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頃朝暮
絕大數(shù)情況下王成平是懶得和小孩饒舌,但程一……不是小孩。這姑娘臉上的表情完全不屬初生牛犢的輕狂或長久獨居的乖僻。實際上她有和嚴黎相似的清冷眸子,但如果將好友的眼睛形容為水晶,瑩亮剔透;那程一的眼睛則為寒冰,涼意恣肆,不帶任何溫度的無所遁形。
也不知道是否聽懂王成平話里話外暗指她為飯桶,程一先把筷子放下,望了她片刻,再托著腮很正經(jīng)的解釋:“之所以叫兔子為‘飯飯’,是因為據(jù)說它的顏色和米飯一樣白。但根據(jù)漢語的習慣,‘米’讀三聲,三聲的詞不太容易做疊聲名字,因此叫‘飯飯’。并不是‘每天吃飯’,或‘喜歡吃飯’的意思。”
“噢……”這么正式的說起寵物名字,倒又像小孩子的行為了。一認真就輸了的王成平,在陳皓和嚴黎的忍俊不禁中覺得頭上緩慢的滴落一滴汗。她抽搐著嘴角,虛聲應(yīng)道,“這樣啊,那是我誤會了。”
“還有,如果王姐姐是因為看到我的樣子,然后擔憂晚上吃飯會變的像我一樣胖,那真的不必。我是吃激素藥吃的。大概當醫(yī)生的嚴姐姐會知道,有的時候為了治病,病人沒有法子控制體重這些事情,只想著活下來而已。但王姐姐是健康人,不必擔心這么多,卻不要因為節(jié)食變成身體不健康的人;這是我剛才話的意思。”程一揚起下巴,用種“你懂了嗎?”的口吻道。
看到旁人仿佛都在為程一‘義正嚴詞’微微點頭,王成平試圖從邏輯上找出她從何時開始落入這個言語陷阱,但未果。
“……我,不是,因為你的原因……才不吃飯……”最后,她終于皺眉道。
程一卻微微一笑:“我知道啊,姐姐今天第一次見我,怎么可能因為我不吃飯?──再說,總不吃飯是一種病呢,還是需要治療。”
──所以到底是誰有病才被關(guān)在家里啊,王成平差點拍案而起。而一旁的死鳳凰完全沒有眼力這東西的存在,他繼續(xù)落井下石,拷問坐立難安的女友,道:“王成平,你先多吃點東西。”
“……”
連臟話都無語可應(yīng),也許喊一聲上帝老人家的名字比較應(yīng)景。地球上能讓王姑娘啞口無言的人并不多,何德何能卻能安排讓今天他們齊聚一堂。噢,不,也許還差一個JOE。自從走入程宅以來,就數(shù)這一刻王成平的內(nèi)心都快堵死了,她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抬頭看到整張飯桌上只有程岳還在優(yōu)雅的舉箸,淡定吃著他盤子里的狗食,表情是完完全全的置身事外──好像他根本沒有這位怪胎妹妹一樣!
不睬王成平在桌子這一頭瞪著自己,兀自抓狂恨不得咬人的罕見傻樣,程岳掩飾良好的平靜下卻也是大筆大筆的焦躁翻滾。嘴中的東西食之無味,天,他何嘗見過如此咄咄逼人的妹妹?
自程一進門,到她筆直走向王成平,到兩個人夾纏不清的對話,到程一居然連最心愛的“飯飯”都忽略在客廳,到此刻程一對某人發(fā)表前所未有的長篇大論──一切來的太意料之外卻又吻合某種熟悉的模式,甚至妹妹唇邊的戲謔微笑,展現(xiàn)頻率居然比以往整年都多。
眾人反常的矛頭,似乎總是直指一位欲望充斥,繁榮墮落的姑娘。
然此刻,他回想的為方才發(fā)生在客廳里的一幕,那是程一推門走進來,指著在角落里發(fā)呆的王成平看向自己,直率的問,“不是她嗎?”。
某一秒鐘里,程岳不得已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和隱藏許久的滯澀,應(yīng)該也有對妹妹的生氣和場面失控的尷尬;近似于惱羞成怒。如果說程一正在開著佯裝認錯人的玩笑,但程岳覺得最后反而是旁觀者的自己,略施心計把王成平帶來參加妹妹生日宴的自己才比較可笑。
“哥哥?”或許感覺到什么不對,程一也順著某人的仇視視線看向他,探尋的目光。
程岳長身站起、皺眉,避開王成平,但無法對妹妹冷著臉。他輕咳了聲,說:“講完了,就該吃你的蛋糕了,一一。”
幾分鐘不到,門口三層的提拉米蘇餐車便被程岳親自推出。而除了男主人和廚師,無人再知甜點時間被提早。賓客只看到蛋糕上點燃的無煙蠟燭排成明晃晃的“廿”字,閃爍而頑強的火燭等待小姑娘吹滅。然而主位上的程一卻仍是不合作的樣子,她眼睛不自覺的瞇起,寧死不屈的盯著除了蛋糕別處的方向。
“在祝你0歲生日前,我得說我很抱歉,對程一你。”舉起酒杯,程岳向來自持和冷淡的表情在看向妹妹時,露出不多見的溫情,“一一,從小到大,哥哥陪你的時間都很少,很多時候都留你一個人在家。老實說你究竟喜歡什么,作為哥哥我也不知道。因此更多時候我只是盡量避免你不開心,卻也無法知道該讓你如何開心──”
