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
回程的時候天上開始下雨,之后十來分鐘,零零星星的雨點就變成了瓢潑大雨,山路的能見度極低,兩人不得不把車子停下來靠在路邊一家農(nóng)家餐館旁邊,老板娘看見來了客人,連忙撐著傘熱情地跑到門口招呼兩人。
王逸鳴把老板娘拿來的傘遞了一把給邱悅,自己撐著另一把下了車,雨大風(fēng)急,衣服上還是難免沾上雨水,兩個西裝筆挺的人頓時多了幾分狼狽。
進了餐館,服務(wù)員端上熱茶,王逸鳴隨口就報了幾個菜名,老板娘麻利地記下來,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這家農(nóng)家餐館裝修簡單,桌椅板凳也都是舊的,一向?qū)Νh(huán)境要求很高的王逸鳴對這個地方卻很適應(yīng),不由人讓人嘖嘖稱奇。
發(fā)現(xiàn)邱悅打量他的眼神包含著幾分好奇,于是王逸鳴開口解釋,“前幾年路還沒修好,這邊又是臨山的地方,晚上很危險,我怕遇上泥石流就在這邊耽擱了一夜,后來每次過來都會到這家來吃飯?!彼寄芩?,一兩頓飯而已,有什么好嫌棄的。
邱悅眼神一動,“這幾年你常常過來?”
王逸鳴卻像突然被觸及了痛腳,他的語氣瞬時冷了,“偶爾?!?br/>
氣氛一下子有些僵,邱悅也沒再追問下去,等著服務(wù)員把菜端上來。
餐館這時候沒什么客人,上菜的速度很快,服務(wù)員兩個來回已經(jīng)把菜上齊了。
簡單的三菜一湯,炒三絲、紅燒魚塊、回鍋肉和番茄雞蛋湯。
邱悅掰開一次性的筷子,夾了魚塊到碗里,他拿著筷子,靈巧地把魚塊里的刺挑一根一根地挑出來,等到只剩下魚肉了,整塊魚卻幾乎還保留著原本的形狀,把挑好的魚肉放進嘴里邱悅才發(fā)現(xiàn)旁邊坐著的人根本沒動筷子,筷子被王逸鳴拿在手上,人卻怔怔地看著他,邱悅皺了皺眉,“你怎么了?”
王逸鳴頭一次有些失常,他在邱悅的面前一向又霸道又囂張,就算是在工作場合這種作風(fēng)也絲毫不減,但這時候看著邱悅竟然愣愣地發(fā)起呆了。
他張了張嘴,似乎半天才讓情緒平靜下來,隨即低下頭很快地喝了一口茶,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邱悅放下筷子,本來還有些想不通,等注意到餐盤上堆著的一小碟魚刺,才倏然一驚,明白過來。
“你剛剛的動作跟我一個朋友很像。他每次吃魚的時候也喜歡這樣先把刺挑出來,然后魚的樣子還是很好,根本就看不出魚刺都被挑出來了?!?br/>
邱悅臉上自然地笑笑,“是嗎?那還真巧?!?br/>
王逸鳴突然抬起頭深深地看著他,“他當(dāng)年被魚刺卡到過,快二十歲的人竟然因為這個原因進了醫(yī)院,之后再吃魚就一定要先把所有的魚刺都弄出來?!?br/>
“原來是這樣?!鼻駩偦腥淮笪颍α诵?,“我這樣完全是因為家里的老爺子,老人家年紀大了胃口也淡了,唯獨就喜歡吃帶刺的魚,說這種魚才鮮美。喜歡吃又不方便,只有我們代勞了,沒想到之后竟然養(yǎng)成了習(xí)慣。你朋友那個真是挺有趣的,那么大的人還會被魚刺卡到?”
