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番外
雨一直下,打在前玻璃窗噼里啪啦地響,車輪軋過路面積水飛濺,F(xiàn)M頻道正播放著一首純音樂,曲調(diào)在夜里聽來格外舒柔。</br> 和他的聲音一樣。</br> 宋黎靜靜凝望著他的側(cè)臉,這回卻沒有因他的溫柔而感動,反倒生出無邊的難過。</br> 大都好物不堅(jiān)牢,彩云易散琉璃脆。</br> 這句詩的深意,活到今天,她也算是懂一些了,世間好景不常在,沒有反方向的鐘,萬事萬物都在向前走,眼前人,彌足珍貴。</br> 健健康康,一起到老,已經(jīng)是很奢侈的愿望了。</br> 而他的回答,直惹得宋黎鼻頭酸澀。</br> 難得回到南宜,不要這么傷悲春秋的……宋黎壓回眼眶的熱意,故作輕松:“你都大我這么多歲了,還要比我多活一天,這不是盼著我短命嗎,你怎么這么壞呢?”</br> 盛牧辭把著方向盤,彎了下唇,隨她開起玩笑:“這不是怕我一走,你就跟別的老頭兒好了,我不得看緊?”</br> ……胡扯。</br> “我為什么要找老頭?”宋黎帶著點(diǎn)狡黠,故意說:“都再婚了,就不能是個年輕的嗎?”</br> 駕駛座的男人沉默兩秒,眼神斜過來,略顯危險:“欠收拾了是吧?宋黎。”</br> 再刺激他,保不準(zhǔn)這人今晚有多少手段。</br> 宋黎不敢說了,忙咳一聲,轉(zhuǎn)移話題:“你快認(rèn)真開車,還得去鹿枝苑呢,你的校服再不拿都要發(fā)霉了。”</br> 說完心虛地側(cè)過臉,去看窗外的雨。</br> “我就算不在了,也會提前把你的生活都安排好。”</br> 猝不及防聽見這么一句,宋黎愣片刻,回眸。車在雨中馳過,盛牧辭目視前方,接著柔聲道:“不會讓你后悔嫁給我的。”</br> 宋黎心忽跳,沒繃住,淚光暈濕了眼睫。</br> 她一會兒眼酸,一會兒唇邊泛出笑痕,想著今晚的眼淚,是一定要流的了。</br> -</br> 在南宜的最后一日。</br> 宋黎帶著禮品去到靳家,未到午間路上不堵,他們比約定的時間提前到了半小時。</br> 原本宋黎是叫盛牧辭在車?yán)锏龋M(jìn)去和靳父靳母寒暄兩句就走,不會久留,但聽說靳時聞也在,盛牧辭非是要和她一起進(jìn)去。</br> 沒辦法,宋黎只能讓他跟著。</br> 靳家的別墅在市中心富人區(qū)那帶,獨(dú)門獨(dú)院,那里的路宋黎很熟,是她五歲后到大學(xué)前一直生活的地方。</br> 大門開著,靳家的阿姨在院子里修剪雜枝,宋黎走進(jìn)門,阿姨還認(rèn)得她,笑著放下剪子,準(zhǔn)備去幫她叫人。</br> 宋黎說不麻煩,讓她忙,自己進(jìn)去就好。</br> 阿姨認(rèn)為她也是自家人了,就沒客氣,也沒攔著,由著她進(jìn)了屋。</br> 宋黎到玄關(guān),正想往屋里喚一聲,不承想,未見其人,先聞其聲。</br> “去年京市分公司的生意不景氣啊。”靳父的嘆息聲從正廳響起。</br> 墻地都貼著大理石瓷磚,聽來回音清脆。</br> “知足吧,幸好時聞和黎黎早分了,及時止損,應(yīng)封出了這樣的事,公司在京市的生意也指望不上他通氣。”是靳母的聲音。</br> 宋黎怔住,慢慢停下脫鞋的動作,直回腰背。</br> 靳母的話仍在繼續(xù),語氣頗為懊惱:“早知道應(yīng)封不牢靠,當(dāng)初那筆錢我就不收了,白替他養(yǎng)女兒這么多年。”</br> “沒有那筆錢,公司也不能有今天。”