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卷 第二十章 算學(xué)館里的齊粟娘[一]960加更
第二十章 算學(xué)館里的齊粟娘[一]96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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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朝堂里的動靜越來越大,連震云卻無暇理會,他接了桂姐兒寫來的家信,不等江蘇漕幫的五綱漕船開到通州張家灣碼頭,已是匆匆出了京城,日夜兼程,向揚州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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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京城雙虹院中,齊粟娘坐在炕桌上,一臉擔(dān)憂,“海靜生了場大病,我看蓮香在信里寫得極是惶怕,大當(dāng)家也是趕著回了揚州,還帶著同仁堂崔大夫一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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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比兒從齊粟娘手中接過蓮香信函,細(xì)細(xì)看了半會,“奶奶,奴婢看著海靜的病雖是重,好似也穩(wěn)下來了。但蓮夫人字里行間,盡是害怕恐慌之意——奴婢以為,總是有些緣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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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一愣,“你的意思是,海靜這病兒和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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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比兒搖了搖頭,“奴婢也拿不準(zhǔn),一則是隔得太遠(yuǎn),二則連大當(dāng)家后宅里現(xiàn)下必是亂的。連大當(dāng)家扶了兩個偏房,抬了三個侍妾進府,后宅里的主子們一多,正是要立規(guī)矩的時候,偏偏連大當(dāng)家正巧上京,大管事和二管事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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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慢慢點了頭,“確是如此,沒得個規(guī)矩,后宅里也安穩(wěn)不了,蓮香若是能壓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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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比兒看了齊粟娘一眼,輕聲.道:“蓮夫人根底兒不足,又不夠得寵,做偏房倒也罷了,做正室怕是壓不住。后宅里只要一亂,什么事兒都能出。”頓了頓,“大爺府里,已經(jīng)是算好了。大*奶是大爺心頭上的人,又是書香門第小姐出身,抬進來的盡是行院里頭的歌ji一流,小事兒免不了,大事兒不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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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嘆了口氣,“你說得是。哥哥.府里再亂,只要嫂子容得下,也沒人敢去動彩云肚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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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比兒突又笑了起來,福了一福,“.奴婢不怕奶奶怪罪,奶奶多虧是宮里頭侍候出來的,又是十四爺門下的人,身價兒高。大爺當(dāng)初挑了奴婢過來,想給爺做妾生兒子,也是看著奴婢沒有根底兒,鬧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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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苦笑著,喃喃道:“我何嘗不明白,當(dāng)初我不過.是個不能見天日的逃奴。根底兒怕是還不如行院里的姐兒們和園子里的戲子。若是沒有爹娘收我做女兒,婆婆訂下我做媳婦,皇上看著陳大哥把我送到皇太后跟前侍候——我哪里又能做安安穩(wěn)穩(wěn)做正室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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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奶奶說什么——”比兒聽得她含糊低語,不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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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抬起頭來,伸手握住比兒的手,慢慢拍著,“若.是沒有十四爺護著我,成親七年,這府里早不知塞進了多少比我有根底的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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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比兒正要安慰,外頭突地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奶奶,宮里算學(xué)鴻文館差人來,誠親王召奶奶進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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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陳府里的馬車.出了西直門大街,一路駛向了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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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穿著寶藍色喜鵲登梅十八鑲旗袍,青緞小銀扁方,左右各插金釵碧簪,踩著短花盆底水藍繡鞋,一步一搖進了毓慶宮左近的算學(xué)館,甩帕子施禮,“臣婦給三爺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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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三阿哥笑道:“起來罷。皇上說你是女塾師,如今我也要叫你做先生了,你過來看看,給他們說說西洋虛擬法。皇上和陳變之都不在,實在是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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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從太監(jiān)手中接過《梅氏算學(xué)叢書》,何圖華領(lǐng)著宗文格、訥定蘇等八人齊齊施禮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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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驚了一跳,連忙側(cè)身以避,“妾身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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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三阿哥看著齊粟娘不敢上師座,側(cè)身站在桌邊,給何圖華等人講解西洋虛擬法,微微一笑,“……規(guī)矩兒倒是足……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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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饒是西洋虛擬法遠(yuǎn)不算是高深之術(shù),齊粟娘還是講得口干舌燥,才讓何圖華、宗文格、訥定蘇三人粗粗理會,其他幾人尚是半知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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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眼見得太陽西沉,誠親王笑道:“今日就這樣罷,陳夫人且回去,明日老時辰我再差人去接。”又笑道:“陳夫人要緊把何圖華教明白了,他可是陳大人的得意弟子,只等他學(xué)會了虛擬法、三角推論法,馬上就要去直隸跟著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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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何圖華本是眾人中最出眾的,齊粟娘難免也對他另眼相看,如今聽得是陳演極愛,落足目力打量。只見這何圖華二十左右,唇紅齒白,文質(zhì)彬彬,因是滿旗貴勛出身,年紀(jì)輕輕便是五品司官,一身石青朝袍穿得整整齊齊。