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竹籃打水
只裹著一件緞子面兒的空筒棉袍,光著腳趿拉著兩只老棉鞋,連屋子里的暖爐都顧不上叫人捅開燒旺,左之助勝政已然在菊社后邊的書房里坐了小兩個時辰,可都還沒覺出來一點(diǎn)兒冷?
也都甭管是菊社里頭那些掛著中國人名字、骨子里卻是正經(jīng)日本人的暗樁,還是那些個花錢買通了隨時朝著菊社里邊傳送消息的地理鬼,后半夜的時候幾乎是前后腳地撞到了菊社后院的小角門,倒是把個隨時看守在小角門后邊的菊社伙計(jì)嚇了一跳――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由,才能招惹得菊社藏在四九城里的暗樁、地理鬼輪著番兒的遞消息?
還都是照著菊社里早早訂下的規(guī)矩,左之助勝政立馬就被看守后角門的小伙計(jì)從熱被窩里叫了起來。胡亂披了件衣裳,再拿涼水擦一把臉驅(qū)散了瞌睡蟲,左之助勝政瞪著一雙紅眼睛看著送上門來的消息,當(dāng)場便拍了桌子.......
真要是細(xì)細(xì)數(shù)算起來,早在大清國時候日本人和老毛子打仗那會兒,日本就派出來不少明面上掛著商人、學(xué)者招牌的間諜,腰子里揣著金條、銀票,大車?yán)镅b著硬火家什,在白山黑水之間與那些嘯聚山林的土匪、胡子搭上了道路,攛掇收買著不少的土匪、胡子充任尖兵偵查老毛子的兵力部署與調(diào)動,有時候甚至還糾集起來襲擊老毛子的軍用物資運(yùn)輸隊(duì)。仗著是白山黑水之間的地理鬼,這些個被日本人拿錢、拿槍收買了的胡子愣是把老毛子的軍隊(duì)折騰得叫苦不迭。
雖說后來日俄戰(zhàn)爭結(jié)束,大清國也都倒了旗號,可那些個在中國地面上搗鬼的日本人卻從來都沒消停過!
自打菊機(jī)關(guān)盯上了打從四九城里前往口外的這條駝道之后,像是鐵槍綹子這樣人錢不認(rèn)人的盜匪,自然輕而易舉地叫那些腰子里揣足了金條、大洋的日本人收買下來。
照著左之助勝政心里頭琢磨的。原本是打算叫這剛被收買下來的鐵槍綹子進(jìn)了四九城中,先朝著火正門中人下了黑手,好求個斬草除根,捎帶著再把段爺悄悄藏起來的那點(diǎn)體己洗劫一空,這才好叫斷了后路的段爺不得不死心塌地傍著菊社廝混。可沒想到這鐵槍綹子里的丁伙雖說是收了菊機(jī)關(guān)的好處,也都照著左之助勝政要求的進(jìn)了四九城。但這才不到小兩天的功夫,就已然叫段爺手底下的人瞧出了來路門道?
要不然,這段爺和賽秦瓊怎么就能大半夜的領(lǐng)著手底下的人馬急匆匆出了城?!
也差不離是到了這時候,左之助勝政才猛地想起來個古怪事由――怎么昨兒一天就沒見著齊三爺在自己跟前露面?
照著平日里齊三爺對自己的巴結(jié)做派,哪怕是打發(fā)齊三爺去洗刷個娘兒們的凈桶,那齊三爺都能在伺候完了差使之后,屁顛屁顛地奔到自己跟前,一五一十地把剛伺候完的差使掰扯個鹽打哪兒咸、醋打哪兒酸,全須全尾地把當(dāng)年大清國內(nèi)務(wù)府敬事房太監(jiān)的模樣演示一回!
可怎么在接應(yīng)了與鐵槍綹子丁伙碰頭協(xié)助的差使之后。齊三爺反倒是一去不見蹤影?
一邊打發(fā)了菊社里頭得力的伙計(jì)去尋齊三爺,急匆匆坐到了書房里的左之助勝政面前一邊不斷地接到了打從外邊傳來的消息。等得城墻外邊驟然響起的槍聲隱約入耳,左之助勝政頓時又是狠狠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不用問,這肯定是段爺手底下的人馬與鐵槍綹子丁伙對上了陣勢火并起來!
可為啥槍聲響起來的方向卻是城外五通廟?