“是啊?!蓖跻蔌Q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又動起筷子開始慢慢夾菜了。
當(dāng)年的邱悅做菜方面十足地有天分,為了王逸鳴在家里吃得開心更是想盡辦法每天變著花樣去做,自己吃的時候卻沒那么大的積極性,說起喜歡的菜就唯獨魚這一樣。
誰知道會做不會吃,有一次竟然被魚刺卡到了,折騰了半天弄不出來最后只能到醫(yī)院找醫(yī)生幫忙,結(jié)果被喉科的醫(yī)生笑了半天,邱悅當(dāng)時漲地滿臉通紅,之后還被王逸鳴嫌棄了好久,搞得他之后吃魚都習(xí)慣性地把刺挑出來。哪怕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地改變,這個習(xí)慣卻被遺漏了。
等到吃完飯,雨勢還是不見小,兩個人搬著椅子坐到門口的棚子下面,外面滴滴答答,棚子下面兩個人一壺茶,慢悠悠地喝起來。
“這下子錢均真要急了,快2點了,不知道下午趕不趕得回去?!鼻駩偪戳搜凼直?,王逸鳴倒是毫不在乎,“反正傅氏的代表還在我身邊坐著,也過不去,大不了就把時間再往后延?!彼男那樗坪趸謴?fù)了一些,看著外面的大雨,視線落到很遠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邱悅觀察著他的表情,慢慢開始覺得有些東西似乎跟他這些年所想的并不一樣,比如王逸鳴在墓碑前的表現(xiàn),比如調(diào)查中他這幾年陰晴不定的作風(fēng),又比如剛剛吃飯時連他自己都忽略的小細節(jié)。
邱悅抬眼看著雨水順著雨棚落到地方的小坑洼里,透明的雨珠子跟泥水混成了一團。他緩緩勾起唇,這樣也好,王逸鳴越是在意,他的計劃勝算就越大。
外面下著大雨,農(nóng)家餐館除了王逸鳴他們也沒別的客人。
老板娘和服務(wù)員為了不打擾雨棚下的兩個人,早就默默退到了后面。
在相對孤立的環(huán)境里,人不能光明正大地談欲,就只能緩緩談情了。王逸鳴他們先說了說傅家和樂峰的一些合作,又就著沒有別人的情況討論了一下談判桌上不好說的小細節(jié),之后話題就轉(zhuǎn)到了掃墓上。
王逸鳴難得說起前事,“那個人跟了我很多年,他是個孤兒,是傅氏當(dāng)年資助他才能跳級念書,雖然最后也沒念完他就到了我身邊。那時候意榮剛剛起步,我也不想靠家里,做什么都是難,他也沒嫌棄一直在公司里幫忙,后來意榮做大了,他的心思也大了,聯(lián)合外人竊取公司機密,意榮損失了上億,差點就撐不下來。”
“后來呢?”邱悅眉眼一動,語帶笑意,“我知道了,后面肯定是落難王子被公主搭救的戲碼,是不是吳家的小公子幫了你?”
王逸鳴瞥了他一眼,對他提起吳林有些抵觸,倒也沒有否認,只接著說:“當(dāng)時意榮處處都是危機,王家也不愿意伸手?!彼咝σ宦?,“也是我當(dāng)初自己說不靠王家也能行,所以我爸也就真的一點都不心軟,是吳林把自己的積蓄全都拿出來幫我,還讓吳家的公司和我們合作,又到處托人找關(guān)系,最后意榮才緩下來?!?br/>
邱悅端起茶杯,手一頓,“那……你是感激他?”
“當(dāng)然感激?!蓖跻蔌Q瞇了瞇眼,“當(dāng)然,吳林本身也非常可愛,很招人疼,他全心全意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很少有人能夠拒絕。”
“之后你就跟他訂婚了?”
“嗯。”王逸鳴不置可否地點頭,他把玩著手上的舊杯子,“他當(dāng)時配得上我。”
“現(xiàn)在就配不上了?”邱悅的語氣里帶著幾分明晃晃地諷刺。
王逸鳴看他一眼,“我不知道他之前在國外做過那種事情?!?br/>
邱悅挑眉,“那又怎么樣,那都是過去?!?br/>
“你在幫他說話?”王逸鳴瞇著眼看他,“為什么要幫他說話?”