他見得齊粟娘看過來,又恭敬施了一禮,“ 師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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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笑了出來,這回卻沒躲開,“何大人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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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何圖華彎腰拱手,頭不敢抬,一路把齊粟娘送到了算學(xué)館門口,齊粟娘連忙謝了,請著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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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走在宮道上,回頭看著仍在石階上彎腰拱手的何圖華,又是笑又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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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不在,宮門前人跡稀少,只有零落落的太監(jiān)引著主子們進出,齊粟娘登上馬車前,便見得有太監(jiān)引著主子出來,遠(yuǎn)遠(yuǎn)看著,是四爺、八爺幾位辦事阿哥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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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坐在馬車?yán)铮贿吰婀种臓敽桶藸斣醯淖咴谝粔K兒,一邊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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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第二天一早,齊粟娘便去了齊強府里看沈月枝和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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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沒料到那樣的滿旗貴介如此尊奉儒禮。”齊粟娘坐在沈月枝房里,一邊喝茶一邊笑道,“我看著他彎著腰不抬頭的樣子,都替他腰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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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沈月枝笑了出來,“皇上尊奉儒禮,滿旗里的有些才識的自然易得青睞。你說的這個何圖華我也聽說過,好像是鈕鈷碌氏的子弟,出生還在董鄂氏之上。皇上格外看重些。聽說和四爺府里也有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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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笑了出來,“想也是如此,我還在奇怪,我們家的爺什么時候有個得意弟子了,怕是皇上的得意弟子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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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人笑談了一會,齊粟娘因著擔(dān)心晌午后宮里來人接,也不用飯,便辭別回會館。沈月枝要送,齊粟娘笑著將她留在了院子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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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帶著比兒一路向二門外走去,卻見得月鉤兒院子里傳來隱約的罵聲,“哪里來的奴才yin婦!日日挑唆得爺們顛三倒四,倒欺負(fù)到老娘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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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眉頭一皺,“月鉤兒罵誰呢?”隱約聽得有人勸著,“……這媳婦子不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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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呸!從他爺身上拉下來的媳婦,自然是不一般!甚的好老婆,也不枉叫他漢子這樣挾制,這個差那個差都讓他漢子去,這府里的正經(jīng)奴才倒去不成!老娘也不是個饒人的!我若叫這奴才yin婦還吊在齊家,也不算個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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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姨奶奶替奴婢的男人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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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腳步一頓,正要向月鉤兒房里去,比兒勸道:“奶奶,時辰到了,那宮里不定什么時候來接,三阿哥昨兒已是和奶奶說了,必不能叫三阿哥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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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嘆了口氣,“你打聽打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路回了江浙會館,沒料到誠親王跟前的榮喜兒倒比昨日還來得早,正在門口撞上,立時接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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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未來得及換旗裝,穿著一身翠藍大洋蓮春衫,鳳尾碎金百折裙,跟著榮喜兒進了算學(xué)館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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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正要行福禮請安,卻見得一抹明黃人影,頓時駭住,連吞了兩口吐沫,“臣婦……臣婦給太子爺請安,給三爺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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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子爺正和何圖華等人說話,聞聲看了過來,打量了半會,“老三,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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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誠親王笑道:“太子爺不記得了?他是陳變之的妻室齊氏,當(dāng)初在宮里侍候過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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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子爺一愣,“竟是她?”又看了幾眼,“起來罷。”轉(zhuǎn)頭笑道:“我記得皇阿瑪當(dāng)年夸她算學(xué)好,比咱們都強,特意使著她去震服西洋教士。這會子,你叫她來是給他們說算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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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誠親王點頭苦笑,“若是咱們這邊的算術(shù)我還能勉強教教,皇上偏偏要教他們西洋算學(xué),我的老底兒都掏空了,還差得十萬八千里。平日里是陳變之教,皇上有閑時也教教,現(xiàn)下都不在,只有叫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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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子爺點了點頭,揮揮手,“你們開始,該怎么樣就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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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眼角瞟著寶座上那一抹明黃身影,只覺背上汗毛兒直豎,不論是不是誤會,她對太子的害怕從暢春園,到九皇子府,再到御船上,就從沒有停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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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dāng)初太子被廢,她躲在揚州府衙后宅內(nèi)室里歡天喜地三呼萬歲,沒料到不到一年,又被皇上復(f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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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想到此處,心中忍不住暗嘆,八爺再厲害,府里只有一個嫡妻和幾個侍妾,也沒聽說過為女色逼死人命的事兒。以她的小識見兒,橫看豎看,她都覺著八爺比太子爺更有帝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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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誠親王看著齊粟娘一邊抹著汗,一邊吭吭哧哧地講解,把何圖華幾人說得如墜云霧。不一會太子爺起身去了,她立時精神抖擻,口齒伶俐,不禁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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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站在誠親王身邊的榮喜兒悄聲道:“陳夫人怕還是記得暢春園里頭的事兒呢。”頓了頓,“奴才聽說,如今九爺府在江南那邊的生意,全在這位陳夫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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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誠親王微微冷笑,“沒見著太子爺盯著她看了半會?難不成還是看著她如今出落了?老十四當(dāng)初胡折騰,竟是收了個好奴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