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啟底細
“阿澄打算如何為他求情?”沈徹反問。
紀澄還在垂死掙扎, “他的確是罪有應得。”紀澄其實是很厭惡郝仁對花蕊夫人所行之事的,但她是投鼠忌器, 不得不為郝仁出頭。“只是他如今已經(jīng)得了教訓,千金家財也散盡了, 畢竟是罪不至死,徹表哥大人有大量,不能放過他嗎?”
沈徹笑了笑,好整以暇地道:“郝仁與阿澄是什么關系,你和他非親非故,怎么這樣幫他?”
紀澄心里翻了個白眼,心想你能不知道?“在晉地時, 郝仁與我們紀家有些瓜葛, 后來他犯了事,我爹爹放了他,他對我爹爹感激不盡,到京師后一直幫襯我們家的鋪子, 如今他求到我跟前, 您又是我表哥,我總得來試試。”
紀澄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就是在試探沈徹到底知道多少。
“他怎么不去求你大哥,反而來求你一個姑娘家?未免說不過去。”沈徹道。
紀澄咬著后槽牙道:“大哥一心求學,爹爹素來也不讓他管這些雜事兒,我雖是女兒家卻也不能不幫著我爹爹分憂,所以郝仁才會求到我跟前來的。”
“原來紀家在京師的話事人是阿澄, 真是失敬失敬。”沈徹道。
的確是失敬的,他臉上可沒有任何敬意。紀澄不想再被沈徹套話,“我也知道這事是為難徹表哥了,畢竟你的話已經(jīng)放了出去,今日我來也只是為郝仁盡一份心意。”
紀澄的言外之意是心意她已經(jīng)盡到了,沈徹同不同意就是她不能左右的了。
紀澄這一招叫以退為進,說完她作勢就要走,卻聽沈徹道:“本來也不為難的。”
好一個本來,那么接下來的“但是”又是什么?
“花蕊夫人不過是外人,阿澄卻是我表妹,親疏有別我還是知道的。”沈徹道。
紀澄靜坐不動,等著沈徹繼續(xù)。
“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真是膽大包天,連三嬸都敢算計,阿澄知道是怎么回事嗎?”沈徹問。
紀澄打從骨頭里升起一股寒意,她想沈徹恐怕并不是在靖世軍有什么朋友,而是他本人可能就在靖世軍中吧?否則怎么能知曉這等秘密的事情?
紀澄不知道沈徹到底知道多少,但她只懂一條,有些事兒你就只能抵死否認,
“郝仁做了些什么事情我并不知情,不過既然徹表哥如此說,那他的確是該死。”紀澄道,不過紀澄心里已經(jīng)瞬間做下了決定,要么是遠遠地將郝仁送走,要么就是先下手為強,總之不能叫郝仁落在沈徹手里,讓他掌握人證。
不過紀澄行事這么多年,雖然稱不上光明磊落,但要人命的事兒卻從沒干過,所以她腦子里一下子想出了好幾條路子,都是怎么送郝仁離開。
“是。不過咱們都是大秦子民,掌握生殺大權的只能是圣上,即使我捉住了郝仁,也不會動私刑的,自然是要將他交給衙門去審。”沈徹又道。
紀澄已經(jīng)冷得連腿都僵了,沈徹這一招實在是太狠了。讓衙門審訊郝仁,不僅紀澄跑不了,連紀蘭害她的丑事也會抖出來。
不過紀澄很快就冷靜下來,沈徹這是在嚇唬她呢,且不說紀蘭是他三嬸,打老鼠還怕傷了玉瓶呢,紀蘭的事情抖出來,沈英、沈徑還有沈萃怎么辦?他們可都是姓沈。
“這是應該的。”紀澄穩(wěn)住心神道。
沈徹先才的表情一直淡淡,直到此刻臉上才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阿澄,果然與我預料的一般沉穩(wěn),這是篤定了我會捂住三嬸的丑事么?到底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做姑母的暗害自家侄女,卻不知道做侄女的早就防范在先,將計就計地反算計于她了。”
果然沈徹什么都知道了。此時紀澄反而安下一顆心來,這下不用提心吊膽了,反正情況已經(jīng)壞到無可再壞。
“狡兔三窟,那郝仁做了這許多年的富家翁,沒想到還能屈能伸,連南郊的叫花子窟都肯蹲,我為了找他著實費了些功夫,當然這還得感激阿澄。”沈徹替紀澄重新斟了一杯茶,“試試這第三道茶湯,雖然味道淡了些,但勝在去苦留甘。”
一邊是話里腥風血雨,另一邊卻還有閑情逸致品茶,紀澄可沒有沈徹這樣的風度。
“不敢當。我想以表哥的能耐,早就能抓住他了,放過他就是在等他聯(lián)系上我吧?”紀澄冷著臉問,好叫她自投羅網(wǎng)。
“也算是吧。”沈徹沒否認,“只是沒想到阿澄會對他如此情深意重,連那等地方也肯去。明知山有虎,卻依然硬著頭皮進來了。”
沈徹轉了轉石桌上的燭臺,一道小門在山壁上打開,郝仁就站在門外。這會兒郝仁已經(jīng)重新穿上了他的錦袍,戴上了他的玉帶,哪里還有落魄的樣子?