擺在桌上的手略微抖了抖,程一有些意外愣住的模樣,再收起之前滿臉的不耐煩,只輕輕“噢”了聲:“哥哥大部分都做的很好。只不過,”她皺眉,認真的強調(diào)道,“只不過,你和我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太少了。”
程岳被程一認真的表情引的一笑,搖搖頭,面上有無可奈何的寵溺。他比胞妹大了將近十歲。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長相完全遺傳自父親,而程一的頭發(fā)則像母親,因此她低頭的瞬間也像母親。此刻程岳回想起幼兒時程一曾安靜跟隨自己的模樣,不由嘆道:“說到小時候,今天還是挺感慨的,這么快你就二十了,我卻總覺你還是躲在我書房里看書的小孩……”
拍拍程一的頭,程岳再從衣兜里掏出一個絳紅色的布袋,遞給她,“這是禮物。我今年去新疆克拉瑪依,聽說戈壁上那些玉石辟邪,便開車去給撿了不少。從中又挑了你大概會喜歡的幾個石頭,讓人做成串手鏈。”
又是份禮物。
“打開來看看吧。”
程一猶豫片刻,拆開布封讓里面的東西滑落掌心,再用指尖挑起:不規(guī)則的碎玉制成的手鏈,銀色放長絞絲墜著寶石光狀的墜石。難得的是這各墜石間玉品雖不一,但各個色澤醇厚圓潤,顏深沉郁。
做為程家最小的孩子,程一自幼便將各類繁復(fù)首飾見識良多。因此見到此禮物,她最初的臉色并無多么驚艷。然而王成平在旁邊看的明白,她心知若這手鏈墜上的碎玉皆從沙漠上拾得,則略有見識的旁人卻都曉得戈壁上散落的玉石少說成千上萬。且不說其中的成色和質(zhì)量完全參差不齊。單找到此般玉色上佳、規(guī)模同一的手鏈,需得程岳一人在那個“鬼城”沙漠里大海撈針多久。
可想而知是極其耗時且勞心費力的過程吧,偏他現(xiàn)在說的輕描淡寫。
“……收下了,過生日真好。”小姑娘眼底有什么悲哀滑過,她合攏手心,過了良久才慢慢抬頭,“哥哥是真的對我很好。”
“一一,家人都是永遠愛你的。” 頓了頓,程岳溫和的這樣道。
“是么,”仿佛語氣里帶些戲謔和黯然,程一挑眉反問道,“是么。”
“理所當然。”程岳點點頭,“只要你需要,我便會照顧你──雖然今天的蛋糕,卻還是要麻煩你分給大家。”
現(xiàn)場氣氛有什么傷感在悄然蔓延,與之相比,某些人事不關(guān)己的純看熱鬧表情也比較招人討厭。冷面程公子看來對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這番溫情有些不適,因為接下來,他居然出了個糟糕的主意引開話題:“等會吃完蛋糕,一一想給大家彈琴嗎?”
話音剛落,王成平立刻想脫穎而出,說出別算上她讓她滾蛋之類的話。然程一此時也收斂起自己的消沉情緒,小姑娘再次恢復(fù)寡淡的臉色,似乎是樂意配合哥哥的意見:“好,我馬上去琴室調(diào)琴。誰愿意陪我去?”一邊問,一邊氣定神閑的想拿起手邊的酒杯抿口柚子汽水。
“這是……”斜眼瞥見她的動作,王成平下意識話剛說出口,卻立馬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然四周的陳皓、嚴黎甚至程岳都對她的毛遂自薦有些驚奇,懷疑的望過來。于是騎虎難下的王姑娘,只好內(nèi)心流血,泣道,“我是說,這是我的……榮幸。”
程一卻已經(jīng)面無表情的朝她點點頭,再向她虛舉了舉杯子再放下:“那好吧,如果王姐姐想去的話。”
“……”是翻臉好呢,還是翻臉好呢,還是翻臉好呢?
吃蛋糕的時候,陳皓終于找了個機會,輕聲問面色鐵青的王成平:“你想在這里繼續(xù)待著?”
這十一節(jié)假日的,若不是礙于情面,估計沒人愿意陪這么個難纏小姑娘吃飯。因此鳳凰和王成平同般的打算,謀劃著吃完飯后,隨便找個什么理由溜之大吉帶女友去過二人世界。偏不想王成平又鬧這么一出──
“誰想和她待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王成平,從牙縫里擠出句子,“丫那死胖子,剛剛拿著的是我的杯子,我想提醒她別拿錯了而已……”
“──陳哥哥怎么了?”程一突然問道,皺眉而嫌棄的看著旁邊狂咳嗽的陳皓。
“欸,不知道他笑什么,我現(xiàn)在陪你去琴室好了。”王成平很淡定的把桌面上的胡椒粉調(diào)料全部倒入陳皓喝的洋酒里,再溫柔的遞給他,隨即站起身,“我們走吧。”(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