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涂虛事
吃完飯后,王家三口子迅速坐在一起開家庭會議。王母王父傳閱著簽署他們名字的六套房產合同,再互相暗暗遞著眼色;而王成平則盯著那張賓利的訂車單,眼睛和臉色和她之前吃的紅燒兔肉沒什么區(qū)別。父母和女兒都在內心懷疑對方瞞著自己做了什么不法活動。
母親先給父親使了個眼色,老頭早也憋不住了:“平平啊,你買了六套房子啊,還簽的是我和你媽的名字?”王父年輕當過陣秘書,對這種假把式比王成平明白,一眼看出玄虛,“這??你在銀行工作,是惹上什么事了?”
“別咒我,我這么謹慎老實的好孩子能惹上什么事,給你們就幫我收著。”王成平先一口否認。但現(xiàn)在她不想談房子,光看著那訂車單上一串零王成平就覺得眼狂暈,“媽你傍上大款了?咱家買這車,那、得、還、多、少、年、貸、款、啊!我靠我身上只有倆腎啊??”
王成平在任何情況都能胡說八道,王父還沒反應,王母先急了:“怎么說話呢,我都這么老了,還能傍哪個大款啊!再說了,要你賣什么腎啊?”
“嘿嘿,不用還貸款。咱家準備的是現(xiàn)款,一次交清。”王父壓著得意,說,“明兒訂了,下周就能交車。我打算趕著年末,要不然北京車牌以后弄起來忒麻煩。”
“什么?不還貸款?一次交清?”王成平已然目瞪口呆,“你倆哪那么多錢啊?早那么有錢,我──”
這“我”字后面想說什么已然不知道了,因為王成平迅速閉嘴。過了會,她又張口,這次正經點:“爸媽你們可都是資深黨員啊,違法亂紀和危害國家的事放著我來就行了,你倆別晚節(jié)不保啊──你們還沒說你們哪來的那么多錢啊?交現(xiàn)款?”
反正王母沒聽出王成平有多正經,她怒喝道:“誰違法亂紀、危害國家了?”
“哎呀你別喊??咱家之前呢,是沒那么多錢,但現(xiàn)在的確就有了。咳,是這樣,我最近賣了幾塊玉,賺了點錢,剛好能買點東西。”王父謙虛的說,“平平你知道爸爸是干什么的。”
王成平瞪著眼睛,她當然知道父親的職業(yè)。老爺子是地質局的,年輕時就長年累月的亂奔外省邊境,退休仍寶刀未老不肯閑著,又迷戀上玉器;且老爺子仗著身體好,不僅閑余時間潛心研究理論,日常也經常陪人新疆內蒙的尋摸原石付諸實踐。
王成平從沒把父親的愛好當正業(yè),且她討厭首飾和這個有淵源──父親出差回來總想著給女兒帶點石頭、玉、翡翠、乃至琥珀化石等小飾品。而王成平對什么東西都隨手亂丟,每每被母親揪住一頓訓斥,索性再也不戴。
“您的意思是您賣了塊玉,賺了點錢?”她問。
“賣了三塊。”父親糾正她。
王成平看不出有什么區(qū)別,只把目光移到客廳龍首的架子上,那里擺著王父大江南北積累來的不少玉石礦石。王父日常的確向妻子女兒不斷灌輸它們的潛在價值,但──當然,在王成平看來那純粹是塊破爛石塊擱哪都占地,要她早扔了的垃圾。
她依舊很懷疑:“真的呀,但您那破玩意??好吧就那玉,總共賣了撐死就十幾萬唄??倒是可以買個賓利的車輪──”
“我賣了兩千多萬,怎么也能買個組裝的全車吧。”王父幽默的說,然后想痛痛快快地欣賞女兒的表情。老爺子是真喜歡做這些與玉有關的收藏,然而王成平就認為那是個‘變相收破爛的”的愛好。
現(xiàn)在王成平的反應總體還算平靜。她坐了一會,鎮(zhèn)定的斷言道:“你說的這不是真的。”
王父知道女兒性格,也懶得管她:“總之咱家有錢買賓利了,你現(xiàn)在急著用錢嗎?假如你買房急著要用錢,這車我就不買,留給你交房錢──對了,平平你給我們拿來這合同是怎么回事?六套?”
王成平不管,這時她徹底回過神:“什么?兩千多萬??你那石頭賣誰了,誰能那么傻啊?一破石頭!人家別給你開空頭支票,再把那玩意拿走騙您的吧!您絕對是碰上老年人詐騙團伙了,報警吧報警吧??”