邱悅輕笑一聲,“我不是幫他?!?br/>
他是真的沒有在幫吳林,他越是這樣說,王逸鳴才越是生氣。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防備心總是最低的,想要知道什么也更加容易。
王逸鳴眼里果然有了幾分怒意,“那時候你收留他不會真是對他有意思了吧。”
邱悅聳了聳肩,“誰知道呢?”
“邱悅!”王逸鳴頓時揚起語氣,怒道,“別挑釁我!”
邱悅突然側(cè)頭望著他,他湊近王逸鳴,眼里帶著幾分深思,耳語卻形同勾引,“你現(xiàn)在發(fā)脾氣是在吃吳林的醋,還是……為了我?”
王逸鳴眼神一動,傾身去吻他,在唇離他只有小小的間隙時卻被邱悅一腳踹上椅子,猝不及防間他差點摔個狗吃.屎。他站起身,大怒道:“你做什么?”
邱悅一臉無辜,對著王逸鳴,“是你做什么才對吧?!彼致朴频睾攘丝诓?,“王總,我們才剛剛從山上下來,你不收斂一些?”
王逸鳴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坐吧,喝口茶,消消氣?!?br/>
王逸鳴站在半天,冷冷瞪著他,邱悅卻全然不為之所動,王逸鳴頓時沒轍了,扶起椅子重新坐到邱悅身邊。
邱悅忽然道,“其實我很好奇,那個愛吃魚的人有什么理由背叛你?”
王逸鳴眼神極利,他瞬間轉(zhuǎn)頭看著邱悅,危險道:“你知道我說的是他?”
邱悅臉上仍然是淡淡的,“剛剛掃墓的時候,你的樣子就很奇怪了,再加上后面說的猜也能猜出來。他是你一手栽培的人,除去其他的,怎么說也該對你感恩,有什么理由背叛你?”
王逸鳴冷冷一笑,“還有什么,為了三塊錢人都能去拼命,何況眼前有座金山。”
邱悅端起茶壺又滿上茶水,“那時候你的意榮不過是間剛剛發(fā)展起來的公司,就算是出賣你,他能得到多大的好處?他既然一直跟著你,就該知道在關(guān)鍵時刻幫了你,之后的好處只會更多,不談感情光說利益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br/>
王逸鳴嗤笑一聲,“要是那些證據(jù)沒有實打?qū)嵉財[在我面前,我也不相信他會那么蠢?!?br/>
“證據(jù)?”邱悅勾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王逸鳴轉(zhuǎn)頭,“你好像對這些很感興趣?”
邱悅喝了一口茶,笑道:“對一個和你同名同姓的人,當(dāng)然會感興趣?!彼聊艘粫海鋈挥譂M含興味,“喂,王逸鳴,你對我這么執(zhí)著不會是打著主意把我當(dāng)他的替身吧?”
王逸鳴一聽他的話,猛地皺起眉,滿臉陰翳,“那你想不想當(dāng)?”
邱悅輕笑,“誰會那么傻,想去當(dāng)一個死人的替身?”他又看王逸鳴,瞇著眼,“你不會真的打這主意吧?”
“怎么可能?”王逸鳴哼了一聲,聲音出奇地冷,“你跟他一點都不像?!苯又中α耍路鸲⒅C物一樣緊緊地盯著邱悅,誘惑道:“他哪里比得上你?!彼p聲在邱悅耳邊說,“我這輩子最恨被人背叛,他背叛了我,我怎么可能還會把他放在心上?!?br/>
邱悅低笑不語。
他剛剛發(fā)現(xiàn),王逸鳴這個人最蠢的地方就是永遠把自欺欺人當(dāng)做自己的長項。
王逸鳴說他這輩子最討厭被人背叛,結(jié)果雨停下山,他就接到了一個更令人厭惡的消息。
他的特助賀流傳訊給他,意榮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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