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及可望
程岳拖著早已渾身癱軟的蘇素,急步走向醫(yī)院大廳。
蘇素只顧著嗚嗚咽咽,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程岳神情冷峻,心里瞬間也混沌的不知如何是好。躊躇片刻,他決意先去醫(yī)院前臺詢問。這時,一人拉住他道:“哥哥!”
程岳定睛看了會才認出是程一。他頓了頓,皺眉道:“你怎么也跟來了!”
程一笑道:“才不是我,是王姐姐不放心。她也坐我車過來了。”
程岳微微色變,抬頭果然看到尾隨程一跑進來的王成平。
她還沒來得及穿大衣,發(fā)頂和肩頭都是濕漉漉的雪渣,長發(fā)被風(fēng)卷起卻無法擺蕩。王成平先看到靠在程岳肩上不斷啜泣的蘇素,心里便嘩啦一聲。等她把緩緩把目光移到程岳臉上,已經(jīng)什么都明白了,再沒勇氣走上前來。
她內(nèi)心只回蕩一句話:“完了,一切都完了。”
程岳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心中卻溢滿匆匆趕來時的心情,不知是怪王成平當(dāng)初執(zhí)意不來,還是怪她到底還是跟來了。但在醫(yī)院那人來人往的大廳里,仿佛只有那張臉才是熟悉的、深刻的。他心中不敢再看,隨即轉(zhuǎn)頭,咬著牙扶起正癱在地上啜泣的蘇素,再去握程一的手。
程一不肯被他拉,退后了一步,只道:“哥哥,咱們?nèi)ツ膬貉剑俊?br/>
程岳背過身去仍然感覺王成平的目光在緊緊盯著自己。片刻的沉默,他道:“我們先去李梓的病房,把蘇素放下……”
程一卻道:“不去看陳哥哥了?陳哥哥怎么樣了?”
程岳眼眶一酸,只啞聲道:“你陳哥哥……不在了。”
程一奇道:“他去哪了?你不是說他車禍受傷了,他那么大個人能去哪里!”
程岳只越發(fā)沉默地抿著嘴,隨后拉著越發(fā)哭泣的蘇素往前走,偏偏程一又拽住他胳膊:“哥哥你去哪兒啊?咦,哥哥你看那不就是陳皓哥哥么!他不就在那里么,你還想去哪兒呀?”
程岳無心再和程一說話,腳步根本不停。
而蘇素在哭泣中模糊聽到陳皓名字,抬起朦朧淚目道:“別喊了!你陳哥哥他……”然而無意向程一指的方向一看,她便驟然抓住程岳前襟,顫聲道:“陳皓!陳皓!”
這種情況是有的。在失去親人的最近時間,總覺得在各個角落看到了他的熟悉臉龐,然而真正追上去查看,卻發(fā)現(xiàn)只是位陌生的臉龐,徒然失望而已。
程岳心中大慟,決意不肯回頭,只顧轉(zhuǎn)頭詢問護士李梓的病房所在何處。但連被蘇素狠拽了幾下,他沒辦法,回頭柔聲安慰道:“素素……”
蘇素眼睛被淚洗的雪亮,但此刻卻不再流淚。她指著不遠處,顫聲道:“你幫我看那背影,那是不是陳皓?程岳你看是不是,那,那就是陳皓啊!他沒死!”
程岳微一皺眉,只得抬目望去,但隨后也也生生呆住,同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從電梯中下來,正和幾位警察交談的熟悉面龐,可不就是陳皓!
而這時陳皓也看到呆若木雞的幾人,不由一愣,隨即揚眉走過來:“你們也過來看李梓了!”
……
幾次對警察描述事故現(xiàn)場,又在做完事故調(diào)查的口錄和筆錄后,陳皓把今天的整件事情說出來似乎已經(jīng)沒什么困難。
他們的確出車禍了,陳皓說。
那輛該死的負重卡車在高速行駛過程中開始大面積的往下掉貨物。按理說正經(jīng)物流公司在裝載貨物前應(yīng)確保繩子的承受壓力和緊度,更要確保即使最外面的繩子即使斷裂也不會讓貨物下墜,但顯然司機認為超載的收入值得他冒這個險。
于是最初只是頂端的貨物松動,失去平衡和縛的貨物紛紛滑到最邊緣。但隨著貨車的一個又一個毫不知情的拐彎,先是最外層的貨物,接著是中間的貨物,多米諾骨牌般卻全都直通通的掉下來。
這時候陳皓正開著李梓的新法拉利緊緊跟在這輛貨車后面,一邊滿心焦慮的往回趕,一邊指望蘇素別壞了任何人的好心情。
陳皓今天本就是想向王成平求婚的。
生日party,賓客滿堂,他特意為一些重要朋友還有小媒體做的請?zhí)A(yù)計正式介紹王成平,從圈內(nèi)輿論上進一步向自己家里施壓。而至于大雪天,很完美的天氣,王成平曾說她期望在溫哥華的雪天里舉行純白婚禮。婚戒款式早就選定,還特意飛去香港看了兩次,最后一次陳皓嫌快遞過慢,直接吩咐在港取完新車的李梓當(dāng)搬運工為自己帶回來,現(xiàn)在只需他到李梓家來取。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銀裝素裹的美好,然后蘇素就到了。
陳皓抓著車鑰匙跑出去,上車前卻看到李梓的新跑車停在旁邊,鮮色亮眼,嶄新美妙。
那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了程一之前的問句,為什么這么多年自己還不換輛新車呢,又不是負擔(dān)不起新的代價,他到底還留戀什么呢?
