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平拖著箱子獨自在馬路上走著。
    今天下午她就是這樣，呆呆的坐在路邊的街心花園一隅，眼睜睜看夕陽直直沉落到地心。隨著對陳皓說出那些話，隨著從陳皓身邊擦肩而過，王成平感覺自己心里的什么東西也迅速枯萎，或者是跟著陳皓的表情去了。
    多年后她會懊惱如今自己的軟弱和矯情，就像如今她懊悔曾經(jīng)的不坦誠和不勇敢，更也許她永遠(yuǎn)不可能找到人生中每一個確定的答案。但去他媽的，彎曲才是自己的生命，王成平想她還能處理的了那點懊悔。
    但為了逃避巨大的沮喪感，她還是讓自己在回公寓和回父母家這兩個選項里猶豫很久。
    第一個選項可能不久就要作廢，因為嚴(yán)黎早提過兩人該搬家。當(dāng)初是程岳提供給她們的房子，盡管程岳現(xiàn)在沒有提出收回來，但嚴(yán)黎仍然認(rèn)為她們應(yīng)該立即搬走，而王成平也如此認(rèn)為。
    第二個選項則很麻煩，極其麻煩。王成平先從包里掏出鏡子，對著昏黃的路燈看了眼自己的臉，隨后認(rèn)為她最好不要以這種喪家之犬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父母面前。
    做好決定后王成平攔了輛出租車。
    只是她沒料到在家樓口又碰上陳皓，而且恰好是她前腳剛下車，陳皓的車后腳就追到了。
    兩人一時在風(fēng)中對望幾秒。
    這種感覺有點像剛丟失心愛的物品，她百般安慰自己之后還能獲得更好的，心情才剛好受，但隨后她就機(jī)緣巧合的在別人那里看到相同款式。盡管明知道不對，但王成平仍然忍不住留戀的多看幾眼，內(nèi)心懷念到極度憂傷徹骨。可惜縱有深切遺憾和無奈，那感情不足矣讓她再次奮不顧身。
    幸好人只能死一次，幸好。
    王成平低下頭，拖著行李箱從陳皓身邊沉默走過。而他直直的站著，沒有攔她卻是默默的跟在王成平身后。兩人極有默契，實際卻互相茫然的一前一后走進(jìn)單元樓。
    非常非常漫長的上樓過程，很多次王成平想她會不會倒在樓道上，摔下去頭破血流，一了百了。而后面的陳皓會接住自己嗎？她苦笑嘆氣，果真有點累，都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終于到了家門口，王成平?jīng)]有開門，她在黑暗里摸到聲控?zé)舻拈_關(guān)，先“啪”的一拍，驟然亮起的燈光下她緩慢回頭。
    “你找我還有事嗎？”
    陳皓直直的望著她，他的嘴唇破了一塊皮，額角青了大片。王成平只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
    “如果你是想盡最后的義務(wù)把我送回家，那也到此為止了。”她說，口氣是最如常冷淡的音調(diào)。
    如果王成平說完真心話之后再表現(xiàn)出一點軟弱和眷念，她會瞧不起自己。如果這種性格就是別扭，如果這就是一切悲劇和失去的源泉，那么──
    “這次換我來。” 話很難說出口，陳皓頓了頓，啞聲道，“王成平，這次你什么都不要付出，讓我重新把你追回來好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直緊緊盯著她的表情。
    陳皓能想象王成平聽了這話后露出的任何神色：拒絕、猶豫、憂傷乃至冷酷冷淡。
    但不料王成平只是愣住，困惑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仿佛是詫異他的提議。
    陳皓的下顎在顫抖，從李梓家趕來的他只想確定王成平的愛是否還在。折損不論，傷亡不提，只請問她的愛是否還在？
    “只要你還愛我，不，只要你還不討厭我就可以，剩下的一切都由我來再做，”陳皓沉默片刻，道，“只要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
    “這怎么能行？”王成平斷然回答，毫無商量的余地，“不行，我才不要這種感情。”
    瞬時間陳皓幾乎要暴躁的一拳揮在墻上，好在他連忙控制自己鎮(zhèn)定下來。不行，他不能讓王成平走！但到底怎么才能改變她的決定？王成平的話并不冷漠絕情，甚至還帶著孩子氣，然而他知道那是她內(nèi)心的真實回答。
    “為什么不行？這就是你說的你愛我？”
    王成平微微皺眉。
    “陳皓，其實我現(xiàn)在還愛你，可能這愛還會繼續(xù)。即使我以后能再愛上別人，我也會換另一種方式想著你。但咱倆，”她輕聲而肯定道，“咱倆真的不可能再繼續(xù)了。呼，這是我的問題──比起忍受一種東西慢慢的產(chǎn)生裂縫，我寧愿看著它一次性就毀滅。真的……我也真的想給你機(jī)會，但我過不了自己這關(guān)──我實在討厭接受不完整的東西，特別特別討厭，從小就很討厭，即使殺了我也不行……”
    “你太自私了！”陳皓突然惡狠狠打斷她，他不接受這種理由，也無法忍受王成平像面對一個無理取鬧孩子似的，袖手旁觀的跟他解釋這件事。
    完整，陳皓想他才根本沒有體會過完整，她給他的從來不完整。曾經(jīng)陳皓以為自己的女朋友可能愛他，卻根本無法肯定。王成平的復(fù)雜性情和驕傲自持總讓人感到若即若離和生疏寒心，而現(xiàn)在真相大白，陳皓這才知道他曾收獲過如此隆重又不期待回報的愛。
