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風(fēng)起云涌 (中)
不出那些位四九城中明眼人心中預(yù)料,還沒等那些菊社伙計琢磨出來要怎么收拾戳在鋪面門前拔都拔不出來的宅基界石,打從一處臨近菊社的偏街窄巷中,七八個穿著利落短裝打扮、手里都還拿捏著些棍棒家什的壯棒漢子已然猛不盯冒了出來,嘴里頭要吆三喝四地直沖著菊社鋪面大門撞了過去:“我可瞧明白了,就是跑這里邊來了!”
“可瞅準了,這可不是一星半點的玩意,當真是身家性命全都在這些物件上呢!”
“錯不了,我可眼睜睜瞧著那穿著黑衣裳的主兒跳了院墻進去的,身上還背著個大包袱呢!”
嘴里彼此間問答吆喝,腳底下走得虎虎生風(fēng),不過是眨巴眼的功夫,七八個手里拿著棍棒家什的壯棒漢子已然走到了菊社鋪面跟前,悶頭便朝著菊社鋪面中撞了過去。
眼瞅著好幾個手里拿著棍棒家什的壯棒漢子徑直撞門而入,原本就在菊社鋪面前頭扎了堆搬運糧食的菊社伙計頓時便把身板一橫,攔住了那些個壯棒漢子的去路。有那平日里在四九城中走動得多些的菊社伙計,更是張嘴朝著那些壯棒漢子吆喝起來:“干嘛呢?干嘛呢?這攜槍帶棒的朝著人鋪面里頭撞,這是要砸明火是怎么的?!”
橫眉立目地瞪著攔路的菊社伙計,幾個手持棍棒家什的壯棒漢子中,一個生得豹頭環(huán)眼、肩膀頭都要比尋常后寬厚了許多的精悍后生,悶雷般地吼叫起來:“還說咱們砸明火?!你們這菊社里面的人連關(guān)帝廟功德箱里的香火銀子都偷。這他媽還要不要丁點臉皮了?麻溜兒把剛從關(guān)帝廟逃回菊社的人交出來,讓咱們照著四九城中老規(guī)矩辦了。要不然......你可瞧明白了!”
猛地一抬胳膊,那生得豹頭環(huán)眼的精悍后手雙臂一較勁,小碗粗細的一根棗木棒子頓時便給擰成了麻花般的模樣,迸裂出來的木頭茬子四散飛開,頓時便把幾個閃避不及的菊社伙計頭臉上劃出來好幾條血印子!
捂著頭臉上叫木頭茬子扎出來的血印子,堵在菊社鋪面門口的幾個伙計頓時上來了心頭火,有倆脾氣擰巴點兒的人物更是一縱身跳到了鋪面中迎客安坐的八仙桌旁,伸手便從八仙桌底下摸出來了兩把鋒利的脅差短刀!
眼見著菊社里面的伙計伸手取了家什。打上了菊社鋪面的那些個壯棒漢子倒也沒硬著頭皮朝鋪面里再闖,反倒是齊刷刷地后退了幾步,扯開嗓門吆喝起來:“嘿......迎客的桌子底下都藏家什,這他媽是哪門子待客做買賣的路數(shù)呀?”
“這日本國的人物還真就沒一個講究的主兒!夜入書院、偷盜香火,這缺德事兒是一樁接著一樁的辦!我說哥兒幾個可都加著點兒小心,指不定這菊社里面的人物打的就是殺人滅口的主意呢!?”
“都甭著慌忙亂,這日本人不守規(guī)矩、胡拿亂盜。咱們可是不能亂了四九城中多少年的講究!我說諸位四九城里場面上相好的朋友,有樂意幫忙走一趟巡警局報官的沒有?”
都說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兒大,那幾個堵在菊社鋪面門前的壯棒漢子喊聲才起,遠遠圍著菊社門前瞧熱鬧的閑人當中,頓時便站起來好幾個眉飛色舞的四九城爺們,直著脖子嚷嚷起來:“都是四九城里面場面上走著的。人不熟地還親呢!沒二話,這差事交我了,您諸位擎好吧!!”
“什么跟什么就交給您了呀?這片兒地界歸哪家巡警局您知道不知道就撒腿奔?”
“嗨.......甭管這地界歸哪家巡警局管,這事由到末了還不得巡警局段爺出頭料理?”
“您說得還真是......那您也甭沖著北平巡警局去了――這會兒段爺怕是擱珠市口兒大街辦事呢,您趕緊的奔哪兒去吧!”
都還沒等那些位湊熱鬧的四九城爺們挪動腿腳。從菊社左近的街面上已然走過來幾個身穿官衣的巡警,隔著老遠便吊著嗓門吆喝起來:“這干嘛呢這是?大晚上的跟這兒扎堆兒候天亮不是?麻溜兒散了。要不一會兒可得問你們個攪擾治安的罪過,一天三兩三(注1)金包鐵的棒子面窩頭可不管飽”
迎著那無巧不巧走過來的巡警,方才在菊社鋪面中開口叫板的那精悍后生亮開了嗓門叫嚷起來:“這趕早還真不如趕巧!幾位爺,我們幾個都是關(guān)帝家廟里面給關(guān)老爺喝道抬轎子的,這不眼瞅著就得到了年末關(guān)老爺巡城(注2)的日子口兒了么?哥兒幾個琢磨著還得演練幾回,也免得在四九城諸位爺們跟前出乖露丑不是?可巧,整好就撞見了有那豬油蒙心的主兒,居然偷到關(guān)帝家廟里邊功德箱里邊去了.......”