</br> 靳母不認(rèn)同,煩憂著說:“他現(xiàn)在身敗名裂,萬一再曝光黎黎就是那個私生女,事情抖出來,保不準(zhǔn)咱家公司的股票都要受牽連。”</br> 靳時聞似乎不知情,沉聲問:“你們收養(yǎng)黎黎,不是因?yàn)樗我痰年P(guān)系?”</br> “生意場上誰講私情,朋友一場,她的女兒我會送去福.利院,不至于自己養(yǎng)著。”因著在自己家,靳母不過腦地將實(shí)情都說了。</br> “所以當(dāng)時黎黎和我分手,你們一定要我追她回來,都是為了公司利益想套牢應(yīng)封?”</br> “你還有臉提!”大約是靳氏資金周轉(zhuǎn)難,靳父心情極差:“人沒追到,跟盛嚴(yán)霄投資那賬你又害公司虧損了多少?”</br> 靳時聞雖惱著,但也沒底氣應(yīng)聲。</br> “行了行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br> 靳母當(dāng)起理中客,勸道:“時聞,你就安分著,和朗視科技的季小姐好好處,別應(yīng)封的紅利沒吃到,又招惹了盛三。”</br> 隔著玄關(guān)的半面墻,他們的對話還在繼續(xù)。</br> 靳母好像說了句,黎黎就快到了,讓他們都注意,到時說話守著點(diǎn)嘴。</br> 那時宋黎站在門口的過道,一股腦得知了過去所有的虛情假意,后面的話都聽不進(jìn)去了。</br> 還真是……好物不堅(jiān)牢。</br> 見她眼中意興闌珊,盛牧辭眉一皺,抬步上前,作勢要進(jìn)去收拾他們。</br> 宋黎先拽住他手,搖了下頭,拉著他無聲退出別墅。</br> 禮品都交給了在院子里修剪枝葉的阿姨,隨后宋黎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靳家。</br> 回白金公館的路上,靳母有給宋黎來過電話,問她怎么沒進(jìn)屋就走了,話說得挺虛的,應(yīng)該是因她的反常而猜測到,她是聽見了什么。</br> 不過宋黎只字未提,隨便尋了個彼此都能聽懂的借口,給了對方最后的體面。</br> 紅燈停車的間隙,盛牧辭伸手托住她下頷握了握:“剛剛怎么不進(jìn)去?還要回來自己受氣。”</br> “沒受氣。”宋黎抬頭:“無所謂了。”</br> 盛牧辭凝著她眼睛,似乎是不信。</br> 為了證明自己真沒不高興,宋黎拂過一抹笑:“如果是以前,可能還是會難過的,但現(xiàn)在不是有你了嗎?”</br> 宋黎低頭親到他掌心,再捏住他手指,溫溫細(xì)細(xì)地說:“就算全世界都顛三倒四了,還有盛牧辭陪著我呢。”</br> 她望著他,笑起來,眼睛里好似有光。</br> 沒有強(qiáng)顏歡笑,都是心里話。</br> 人在孤島才會介懷那一段黑夜,有他在,過去都能和解,只盼將來勝過往,日子不止月滿西樓,還有春夏秋冬,日出日落,花開花敗。</br> 盛牧辭在她盈盈的目光里,牽過她手,待若珍寶般吻到她手背。</br> -</br> 當(dāng)晚和蘇棠年約完年夜飯,翌日,他們便一同飛回了京市。</br> 春節(jié)前兩天,他們一起去逛超市置辦年貨,回百花胡同時路過醫(yī)院,宋黎想起那只包裹,就順路取了回來。</br> 到家后,宋黎拆開包裹。</br> 里面有一枚款式很老的鉆戒,還有一本大八位數(shù)的存折和一封信。</br> 宋黎茫然地展開信封,看到署名那一秒,眼睫重重一顫。