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有緣再見了，如果……算了，你我無緣，還是不見了的好！”
    淡淡的白霧覆蓋了寒月散人的身軀，在陸沉以及一干難民、兵丁驚駭?shù)难凵裰校г诳罩校盟票伙L(fēng)吹散的白煙。
    “逆天改命，天外來客……”
    沒有嘗試去阻斷，木佛靜靜的看著，那處仙魔幻境之中，陸沉長(zhǎng)身而起，微微皺眉，神情微妙。
    天外有天，寰宇諸界，這對(duì)于他來說，并不是秘密，甚至，他隱隱知曉天外之天或許比之此界更為適合修行。
    可也僅僅是知道罷了。
    遁虛破界，時(shí)空傳說，縱然對(duì)于今時(shí)今日的他來說，也是傳說中的傳說。
    虛空無所不在，可又無所琢磨，想要打破……
    因而，最初知曉天外天存在之時(shí)，他也曾追尋過一陣子，但后來也就慢慢放棄了。
    直至此刻……
    “天外，來客嗎？”
    親眼目睹了算命人的消失，聚集地內(nèi)一片嘩然，木佛靜靜的注視著。
    許久之后，他看了一眼自客棧之中追出來的，寒月散人的徒子徒孫一眼，沒了動(dòng)靜。
    他自然不會(huì)對(duì)這些人做什么，除了因?yàn)檫@些人毫無威脅之外，也是因?yàn)楹律⑷私o他們留下了買命錢。
    這老道停留于此，等待多時(shí)，為他點(diǎn)破天外天存在，讓他親眼看到其人消失在此方天地之中，哪會(huì)無因？
    不過是身為老師，最后庇護(hù)徒弟一次……
    ……
    “別了，山海界！”
    清淡如煙，卻足可遮掩所有探向外界感知的白霧之中，寒月散人心中默念著。
    縱然是生老幾百年，見多了生離死別，此刻心頭也不禁有些悵然。
    今日一別，卻不知是否還有機(jī)會(huì)回到這生養(yǎng)他的天地了……
    嗡~
    似乎一剎，又似是許久之后，似有似無的嗡鳴聲在他的心頭回蕩開來。
    “這是……”
    余音回蕩之間，寒月散人有著剎那的恍惚。
    恍惚之間，只覺這一生如煙云般在眼前流散著……
    少時(shí)破家，被師尊三笑散人收養(yǎng)……、
    青年時(shí)，學(xué)有所成，出山游歷，成為高門大閥的座上客，富貴榮華，錦衣玉食，美酒佳人無所不有……
    中年時(shí)，紅顏逝去，心灰意冷，只覺生命如煙塵，轉(zhuǎn)瞬即逝，回山尋師，追求長(zhǎng)生……
    ……
    一樁樁，一件件，過去數(shù)百年所經(jīng)歷的一切，甚至許多自身早已淡忘的記憶，都在心頭涌現(xiàn)，歷歷如新。
    “有人，在窺探我的命數(shù)……”
    猛然間，這么一個(gè)念頭在他的心頭涌現(xiàn)，寒月散人回過神來，卻也不甚意外，甚至神色也十分之平靜。
    這是一處，只有微光存在，四周極黯的古道，其長(zhǎng)不知幾里，一眼望不到邊。
    “一座竹樓。”
    寒月散人抬眸望向那光亮來源處。
    在那深沉幽寂的黑暗之中，那光源好似一盞燃燈，光芒看似微弱柔和，卻似能傳遞無限深遠(yuǎn)。
    捏著那枚已經(jīng)捏碎，卻再度凝成的不知名令牌，寒月散人也無懼怕，坦然走向光源來處。
    這條古道，寂靜的嚇人，也長(zhǎng)的嚇人，他一路走了不知多久，才看到那光源中，形若古塔般的竹樓。
    竹樓之上，是三個(gè)他從未見過的文字，似是道文，卻好似更為古老。
    他的記憶很好，一眼望去就知道自己從未從任何地方看到這類文字，可那文字的涵義，卻在他的心頭涌現(xiàn)。
    “萬法樓！”
    這是這座竹樓的名字。
    而除卻名字之外，還有這座竹樓的進(jìn)發(fā)，以及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項(xiàng)。
    僅僅三個(gè)字而已，其中蘊(yùn)含的信息之多，竟好似有千萬言之多！
    這是什么文字？
    寒月散人心頭一震，耳畔，居然傳來了回答：
    “這是‘律令真言’，相傳乃是遠(yuǎn)古之前，一尊無上存在效法天地而創(chuàng)，每一個(gè)字，都蘊(yùn)含著鬼神莫測(cè)的強(qiáng)橫力量……”
