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算學(xué)館里的齊粟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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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見那小太監(jiān)在燈籠下的影子，分明是人非鬼，又驚又喜，“這位小公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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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太監(jiān)笑道：“奴才是雙虹格格跟前的人。格格聽說夫人昨晚受了驚，特讓小的在這處兒等著，好送陳夫人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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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松了一口大氣，歡喜笑道：“勞煩小公公了。還請(qǐng)小公公回復(fù)雙虹格格，實(shí)在感她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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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和小太監(jiān)一路走向?qū)m道，遠(yuǎn)遠(yuǎn)的宮道上又亮起了一兩盞紅燈籠，似是有太監(jiān)走動(dòng)。齊粟娘見得有人，心中一定，掃過那小太監(jiān)手中的燈籠，笑道：“小公公手上的燈籠奇怪，怎的一面紅，一面白，倒似個(gè)雙面觀音似的，怕不合宮里的規(guī)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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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太監(jiān)笑道：“不瞞陳夫人，這是太子爺還圈在里頭時(shí)，雙虹格格自個(gè)兒親手做出來，替太子爺解悶的。如今出來了，雖是不成樣子，格格卻舍不得丟，太子爺只說由她愛用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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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聽得雙虹果然得寵，.心中歡喜。此后凡她天晚出宮，這小太監(jiān)總在通向毓慶宮的宮巷口等著，齊粟娘再?zèng)]有看花過眼。過得幾日，齊粟娘教會(huì)了何圖華三角推論法，他趕去直隸巡河后，三阿哥便不再召她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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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比兒雖是去了齊府里，齊強(qiáng)卻是.忙得不落家，比兒看著齊粟娘面上的不安，勸道：“奶奶放心，奴婢留下話兒了，大爺一得空兒必是會(huì)來的。不過是等幾日罷了，現(xiàn)下大*奶都有大半月未見著大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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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獨(dú)自在房里.尋思了半會(huì)，將京城齊記牙行的帳冊(cè)調(diào)了過來，查看半年來江南二十一處牙行進(jìn)貨事宜。她正坐在炕桌上細(xì)看帳冊(cè)，聽到院子里響起腳步聲，“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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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心中一喜，連忙下了炕，到門前歡喜迎住了.齊強(qiáng)，“哥哥x日在九爺府里忙，連嫂子都大半月沒見著你了，今日怎的有暇？可回過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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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強(qiáng)笑而未答，齊粟娘顧不得問他太多，端詳了他.半會(huì)，“瘦了些，臉色也不好。”看向比兒，“給大爺?shù)股徸忧逍牟鑱恚鞖庥行崃耍o他去去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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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強(qiáng)在炕桌邊坐下，隨手拿起炕桌上幾張紙看.了看，頓時(shí)笑了出來，“妹子，你這帳算得好生明白。我那年回京城，秦道然還和我說你是個(gè)管帳的人材。你幫著操辦了一回洗三宴，他明知你暗地里動(dòng)了手腳，把太監(jiān)們那一塊多用的例錢沖平了，愣就是找不出毛病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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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比兒捧上了蓮.心茶，齊強(qiáng)接過喝了一口，苦得砸了砸舌頭，放回了桌上，“后來我和他提起，讓你替我看著江南生意，他二話不說就點(diǎn)頭了，還幫著在九爺面前打了包票，他果然比我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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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一愣，掩著嘴直笑，“這地上的算帳法兒，進(jìn)進(jìn)出出亂得很，太容易做手腳。不過是些加加減減的東西，一扯到銀錢，誰不厲害？宮里的太監(jiān)嬤嬤們沒學(xué)過算學(xué)，照舊算得賊溜。至于現(xiàn)下——我那幾個(gè)紹興師爺也不是白請(qǐng)的，總要學(xué)到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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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強(qiáng)哈哈大笑，從比兒手中接過另一盞蓮子百合茶，塞到她手里， “歇一會(huì)，喝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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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強(qiáng)看著齊粟娘慢慢喝了半盞苦茶，開口道：“妹子，兩湖牙行里那一塊的兩球官紙生意，我想加個(gè)副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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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手中一頓，看了齊強(qiáng)半會(huì)，“官紙生意雖不是最好的，卻也有些賺頭。新管事能替你賺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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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強(qiáng)猶豫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新管事對(duì)京城、直隸各處的衙門里都熟，多走動(dòng)走動(dòng)，那些衙門里更容易訂咱們進(jìn)貨的兩球官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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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欲言又止，斟酌了半會(huì)，“你是要把新管事使到兩湖去？