    然而這個女人既然愿意為他而死去，為什么從來不肯為兩人的戀情做一點點主動努力和挽救？王成平知道他曾深重誤會過她么？難道她不知道坦誠能改變兩人的結(jié)局么？而如果她一切都知道，現(xiàn)在又怎么能云淡風(fēng)輕的放手離開？
    王成平還想再開口，但她看到面前的門從里面被嘩啦聲打開了。
    “阿黎？”王成平看著嚴(yán)黎蒼白的臉奇道。她想擠出點笑，但已經(jīng)實在沒有力氣，“我倆在樓道說話把你睡覺吵醒了？”
    目光落到嚴(yán)黎身后同樣拖著的行李箱卻不由愣住。
    “嗯，大晚上的你還要──”
    只需要對上嚴(yán)黎的眸子幾秒，王成平立馬就明白了一切。還是因為……程岳么？那個家伙說了什么？
    完蛋了。她想自己為什么不選擇回父母家？她為什么不在馬路上多待一會？她為什么要在那年夏天推開某扇陌生的門，以至于現(xiàn)在不得不面對這種局面？
    失去、失去、一直在失去。不管曾經(jīng)有的盛大和美好，總有如此寂寥和無言的結(jié)局。
    嚴(yán)黎看著垂下眼睛不直視她的王成平，緩慢張口道：“我已經(jīng)把屋子里的大件都搬走，水電費結(jié)到下個月。本來我還一直住在這里，總想等你回來給你當(dāng)面說一聲。但是這兩個多月以來，你都沒有和我聯(lián)系，打你手機(jī)也多數(shù)是關(guān)機(jī)……”
    王成平艱難的開口：“我實在出了點事……不好意思我心情不好不想見人，我不是故意的……啊，阿黎你出院后我都沒有去醫(yī)院看你，對不起……”
    “這有什么可道歉的？我今晚回來也就是繼續(xù)收拾些小東西，沒想到你居然也回來了。”嚴(yán)黎截斷她，平眼睛根本不看陳皓，只對著王成平道，“公寓的另一把鑰匙我給你放在桌子上……”
    “對了！要搬家！你不想在這兒住了？那我和你一起走，咱倆一起搬走吧，你不住了我也絕對不住……但你得等我會，我回屋子拿個U盤就走，那里有我很重要的文件，你等我會，一小會就好了……”
    王成平心慌意亂，她不等嚴(yán)黎再說話，跌跌撞撞就想闖進(jìn)屋，然而抬腳的時候被腳下的行李箱絆倒，她沒看見，身體像喝醉了酒的人般“啪”的撲倒，額頭直直磕在地板上。
    陳皓還正發(fā)呆，沒有想起來扶她。而嚴(yán)黎只是緊緊抓著自己的行李箱，看著跌倒在地的王成平。
    “你以后可以搬家。但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嚴(yán)黎緩慢道，“我想這次沒有地方能讓咱倆一起住了。”
    所以自己該怎么辦？王成平想趕緊站起來，但是一陣暈眩感傳來。她撐起手臂，看著嚴(yán)黎冷冷道：“我不會搶別人東西！你不能因為程岳就這樣對我！而我之前不聯(lián)系你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你有原因。”嚴(yán)黎打斷她，頓了頓，“王成平，你總有原因……我不知道為什么，但你總能為你每件事都找出原因，而且也讓別人相信你的確有這個原因。我也覺得自己每次都能被你說服。”嘆了口氣，“但是時候，我該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了。”
    王成平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嚴(yán)黎，隨后露出冷笑：“那你走吧，我還會繼續(xù)住在這里。北京哪有這么便宜的房子，我為什么要搬？”
    她想自己該是厭煩了，王成平對不停失去這種事情簡直厭煩極了，鬧心死了。眼看曾經(jīng)的朋友，曾經(jīng)的戀人站在眼前，最后卻都用這種默然凄楚的爛臉對著自己，無聲鞭笞自己，表情寫著因為她而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是她的錯么？
    王成平也不是沒想過是自己的問題，但她明明已經(jīng)抑制住自己極端控制的脾氣，明明已經(jīng)作出全部努力去寬容。但不管她如何害怕?lián)鷳n預(yù)防，最后的結(jié)局卻依然如此，總是如此。
    那好吧，王成平受夠了，孤單就孤單吧！如果什么東西她注定會失去，那就讓他失去好了！
    “你怎么還不走？”她冷冷的問嚴(yán)黎
    嚴(yán)黎最后看了她一眼，然而王成平已經(jīng)扭過頭去不看她。于是嚴(yán)黎擦過陳皓的肩舉步下樓，輪子聲在樓道里格外清晰。
    而陳皓已經(jīng)醒過神，打算走進(jìn)屋來繼續(xù)和王成平說話。但還沒看清，他就被一股巨大力量推出門外，背部撞到冰冷墻上。
    是王成平。
    女人額頭上還流著血，她一腳把走廊里的行李箱踹進(jìn)自己屋來，再瞪著他，眼睛雪亮，渾身發(fā)抖。
    “我說咱倆已經(jīng)分手了，你現(xiàn)在也可以滾了！”王成平道，然后猛地把防盜門拍上。(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