才把話聽了個半截子,那趕巧撞上了菊社鋪面門前這場熱鬧的巡警頓時朝著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呸!編瞎話都不知道朝著圓里頭周旋,就這本事還打算著上門訛人好處不是?可著四九城里掃聽一遍,誰不知道珠市口兒大街上的關(guān)帝家廟的功德箱從來是不上鎖頭的?但凡是拜關(guān)帝爺?shù)膱雒嫒宋镌庹瓰殡y,也都能去關(guān)帝家廟里邊報唇典、亮字號,得一份打馬回鄉(xiāng)的銀子?這還犯得上偷?”
梗著脖頸瞪著眼,那堵在菊社門前的精悍后生頓時不依不饒地嚷嚷起來:“既然這位爺您是知道規(guī)矩的,那您就該知道我沒說瞎話哄人不是?就偷了功德箱里香火銀子的那主兒,進門一不燒香、二不拜神,唇典一句不懂、字號提也不提,單就是賊眉鼠眼的四處在關(guān)帝家廟里面踅摸!也就是趁著我們哥兒幾個操演給關(guān)帝爺抬轎手藝、一恍神的功夫,那主兒脫了身上袍子卷了功德箱里的香火銀子就跑。一個大子兒都沒剩下,捎帶手的還把關(guān)帝爺座前的一尊宣德爐給順跑了........”
訝然地大長著嘴巴。方才還吊著個煙酒嗓吆三喝四的巡警頓時變了個鋸嘴葫蘆的模樣.......
珠市口兒大街上的關(guān)帝家廟,打從晚明的時候就已然初具規(guī)模。等得大清朝建國之后,更是著意撥官銀修繕了好幾回,這才有了現(xiàn)如今這三房六殿、香火鼎盛的場面。
也就因為關(guān)老爺義氣千秋,世人敬仰,擱在關(guān)老爺家宅廟宇左近一里方圓,都有些個格外的講究忌諱――不許有買賣家,因為‘賣’與‘麥’同音。多少犯了關(guān)老爺當年走麥城的忌諱。不許有動鐵爭斗,否則還真就應(yīng)了那句關(guān)老爺門前耍大刀的老話。不許有冠紅著綠打扮的人物招搖過市,怕沖撞了關(guān)老爺衣冠講究......
有那四九城中心思捉挾的青皮混混大概齊的知道這些個講究,跟人動手爭斗時一旦落了下風(fēng),立馬就能扔了手里家什,連滾帶爬奔到關(guān)帝家廟門前避禍,楞生生能把身后追來的對頭氣得七竅生煙。可就是不敢再動手――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橋不轉(zhuǎn)舵轉(zhuǎn),誰要敢破了這關(guān)帝家廟左近一里方圓不許動鐵爭斗的規(guī)矩,日后自個兒走窄的時候可就真沒了救命的地界了!
老話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仗著關(guān)帝家廟的規(guī)矩講究活了性命的青皮混混之中,多少也有幾個走了狗屎運、撞了登天梯的主兒一朝得勢,回轉(zhuǎn)頭來更是要維護了關(guān)帝家廟之中的各樣規(guī)矩。捎帶手的還大把捐金、豪爽獻銀,把關(guān)帝家廟中的功德箱填了個滿盆滿缽。除了供奉關(guān)帝爺駕前香火,更是要叫各處在四九城中走投無路的青皮混混有個活命的銀錢、翻本的由頭,一來是全了自個兒仗義救急的名頭,二來也是給自個兒留條后路――就這世道。誰知道哪天就沖撞了哪路新出頭的神仙?
江湖上且留三分香火情,走窄時也好多條逃生路。這老輩子就有過的話,當真錯不了!
既然這關(guān)帝家廟的規(guī)矩叫人明里暗地的護了這好些年,那敢犯了這些個規(guī)矩的主兒,差不離就是跟四九城中黑白兩道有頭有臉的人物當面做對,正經(jīng)算得上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也就更不提還奔到關(guān)帝家廟中滋事尋釁,招惹是非?
狠狠咳嗽幾聲清了清上門,那傻楞了好半天的巡警微微抬手,朝著關(guān)帝家廟中的幾個壯棒漢子比劃了個寒雞拜月的手勢,這才壓著嗓門低聲說道:“兄弟我也是在青幫里面領(lǐng)受一張徒弟帖子的.......”
同樣不露痕跡地朝著那巡警回了個盤弓跨馬的老禮手勢,開口說話應(yīng)答的那精悍后生也微微放低了嗓門:“關(guān)老爺駕前一爐香,五湖四海皆親朋!您這位爺既然也是在冊受教的青幫兄弟,那今兒場面上的這事兒......”
“沒二話,您瞧我......”
簡短對答幾句,那巡警再又干咳幾聲,方才揚聲朝著菊社鋪面門前擋著道路的幾個伙計叫道:“我說你們菊社這買賣門前是非就沒個消停時候!這大半夜的還敞門亮戶的折騰,也都怪不得人家疑心你們門戶不嚴、子弟不馴?!現(xiàn)下有關(guān)帝家廟中轎夫、廟祝人等,指認你菊社中人夜盜香火、門戶不靖,麻溜兒的把路讓開,爺今兒要當眾驗宅數(shù)丁!”
Ps:注1:舊時牢獄中的囚犯伙食標準是三兩三錢棒子面,加各樣雜糧若干。但獄卒為了克扣好處,通常只給囚犯三兩三錢吊命的雜糧,僅僅在雜糧窩頭外邊裹薄薄一層玉米面遮人耳目,這樣的雜糧窩頭被囚犯和獄卒稱之為金包鐵。
注2:北地風(fēng)俗之一,年末時抬著關(guān)公神位繞城或繞村寨一周,以求來年宵小絕跡,事事平安。
抽時間寫了一章,實在抱歉,好像我開篇的時候犯了個巨大的錯誤......
我琢磨下看看能不能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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