不讓他在京里呆著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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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強(qiáng)陪笑道：“也不是，讓他兩頭跑著。”頓了頓，“不過是讓他得些油水，正經(jīng)事兒不讓他碰，還是原來的管事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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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慢慢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是這樣，自是沒錯(cuò)。哥哥拿主意就好，我馬上寫信知會(huì)兩湖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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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強(qiáng)笑了起來，“我讓他呆會(huì)來給你磕頭。”端起桌子的蓮心茶又喝了一大口，苦得皺了臉，照舊放下，從懷中摸出一方印章，“妹子，這個(gè)你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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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接過一看，見得是齊強(qiáng)和各處貨商、二十一處牙行掌柜往來接洽的私章，心中一驚，“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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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強(qiáng)嘆了口氣，“一則，九爺上回差著我到江南辦的事兒正是要緊處。二則，我多是要跟著秦道然跑朝里的事兒。太子爺這陣子動(dòng)靜越來越大，皇上也不管他，各位爺門下失官去職，甚或丟命抄家的不少。這兩頭都忙不過來，哪里還顧得上這些。這些生意到底已是順了五六年，又有你替我看著，不會(huì)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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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聽得心驚膽戰(zhàn)，再想起這幾日心里的擔(dān)憂，“難怪我前幾日見著四爺和八爺走在一處兒——哥哥，九爺他不會(huì)出事兒吧？你凡事小心些——要不我去求求十四爺讓你從九爺府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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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強(qiáng)笑了起來，“那些門人倒也罷了，太子要整治到九爺頭上，等皇上駕崩了再說！他現(xiàn)在沒有了索額圖、沒有了三爺、四爺、十三爺，失了這些大臂膀，還能怎么樣？誰輸誰贏難說得緊。”說話間，站了起來，“十四爺當(dāng)初沒應(yīng)下的事兒，如今更不會(huì)應(yīng)了。你放心，只要九爺府沒被抄，哥哥不會(huì)出事的。九爺府里還有事兒，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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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跳下炕，追著齊強(qiáng)給他整了整微亂的衣擺，撫平上頭的折印，看著齊強(qiáng)，“哥哥小心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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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強(qiáng)摸了摸齊粟娘的頭，“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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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比兒看著齊強(qiáng)走出了院子，低聲對(duì)齊粟娘道：“德隆在外頭等著，要過來給奶奶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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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齊粟娘依在房門邊，看著早已見不到齊強(qiáng)背影的院門，嘆了口氣，“叫他進(jìn)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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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比兒扶著齊粟娘進(jìn)了房，看她盤腿在炕桌邊坐下，亦嘆了口氣，“奶奶不用煩心，說不定是好事兒。德隆不在京城里攬差，那府里的奴才也不會(huì)到處訴苦。大爺這陣兒已是極辛苦了，沒得叫他為后宅里的事再煩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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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也是這樣想，便也沒開口催他把德隆攆走。”齊粟娘嘆道：“他這樣忙，還有興致去那媳婦子宅里，想見得那女人會(huì)侍候，能讓他舒心，我……”無可奈何端起蓮心苦茶，“太子爺一廢一立，不單是朝上，各家里的事兒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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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德隆從江浙會(huì)館走出，回了自家的宅子。那媳婦子笑著迎了上來，一疊聲催著丫頭到廚下去取熱飯熱菜，“這般快就回來了，怎么樣，大差使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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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德隆笑道：“大爺帶著我去會(huì)館，和姑奶奶說了。姑奶奶不過交代了兩句，就讓我明兒起程去兩湖牙行。過幾月我回來，把江南那邊時(shí)興的料子、首飾多多給你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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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德隆媳婦聽得他明日要走，給他泡了茶便轉(zhuǎn)身開柜子收拾衣物，笑道：“你日里只說大頭兒在姑奶奶手上，看不上京城里的小油水，埋怨老娘說些虛話兒哄你，如今怎樣？你只管放心去，等我再尋著機(jī)會(huì)，把安生那賊囚根子發(fā)作了，就讓你當(dāng)二管事，咱們更風(fēng)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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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德隆媳婦邊說著，邊轉(zhuǎn)身過來，見得德隆換上一身簇新綢長衫，收拾銀錢、荷包、香茶袋兒，頓時(shí)狠啐了他一口，“你且斷絕了這條路兒！只在那賭窩子里混！一時(shí)輸脫了，又吃人掙鋒扯打，群到哪里打個(gè)爛羊頭！明日便要上路，還不消停！老娘好容易賺這份家業(yè)，沒的再叫你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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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德隆只是笑，抬腿兒便出了門，德隆媳婦一時(shí)沒拉住，恨得只罵，“行貨子！賊漢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