王父也不高興了:“怎么是破石頭呢?我賣的是翡翠!”
“翡翠能讓您撿著?再說翡翠能值多錢啊!“
場面目前一片混亂。人在瘋的狀況下是很可笑,父母給王成平拿來收購合同,隨后又展示了一張大紅存折。王成平抓著那紙瞪了很久后,整腦又陷入全力休克的狀態(tài):“真的是兩千多萬,居然是真的??不,這一定不是真的??你從哪弄的石頭啊,那明明是垃圾么??我怎么就從沒碰上這種傻子啊??我靠為什么外蒙古人能有這么多錢啊,想死??太不可思議了??”
王成平父母是憋了兩天才忍著沒把這事告訴女兒,見女兒已經胡言亂語了,不由跟著興奮。天降橫財對老年人的沖擊更大。老兩口也著實悶壞了,早把王成平帶來那合同忘在一邊,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暢想這錢怎么用。
王父一直重復說他要買輛好車,絕對要好車,越野最佳,駕駛有快感,耐疲性好,他去歐洲看著那里的老年人開著名車四處跑無比羨慕;王母則說她要在胡同里買個老式四合院,就像她小時候住的,院子里放個大魚缸能養(yǎng)魚,反正自家在海南已經有套房子,這樣就可以夏天住北方,冬天住南方,養(yǎng)老適宜云云??
人不管多老,都一樣的虛榮、愛做白日夢。王成平也跟做夢似的,腦袋不停的嗡嗡嗡響。她神經質的摸了手上存折后的條形碼,確認了幾遍存折的真?zhèn)涡院妥约旱默F(xiàn)實存在感。才定了定神,說點不那么傻的話:“咱家真買賓利?那買了賓利停咱家這小區(qū),保不準被劃了車呀!咱們小區(qū)沒地下車庫呢──而且你看隔壁軍區(qū)院的老干部總來咱們院遛狗,那些狗凈對著輪胎撒尿。”
又真誠對母親說:“媽,不是我打擊你。這錢看著挺多,但您要想在北京城區(qū)買四合院,真不行。您去打聽下四合院的行情就知道了,這錢倒能在河北買個小院。要不您再問問我爸,看他還能不能再找個冤大頭接著賣玉?”
老兩口皺眉,都嫌女兒說話難聽。
王成平不管,她捂著額頭靠在沙發(fā)上,虛弱的說:“行吧,這錢真算撈著了。世界果然是白癡們組成的──別瞪我,我不是說你們。這錢您們就存著養(yǎng)老吧,或者去整個世界旅游玩,想去哪去哪??”
“不行。”母親登時搖頭,堅定道,“就得一次在最短時間內把它全花了。既然買不了四合院,就按你爸說的,買輛車吧。剩下的零頭咱家再琢磨怎么辦。”
王父跟著再進一步解釋:“這種橫財是留不得的,留久了,便成了兇財。所以,打算讓你幫著我們花??”
王成平終于全然瘋了,但臉上居然帶著幸福的笑:“兇財就留給我,真開心??我是你們親生的么?”
“對你不是兇財!你沒親手碰過這錢,也不知道這事,算是局外人。這錢絕對不會礙著你的,你想我哪能害自己閨女!”王母瞪了她眼,說,“再說我已經把這錢一部分捐到廟里當善款啦!”
??
王成平從父母家飄出來,一坐上陳皓的車就劈頭蓋臉問:“陳皓,你有沒有買過什么玉啊之類的東西?或者不是玉,就是那些畫啊、瓷器啊、破銅爛鐵什么的你有沒有買過?”
陳皓一愣,皺眉道:“你說藝術品投資吧?哦,會。偶爾我會去競拍,或是慈善易賣也會去看看,但不會專門淘。如果想買現(xiàn)代畫作的話,一般去紐約或倫敦畫展,會專門針對某畫家購入。這里的行情,我一般都通過蘇素??”放輕聲音,“咨詢下。咳,她很懂這個。”
王成平直直瞪著他,陳皓不由一動:“怎么,問這個干嘛?你要買?”
“不,我是告訴你千萬不要買。賣那些東西的人都是騙子,騙子!我太了解了。那玩意有什么用啊?藝術品能吃么?”王成平抓著他的手,“你被我騙就行了,千萬不要被別人騙!”
陳皓懷疑的把手抽過來,再蓋住她眼睛:“??你受什么刺激了,你剛才不是回家了么?”
“我覺得我剛從詐騙團伙出來的。”(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