    話音飄蕩之間，一著青衫，頗有幾分儒生氣質(zhì)的中年人，出現(xiàn)在竹樓之前，微笑著介紹：
    “山海界的道友，我是早你之前加入萬法樓的神通主，你可以喚我‘吉還陽’……”
    “吉道友有禮。”
    寒月散人眸光微瞇，笑著回應(yīng)，心中卻有些忌憚。
    這個(gè)人所說的話，他聽得懂，這是來自山海界的語言，但這人，明顯不是山海界的。
    他，生有兩對(duì)耳朵……
    寒月散人的戒備，吉還陽也不甚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道友來自山海界？不知如何稱呼？”
    “險(xiǎn)些忘了，失禮，失禮，貧道道號(hào)‘三笑’，俗名‘陸沉’，初到寶地，還要吉道友多多指點(diǎn)。”
    這老道恍然大悟也似，拍拍腦門。
    “原來是陸道友。”
    吉還陽也不知信還是不信，微微點(diǎn)頭，似是想起什么：
    “對(duì)了，陸道友，每個(gè)加入萬法樓的神通主，都有一次溝通靈寶的機(jī)會(huì)，你可不要錯(cuò)過……
    這，可是咱們加入萬法樓，唯一能夠輕易得到的造化了，玄天靈寶……”
    “多謝道友指點(diǎn)。”
    寒月散人點(diǎn)頭道謝，不急不緩的走進(jìn)了萬法樓。
    依著那三個(gè)‘律令真言’中所得之訊息，這座竹樓，即是‘玄天靈寶萬法樓’的外顯映像。
    看似是一座，實(shí)則是千萬座，縱然兩人同時(shí)跨入竹樓，所在，也截然不同。
    這些信息，他理解起來并不難，反而是玄天靈寶……
    法器、法寶、靈寶，他都知曉，這玄天靈寶，靈寶之上？
    嗡！
    竹樓之內(nèi)，一片幽沉。
    寒月散人立身其中，正自思忖、揣摩著如何與這玄天靈寶溝通，心頭突然一震。
    翻涌的白霧，匯聚成文字，猶如瀑布一般，不住浮現(xiàn)，又不住流轉(zhuǎn)。
    “這又是？”
    寒月散人凝神細(xì)觀。
    細(xì)看之下，這繁雜的文字洪流，分為兩面，其中之一，名為‘累功成仙，小功大功列名處’。
    【大龍刀：下等靈寶，需小功八萬四千三】
    【極魔斬妖劍：下等靈寶，需小功八萬四千二百五十六】
    【逆命二世丹：靈級(jí)寶丹，需小功七萬六千四】
    ……
    【九耀級(jí)，純陽道人位階圖：需小功八千】
    如瀑流轉(zhuǎn)的文字，似有攝人心魄的魔力，讓寒月散人不由自主的聚精會(huì)神。
    而他的視線匯聚處，正是那逆命二世丹。
    【……尋得八寶道佛火，取來四海奇珍水，陰陽摶煉道果精……
    服此丹，可重鑄陰陽之壽而靈智不昧，底蘊(yùn)不傷，更可提升先天跟腳……】
    “此間竟有如此寶丹？！”
    寒月散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苦苦煎熬三百余年，對(duì)于陰陽壽數(shù)了解極深，他很清楚，世上絕大多數(shù)的延壽之丹，不過是損陰壽而長(zhǎng)陽壽。
    因?yàn)樗约耗芑畹饺缃襁@個(gè)壽數(shù)，靠的就是損耗陰壽。
    此法固然可以延壽，可陰壽絕，則連鬼都做不成。
    是以，一看見此丹，他就不由得怦然心動(dòng)，只是……
    “這大功小功，又是什么？”
    好半晌，寒月散人才壓下心中的悸動(dòng)。
    他通讀道藏，倒是知曉遠(yuǎn)古之時(shí)，修行者曾有‘建功升仙’的說法。
    若是修行者于天地有大功，于今古有大行，即可升天，再歷三十六洞天，即可升格天仙。
    這大功小功是？
    沒有等來解釋，寒月散人對(duì)于面前這萬法樓卻是升起前所未有的興趣。
    草草看完‘小功區(qū)’，就望向‘大功區(qū)’。
    迷霧之中，大功區(qū)顯得十分模糊，顯露并不多，可就是這么驚鴻一瞥，他心頭就不由一顫。
    【風(fēng)火輪：上等靈寶，需大功八百……】
    【三頭六臂：大神通術(shù)，需大功九百一十二】