然后陳皓再咬牙跳下來,啟動了李梓的458itlia,他的鑰匙正插在門里。
李梓聽到發(fā)動機聲跑出來看,當(dāng)場心疼至極,更死死攔住他,痛哭流涕道自己的新車買來他自己還沒開過一次,沒來得及上牌照和保險,這位美貌的黃花大閨女不能被陳皓開苞云云。
而見陳皓根本不睬他,李梓無奈,便也要坐上副駕駛位,不忍心看新車被他獨自糟蹋。
但陳皓攔著他,冷冷道:“我的舊車怎么辦?你去開我的車吧,即使我的車以后不開,也不能就這么白白丟在你家。”
李梓便很誠懇建議他滾回去開自己舊車,放過自己。但陳皓說完后卻只顧著扭新車車鑰匙。
在先急著掐死自己表妹還是先掐死自己朋友兩個同樣誘惑的選題面前躊躇片刻,而看陳皓就要開走他的寶貝跑車,李梓只好讓自家司機開著陳皓的車跟著,自己不甘的和陳皓同乘。
一路上,兩人兀自唇槍舌劍的互相指責(zé)不休。隨即便把車駛向高速公路。
天色漸晚,雪天里開車自然不能太快,但前方搖搖欲墜的大貨車看起來真他媽不順眼,下一個拐彎后就超車吧。
陳皓正打著方向盤,輕蔑的提醒李梓锃光閃亮的皮鞋上沾著雪,而那雪水融化后會玷污他花花大少的高貴形象。李梓便假笑著回應(yīng)祝福他求婚行為順利諷刺他的鉆石訂做太小,松開點安全帶去低頭查看自己的皮鞋。
再然后的事情不需多說。
陳皓正準備踩下油門,卻看到一個黑物從前方的貨車上直楞楞墜下,猛地朝自己車上的擋風(fēng)玻璃上砸來,再發(fā)出極其響亮的哐當(dāng)一聲。他大駭,迅速的打著方向盤想躲避不明之物,腦中卻大亂:左拐么,不行,左車道有和他并排的車;右拐么,右邊卻又是欄桿……
不待他想更多,這時前方的貨車上卻突然陸續(xù)掉下更多、更多更多的木箱,夾雜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向他們前方玻璃兇狠砸來──
“快剎車!”李梓叫道。
手下這新車的剎閘比想象中穩(wěn)定和快捷很多。跑車猛然咆哮著,以極其陡然的角度猛地拐彎,再重重撞在鐵欄桿上,安全氣囊瞬時彈出保護車內(nèi)的人,而安全帶也猛然變硬,緊緊的勒著胸口,防止陳皓繼續(xù)前傾。
他驚喘未定,手握著方向盤仍微微發(fā)抖。而旁邊的李梓沒這么幸運,他之前剛松了安全帶,少了那層保護,李梓身體伴隨著沖力重重撞在車門上,隨即便痛苦的低喊一聲,再無力滑下座位。
但陳皓甚至沒來得及查看朋友傷勢,他下意識想道停在路中央太危險,接著便心電急轉(zhuǎn)的決意把車再往前開一點。
事后證明,這個舉動救了陳皓自己和李梓的命。
緊跟在后面一輛車作出和陳皓相同反應(yīng),為了躲避貨物而不由自主撞在附近的交通鐵欄桿上,再直通通停下。
但相比車主還沒來及松口氣,認為自己逃過一劫,后面猛然行駛過來兩輛急速車輛,為了避開路中央堆積越來越多的障礙,猝不及防地再撞向它。
尖銳的剎車聲,轟鳴的撞擊聲,熟悉的黑色越野車直接被巨大沖力頂?shù)礁h的地方,半個車頭和車尾都被撞的變了形。
而這一切過程都被陳皓目睹,他睜大眼睛,突然想到自己那輛車的確不能再開。
……
陳皓說完后,李梓卻也被嚴密包扎好傷勢,正被護士用小車推出來。
相比陳皓幸運至極的安全無事,李公子的右手臂和前額形狀悲慘,他臉色蒼白,精神倒好,看著一堆人在大廳里圍著陳皓 ,蘇素更是緊緊抱著他,眉毛不由一挑:“我還沒死呢!蘇素你給我過來,我還不用向陳皓托孤!”