</br> 這個包裹是應(yīng)封寄給她的。</br> 信里,他的字跡清秀。</br> 「黎黎,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爸爸已經(jīng)去了國外某個地方久居,原諒我自私地這么稱呼自己,接下來這段話,思量很久,還是想要告訴你。</br> 你媽媽是我的一塊心病,從未與人言,這枚戒指,是曾經(jīng)我預(yù)備向你媽媽求婚時買的,一直藏留至今,現(xiàn)在交到你手里吧。</br> 我可以很負(fù)責(zé)任地說,到今天為止,我真正愛過的只有她一人……但天不遂人愿,在那個父母之命大于天的年代,所有客觀因素都不容許我們在一起。</br> 當(dāng)然,說這些不是要求你原諒,或許讓你永遠(yuǎn)恨著我,才能讓你永遠(yuǎn)記著我。</br> 得知盛三向你求婚的消息,爸爸很高興,真心希望你能幸福,這本存折是我的婚前財(cái)產(chǎn),不涉及離婚糾紛,爸爸不想你出嫁時像個沒有家的孩子,想把這些當(dāng)做你的嫁妝,望你收下。</br> ……</br> 千言萬語,盡付流水中,珍重。</br> 應(yīng)封,留。」</br> 宋黎眼睛微紅,她不能說自己看完這封信一絲觸動都沒有,曾幾何時她日.日都在期盼著自己能有個家,可惜這一切都來得太晚了。</br> 他在信里所言種種無奈,宋黎能理解。</br> 但她不會原諒。</br> 關(guān)于應(yīng)封和楊卉的恩怨,惡人自有惡人磨,應(yīng)封付出代價了,總有一天楊卉也會有天收的,宋黎并不想多管。</br> 至少在她心里,往事算是放下了。</br> -</br> 除夕夜,盛牧辭帶著宋黎到國貿(mào)赴宴。</br> 那晚的年夜飯,盛家長輩親朋都在,高層最大的兩間宴會廳足足擺了四十桌。</br> 來之前,岑馥送了宋黎一套高定禮服和首飾,說她是今晚宴會的主角,得打扮打扮。</br> 這話宋黎一開始沒懂,直到她穿著那套人魚姬色亮片吊帶魚尾裙亮相,長輩們紛紛給她送上見面禮和紅包,宋黎才明白,自己是以盛牧辭未婚妻的身份,第一次公之于眾。</br> 那晚盛牧辭一身黑西裝,也很正式。</br> “阿辭說要十月結(jié)婚,時間太近,尋不到好日子,今晚就算作給你們訂婚了。”岑馥把一盒雕刻喜字的精致紅絲絨盒塞到宋黎手中。</br> 訂婚。</br> 宋黎愣了半天的神,訥訥打開盒子。</br> 里面有紅包,看著很薄,裝的不是現(xiàn)金,應(yīng)該是一張卡,還有一串名牌標(biāo)志的車鑰匙,鑰匙下面還壓著的是一本紅本,寫著房屋所有權(quán)證。</br> 岑馥說,這是給她的彩禮。</br> 宋黎很吃驚,不敢要,想退回去,盛牧辭先一步壓下她手,態(tài)度強(qiáng)勢:“彩禮都拒了,你這是要悔婚呢,老子不答應(yīng)。”</br> “……”宋黎一下進(jìn)退兩難。</br> 左思右想,她拿出車鑰匙:“車還是不要了,我沒考駕駛證……”</br> 盛牧辭抽走車鑰匙,丟回盒里:“留著給我開,我不得每天接送你上下班?”</br> “那就房子不用。”宋黎取出房產(chǎn)證:“我們都住百花胡同,空著也是空著。”</br> “小孩兒大了要住的。”盛牧辭把她手里的紅本又放回去。</br> “……”宋黎哀怨地瞅著他。</br> 在宋黎的身上,岑馥恍惚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br> 盡管當(dāng)年盛奕離婚后,和她再婚,網(wǎng)上沸沸揚(yáng)揚(yáng)質(zhì)疑過一陣是她情.