    【法天象地：大神通術(shù)，需大功九百二十三】
    【紫氣蘊(yùn)身：大神通化身書，需大功一千八百四十三】
    ……
    僅一眼望去，寒月散人就有些挪不動(dòng)眼，心頭更是泛起滔天大浪。
    身為神通主，他如何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大神通術(shù)。
    古老相傳，遠(yuǎn)古之前，仙佛駐世的大時(shí)代里，攪弄風(fēng)云，傲笑八荒，睥睨諸神的強(qiáng)者，統(tǒng)一稱之為大神通者！
    “這萬法樓，難道有傳說中的大神通者？”
    這個(gè)念頭僅僅一閃，寒月散人就覺后背有些發(fā)涼，艱難的將心頭雜念壓下。
    再往上，大功區(qū)就被迷霧封鎖，他高度凝神，也才從其中看到些許文字。
    “持國天、托塔天、霸天星尊、燭魔行者、清源妙道……”
    迷霧之中，處于頂端的只言片語，使得寒月散人心神搖曳，但很快，他就醒悟過來。
    姑且不說這迷霧之中的東西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他也拿不到。
    因?yàn)椋B小功都無……
    “懸功區(qū)？這所謂大功小功，卻原來是驅(qū)使他人的酬勞……”
    掃了一眼另一側(cè)的懸功區(qū)，寒月散人越發(fā)清醒了，對(duì)這萬法樓，也有了些微模糊的印象。
    ‘倒像是如催命樓那樣的，殺手組織……’
    呼~
    寒月散人心頭的念頭還未閃過，絲絲縷縷的白霧不知從何處涌出來，將他再度籠罩在內(nèi)。
    一蒼涼而漠然的聲音，在他耳畔炸響。
    “觀！”
    同樣古老的律令真言，晦澀而宏大，更不等其回應(yīng)，就好似洞穿了他的心思。
    寒月散人只是心念一動(dòng)，未及回應(yīng)任何半個(gè)字，身邊的白霧已然劇烈的翻涌起來。
    絲絲縷縷的殘破景象，在他的四周接連浮現(xiàn)，如云氣聚成大霧……
    天高、日淡、風(fēng)雪高。
    彌天的風(fēng)雪之下，大地群山都顯得渺小，那坐落于大地之上的諸多聚集地，以及那馳于荒野之中的甲車，就越發(fā)的渺小與模糊。
    “這是，山海界……這是那玄天靈寶在窺探我的命數(shù)？那之前又是誰？”
    寒月散人心中一動(dòng)，倒也沒有什么排斥，算人者，人亦算之。
    這是他入門時(shí)，師尊三笑真人傳授的第一課……
    嘩啦啦……
    白霧之中，諸般景象瘋狂流轉(zhuǎn)著。
    寒月散人從未如此清晰的看到自己的一生，從呱呱落地，牙牙學(xué)語，直至年老體衰……
    三百余年的人生，走馬燈也似在眼前流轉(zhuǎn)而過，可謂彈指一瞬間。
    嗡~
    突然，伴隨著一聲輕鳴，迷霧之中的景象不在流轉(zhuǎn)，而是在迅速的拉進(jìn)，定格。
    “這是，西北城……”
    寒月散人眸光一凝。
    定格的畫面之中，是一間不大不小的酒樓，女弟子滿面潮紅的躺在自己懷里。
    寒月散人臉色一黑，這種隱秘被人窺探，他著實(shí)不太喜歡，可轉(zhuǎn)瞬他的心頭就是一震。
    那畫面定格處，不是自己，而是……
    “楊獄？！”
    蒼涼古老，晦澀而宏大的聲音，在此在他的耳畔響起，不同的是，這次不再是‘律令真言’，xしēωēй.coΜ
    而那漠然的聲音中，有著擬人化的波動(dòng)：
    “大魔楊逆？不，不是他……”
    嗡~
    白霧劇烈的翻涌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波動(dòng)陡然在寒月散人的心頭浮現(xiàn)，讓他徹骨冰寒。
    他感覺到，一道超乎他認(rèn)知極限的恐怖意念，降臨在了這滾滾白霧之中。
    古老、深邃、神圣、恐怖……
    下一瞬，他的眼前就是一黑，失去了對(duì)于外界的任何捕捉，只在彌留之時(shí)，聽到了晦澀的呢喃聲：
    “不同的天地，滋養(yǎng)出了相似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