敘述完一切的陳皓卻看向他,輕聲而僵硬道:“你家司機是不行了。”
李梓一愣,仿佛是不明白似的,只張大嘴巴看著他。
陳皓黯然道:“剛才得知的消息……他沒搶救過來。”
李梓就又茫茫然“啊”了聲,并非傷心,可能是震驚到不知道說什么,也可能是反應(yīng)過來他方才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圈回來。
程岳一直站在旁邊,對這團混亂局面沒參合,陳皓解釋的時候只靜靜地聽著。現(xiàn)在他終于道:“我們都以為是陳皓你重傷被送到醫(yī)院……”
“是我要求的。”陳皓的目光登時有些憤然,但他淡淡道,“我讓他們按我的名字先登記。反正那車原本就是我的──但比起出了事故,警察總想先確定傷者身份去邀功,我認為先搶救比較重要。而我隨后想,李梓家那名司機可能沒保險,萬一再送到醫(yī)院時查不到身份,怕他交不起急診費耽誤了搶救怎么辦?于是我就說他是我,希望能借著這點錢和虛名,快點得到治療。”
這時,一直在旁邊聽他說話的警察干咳了兩聲,苦笑道:“陳先生,你別把我們警察和醫(yī)院想的這么黑暗……”
陳皓卻搖頭道:“然而什么都晚了,人沒搶救回來。”
李梓不語,隨后他疲倦的用手捂著額頭:“這司機跟了我家六年了。”
蘇素只啜道:“別說別人了,只要你倆沒事就好,只要陳皓你沒事就好……”
陳皓終于皺了皺眉,他掙開蘇素的手,冷冷道:“我們這次沒事……只是幸運而已。”他回頭看著警察,“但我之后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向你解釋清楚了,你怎么還是給我家人打電話了?”
警察卻搖頭:“沒打!我們一般會直接撥打傷者隨身攜帶的手機,怎么能打到你哪里去!”但說著說著,他突然想起來什么,“喔,我們在車上倒發(fā)現(xiàn)了這個──”
說完,他便從一個檔案袋里掏出什么遞給陳皓。
陳皓疑惑地接過來,卻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駕照。而王成平的手機號被她自己用白筆熒光筆寫在駕駛本的封面,她再寫著:第一緊急聯(lián)系人電話。
這源自兩人曾做過情侶間的無聊游戲,互相背對方的手機號碼。結(jié)果王成平當(dāng)場便流利背出來陳皓的那串號碼,然而陳皓吭吭哧哧半天,卻只想到她手機號的前三個數(shù)字。
王成平倒不動怒,但隨即她卻把自己的手機號順手便抄在陳皓駕駛本的首頁,又寫下這幾個字,權(quán)做懲罰。
陳皓當(dāng)然就認為這種懲罰手段又幼稚又丟人,偏偏王成平還惡意笑著說:“沒事,如果咱倆能一直好下去,你有什么事我就能第一個知道!但如果你把我甩了,你出了什么事我也能第一個參加你葬禮!”
還記得他當(dāng)時很不高興,卻是嫌王成平說話難聽。
警察尷尬道:“當(dāng)時我們真以為傷者是陳先生你,心想沒準是重要家屬,也就順便撥了這個號碼!但沒想到把人送上救護車后,你又說他不是你……當(dāng)時我們隊的人都在疏導(dǎo)車輛和記錄事故,便沒再處理這事。也就沒再打過電話解釋……”
“所以你們真以為我受傷,就從酒店里全趕來了?”陳皓終于合上那已經(jīng)被鮮血浸漬的駕本,抬頭卻把身邊的人望了一圈,他道:“警察是給王成平打的電話通知么?那她呢,我現(xiàn)在怎么沒看見她?”
程岳也猛地抬頭,在那一團亂之下,居然每個人都把王成平忘記了。而現(xiàn)在再往門口望去,卻哪里找得到王成平的身影。
程一插話道:“王姐姐很早就跑出去了。”又補充一句,“她應(yīng)該沒看到陳哥哥,因為她臉色特別特別難看。”(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