人上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們的感情光明正大,無關(guān)利益。</br> 岑馥叫宋黎收著,說她如果不介意,可以改口叫爸媽,還體己地讓她先去吃些東西,等會兒帶她去敬一圈酒。</br> 聞言,盛牧辭揚(yáng)起嘴角,笑了下。</br> 他說:“這么多年,您總算是干件人事兒了。”</br> 岑馥白他一眼,嫌棄中夾雜著縱容:“你還是少說點(diǎn)兒話,沒阿黎半句好聽。”</br> 他笑,對此不作反駁。</br> 年夜飯意外成了一場訂婚盛宴。</br> 眼前閃光燈咔嚓咔嚓,宋黎挽著盛牧辭的胳膊,接受著鏡頭拍照。</br> 她很少穿細(xì)高跟鞋,不小心踩到裙尾,勾住了亮片的絲線,十分窘迫,悄悄拽了下盛牧辭的袖子。</br> 盛牧辭低下頭,耳朵靠近她唇,聽見她小聲說自己的高跟鞋勾住裙子了。</br> 隨后,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看著這位離經(jīng)叛道的盛老三,單膝跪到地,蹲下去,親手為他美麗動人的未婚妻拖開了裙擺。</br> 于是當(dāng)晚。</br> “盛三訂婚”、“盛三為老婆拖裙擺”、“宋辭夫婦絕了”、“顏值天花板”等一系列相關(guān)詞條登頂熱搜,直把春晚的熱度都壓了過去。</br> 宋黎酒量淺得很,還沒敬上兩桌酒,就潮.紅著雙頰,站都站不穩(wěn)。盛牧辭給她換了果汁,但喜日子都愛鬧,眾人不肯,盛牧辭心情好,笑了笑,連帶著宋黎那份一塊兒喝了。</br> 當(dāng)時宋黎一面擔(dān)心他喝過頭,一面默默想著,說好戒煙戒酒半年備孕的。</br> 又要重頭來過了……</br> 那晚回到百花胡同,夜色已然幽深。</br> 宋黎在車?yán)锞鸵阉没杌璩脸粒⒛赁o抱她到臥室,因她醉酒沒給她洗澡,只脫下禮服,用溫毛巾給她擦了一遍身,然后將人放到床,掖好被子。</br> 盛牧辭從她的妝臺找到那罐卸妝膏,研究了大半個小時的使用說明,又是連夜電話求助專業(yè)人士,總算是幫這姑娘卸凈了臉上的妝。</br> 而后他自己進(jìn)到浴室,沖洗去一身酒氣,再關(guān)燈,躺進(jìn)被窩,攬她到懷里。</br> 宋黎溫燙的臉頰蹭在他身前,醉醺醺地夢囈著:“明天開始不能喝了……”</br> 盛牧辭不由地笑了聲:“好。”</br> 宋黎哼哼唧唧地還在嘀咕著,分不清是不是夢話,聲音支離破碎,隱約能聽出“情.人節(jié)”、“領(lǐng)證”之類的字眼。</br> “知道了,我會記得。”盛牧辭親了親她耳垂,口吻比那夜的月色還要溫柔。</br> 她漸漸安靜,呼吸均勻地落在他鎖骨處。</br> 不知過去多久,睡夢間,宋黎突然呢.喃了聲:“哥哥……”</br> 月光漾進(jìn)窗,流淌在床畔。</br> 盛牧辭慢慢睜開眼睛,半明半暗中看著她的臉。</br> 那晚,宋黎夢到五歲那年,她蹲在百花胡同哭,意外出現(xiàn)的那個穿藍(lán)白校服的少年,沒有把她送走,而是牽著她,走進(jìn)了四合院。</br> 他咬著煙,一口京腔慵懶好聽,對她說:“沒地兒去了,先在哥哥這兒住一晚,行不行?”</br> ……</br> 那個夢真實(shí)得,仿佛是平行時空的他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