門一打開,郝仁就走了過來,給紀澄磕了個頭,“多謝三姑娘救命之恩。”
紀澄哪里就救了郝仁的命,她自己也不過是甕中鱉而已,再回想先才她說過的那些話,若是郝仁聽見了,只怕是很容易誤會的,沈徹可真是害人不淺吶。
紀澄看向郝仁,郝仁也看向紀澄,彼此雖然什么也沒說,但紀澄已經(jīng)知道郝仁肯定是什么都抖出來了,這是他在向沈徹輸誠。以前是紀澄握著郝仁的把柄,現(xiàn)在則是沈徹換做了當初的紀澄,依舊給郝仁留了一條命,備作他用。
郝仁給舊主磕過頭,就站到了新主的身后。
“姑母對阿澄做的事情實在是不地道,若僅只這一條我也不會偏幫她,只不過阿萃是我的妹妹,她贏得中壇選藝雖然不太光彩,但錯不在她,她并不知情,還望阿澄高抬貴手,將當初截留的證據(jù)交給我。”沈徹道。
紀澄只覺得寒冷刺骨,頭疼欲裂,竭力冷靜地道:“我沒帶在身上,可以讓榆錢兒回去取。”
沈徹向郝仁使了個眼色,紀澄將印信遞給郝仁,他便走了出去。
沈徹看向紀澄,微笑道:“怎么不飲茶,涼了就不香了,而且傷胃。”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紀澄哪里還有心思飲茶,但輸人不能輸陣,紀澄嘗了一口,緩緩地道:“果然只余回甘。”
“卻非所有六安瓜片都如此。這幾斤茶是我試了三年才找出來的,只霍縣那云山村產的才有此異處。”沈徹侃侃而談,強行灌了紀澄一腦子的茶經(jīng),簡直就是憋死人不償命。
可嘆紀澄還得較盡腦子地回應沈徹,表示自己這淑女不是白當?shù)模娫~歌賦、琴棋書畫、飲茶蒔花都是信手拈來。
時間過得太慢,慢得紀澄肚子里都裝了一包水了,郝仁那邊才回來。
什么冷靜、鎮(zhèn)靜都已經(jīng)從紀澄腦子里飛走了,人生三急,鎮(zhèn)定如苦修老和尚估計也只能夾緊雙腿,紀澄實在沒臉跟沈徹說她要去放水。
郝仁將榆錢兒取來的賬目交給沈徹,沈徹掃了他一眼,郝仁點了點頭,表示這本賬目是真的。
這本賬目是隆昌號的一本賬冊,上頭記的是記名銀票客戶的往來賬目。紀家出的銀票都是記名的,這種銀票如今在整個大秦朝的許多票號都可以通兌,這是以紀家商號的信譽和紀家的財力做擔保的。
既然是記名的,在票號里就很容易查清是什么人出的票,又是什么人兌的票。話雖說得容易,可是票號的賬目哪里是普通人能查到的,這可是人家的命根子,信譽的根本所在,若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拿出來,這隆昌號早就關門歇業(yè)了。
紀澄之所以能保存這一本紀蘭出票,七寶盟管事兌票的賬目,是因為她乃是隆昌號的東家之一,而且所占份額很大。
到此郝仁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差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紀澄開口問:“徹表哥,你要的東西我已經(jīng)給你了,這件事能否到此為止?”說實話,事情至此,吃虧的只是紀澄,紀蘭和沈萃再無什么把柄被捏在紀澄手里。但紀澄也不是那傻天真,接著又道:“我會盡快離開沈府。”她也沒臉待下去了。
沈徹合上賬目,笑看向紀澄,“我發(fā)現(xiàn),阿澄似乎沒什么好奇心。”紀澄對他是如何知道她與郝仁的事情的,對這九里院的腹地,乃至對他這個人都保持了沉默和認命,如果不是太蠢,就是太聰明。
“好奇心有時候對人沒什么好處。”紀澄避其鋒芒地垂眸道。
“不過就這樣回晉地,你怎么向你父親交代?那祝家并未連根拔除,你就不怕將來再生事端?”沈徹問。
紀澄已經(jīng)震驚太多所以麻木了。沈徹這可真是調查得夠徹底的,連這些事情都挖出來了。
“不知道徹表哥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紀澄直視沈徹問道。
沈徹笑了笑,這一次嘴角的弧度稍微大了些,表示他是真的有點兒歡喜了,“并不需要什么,只是想請阿澄幫我的忙。”
紀澄抿唇不語。
沈徹的眼睛又掃了一眼那賬本,然后開口道:“三年前紀家只是在晉地頗有些產業(yè)而已,最后又因為分了一半家財給你姑母而大傷元氣,你父親因為祝家的事,得了頭疾,無力再經(jīng)營紀家的商號,阿澄不得不以女子之身出面打理,僅僅三年的時間就重振了家業(yè),而且還讓紀家的生意廣布大江南北,近日還有意將商號發(fā)展到西域諸國,實在是有大才在胸。當初隆昌號建號之初,大家都不看好,只有阿澄力排眾議大力支持,如今天下之錢脈就握在表妹掌心里。”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