好,出去我就說我多了一個妹妹。”
四爺聽不明白,弘昐接下去道:“那也不只是我,還有老三呢,要說你是多了兩個妹妹。”
這是說什么?
不讓外面人通報,四爺直接進(jìn)屋去,打頭就看到素素和三個孩子全都穿著一模一樣衣服。
看到他,素素起身道:“爺。”
二格格:“阿瑪。”
弘昐和三阿哥:“阿瑪。”三阿哥行了禮就走過來拉住他,“阿瑪,你用膳了嗎?”不等他答就接著說,“額娘給你留了煮玉米。”
四爺摸摸三阿哥小腦袋,問素素:“哪兒來玉米?”就算膳房有,只怕也不敢給他們做。素素喜歡吃鮮東西,可她沒吃過玉米,不會主動要。
李薇見他還穿著外頭衣服,沒回書房就過來了?扭頭叫玉瓶去拿衣服給他換,一邊道:“我舅舅來看我,留門房。”
覺爾察氏走之前告誡過兩個哥哥不能去找李薇,她可是知道這兩人是什么人。但她前腳走,兩個兄弟就撒歡了。以前就總有人求他們給四貝勒府遞話,有覺爾察氏看著,他們也沒那個膽子。
今天兩人結(jié)伴來了,想送金送銀都不稀罕,不如送點(diǎn)這些貴人肯定沒吃過,就把家里一袋留種老玉米給扛來了。但誰知四爺不家,門房怎么肯把外男放進(jìn)來?就是側(cè)福晉親爹都不行,何況親舅舅?
兩人只好留下玉米一步三回頭走了。
李薇拿到玉米,見都老了就想讓膳房給弄成玉米花來吃,把舅舅來事忘得一干二凈。可這里畢竟不是李家,爆玉米花要占一個鍋,動靜大不好辦。但她又實(shí)是想吃,就讓人煮了一鍋。劉寶泉看到老玉米都泛愁了,又蒸又煮又拌蜜拌糖拌奶,總算弄得能吃了。
二格格他們幾個是真沒嘗過,還以為玉米就是這么有嚼頭,個個吃得很香,三阿哥就記住了,見四爺回來怕他吃不到,特意提醒他額娘這里有好吃。
李薇推四爺去換衣服,讓孩子們都先回去。二格格落后一步擔(dān)心對她說:“額娘,我看阿瑪好像不太開心,你小心點(diǎn)。”
李薇無奈道:“別胡說,這種事哪里是該你擔(dān)心?讓你跟別府里堂姐妹玩是想讓你開心些,這都聽了什么亂七八糟回來?趕緊走,回去別繡花了,練練字就睡吧。”
弘昐也現(xiàn)四爺心情不好了,但他倒不是像二格格一樣擔(dān)心阿瑪欺負(fù)額娘,而是囑咐李薇:“額娘,今天阿瑪心情不好,您多看著點(diǎn)。”三阿哥一旁聽不懂也說,“讓他多吃點(diǎn)好吃。”
“我知道了,回前頭去吧。”李薇挨個摸毛,送走這群小操心,回頭四爺已經(jīng)換好衣服出來了。
他笑道:“跟孩子們說什么呢?”說著坐下泡腳。
李薇過去給他解辮子通頭,一邊輕輕抱怨道:“額爾赫是擔(dān)心你欺負(fù)我,弘昐是擔(dān)心我照顧不好你……”
四爺閉著眼睛笑起來,渾身都放松下來,幾乎是整個人癱榻上。侍候他泡腳玉盞加小心翼翼,泡完擦干凈端著盆出去,屋里人一下子全走光了。
他往里面躺了躺,拍拍身邊道:“過來陪陪我。”
李薇坐到榻上,繼續(xù)說二格格:“不知道她跟其他府里女孩一起都說什么,現(xiàn)連這種事都開始擔(dān)心了。”
四爺睜開眼睛長長嘆了口氣:“孩子長大了,想就多了。”
他想起了兄弟們,今天從直郡王到十四,個個都有自己心思。他聽到素素說:“也是,既然她都大了,要不要專門給她說說這里面事呢?免得走偏了路。”
他好笑道:“你想跟額爾赫說什么?”就她嫁給他后什么心都沒操過樣子,能教給女兒什么?
李薇卻很嚴(yán)肅說:“必須要說,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事必須能看清。她要日后嫁人,面對可是完全陌生一家人,人家是親,她是生,進(jìn)去不聰明點(diǎn)怎么活啊?”
她自己嫁人就嫁得心驚膽戰(zhàn),雖然有四爺寵愛和三個孩子,可她卻不敢說自己這些年過得幸福美滿。二格格比她命好,身份高,可有時身處高位問題卻多。
四爺見她認(rèn)真,就附和道:“你說對,既然她都已經(jīng)對這些事好奇了,還是應(yīng)該好好教導(dǎo)一番。”
話音剛落,就見素素拉著他手輕輕搖了搖:“那我可就全靠爺了。”她不懂這些,就不班門弄斧了,四爺找來內(nèi)宅高手肯定絕對高明。
四爺一愣,哭笑不得,反握住她手:“連教女兒這樣事也要靠爺,那爺養(yǎng)你就只是吃飯?”
李薇直接趴他身上,裝可愛道:“我是侍候爺嘛。”
四爺被她逗笑了,被她壓著身上沉甸甸反而好像腳踏到了實(shí)地上,安心不少。
他摟著她拍拍道:“好,你是侍候爺。別都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