照著自己交代的路數(shù),鐵槍綹子丁伙不是該先奔了昌平滅了火正門中一應(yīng)人丁,這才轉(zhuǎn)道朝著段爺悄悄安排下來的窯頭動手?
都還沒等左之助勝政琢磨這里頭的路數(shù)門道,幾個出去尋找齊三爺?shù)木丈缁镉?jì)已然回報(bào)――在茅草胡同里鐵槍綹子丁伙安身的宅院中尋著了齊三爺,整個人都叫捆得跟個湖州粽子一般、堵著嘴扔在墻角。估摸著是捆著的時候太長。再加上夜里頭冷風(fēng)一凍,再被菊社伙計(jì)尋著的時候。齊三爺已然只剩了一口氣兒,任憑菊社里頭伙計(jì)如何推搡拍打,卻也只能大張著嘴朝外邊倒氣,一句話也都說不出來......
無可奈何之下,找著了齊三爺?shù)木丈缁镉?jì)只能把剩下來一口氣的齊三爺搭回了菊社,再燙熱了一壺?zé)平o齊三爺勉強(qiáng)灌了下去。老半天之后才見著齊三爺那凍得慘白的臉上好歹見了點(diǎn)兒人模樣。
等得這通功夫耽誤下來,送到左之助勝政書房里的消息已然是段爺與賽秦瓊帶著幾輛大車回了四九城,眼下正擱在四九城里紅傷醫(yī)館治傷......
抬眼看了看身上胡亂裹著件菊社伙計(jì)白天迎客時穿的棉袍、半癱著坐在椅子上瑟瑟發(fā)抖的齊三爺,左之助勝政嫌惡地皺了皺眉頭,低沉著嗓門朝剛剛緩過來一口氣的齊三爺叫道:“齊君。你......怎么會被那些人捆起來的?”
虛弱地抬起了眼睛,齊三爺有氣無力地朝著左之助勝政應(yīng)道:“左之助先生,我也弄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匆@樣對我?昨天我來菊社的時候,是您手下人吩咐我去茅草胡同里的宅院,替那些個鐵槍綹子的人打個下手、指個道路好叫他們?nèi)ナ帐傲嘶鹫T里剩下那些人!可我......我可也真不知道您是怎么吩咐那些鐵槍綹子的人物的?我只能是照著他們的說的,領(lǐng)著他們?nèi)コ峭饪催^一處莊院,再回了四九城中取了家什,然后......然后......”
似乎是身子里頭淤積的寒氣作祟,齊三爺重重地打了幾個噴嚏,鼻涕眼淚地糊了一臉,一時間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皺著眉頭,左之助勝政瞧著齊三爺臉上那副骯臟狼狽的模樣,臉上嫌惡的神情愈發(fā)的濃厚!
如果那些鐵槍綹子的丁伙能夠照著自己制定的計(jì)劃一步步實(shí)施。那么一切叫自己算計(jì)好的事由都該是滴水不漏――火正門滅門、段爺走投無路,而口外駝道上也多了一支能夠通曉地形地貌的武裝力量。假以時日,只要能夠把那條不斷變化著的駝道摸得明白,那么菊社將會成為一只穩(wěn)穩(wěn)蹲踞在蜘蛛網(wǎng)中央的蜘蛛,隨時能夠根據(jù)四散的蛛絲上傳來的動靜獵殺目標(biāo)!
可是現(xiàn)在.......
這些該死的中國人,真是一個都信不過!
略略提高了聲音。左之助勝政朝著書房門口兩個將齊三爺搭進(jìn)來的菊社伙計(jì)叫道:“把他弄出去!再去做些準(zhǔn)備,有些事情.......還是只能靠我們自己!”
耳聽著左之助勝政吩咐菊社伙計(jì)的話茬,兩個菊社的伙計(jì)粗魯?shù)丶芷鹆艘琅f癱軟著身子的齊三爺,飛快地將依舊有氣無力的齊三爺搭出了左之助勝政的書房。而在書房門外,菊社里頭新挑出來的管事卻是悄沒聲地走進(jìn)了左之助勝政的書房,翻手關(guān)上房門之后,方才朝著陰沉著面孔坐在書桌后的左之助勝政用日語低聲說道:“左之助君,一定要在這個時候么?”
看著垂手站立在書桌前的菊社管事,左之助勝政很沒好氣地同樣用日語哼道:“難道就這樣放棄了我們的計(jì)劃嗎?!”
微微一鞠躬。菊社管事沉吟片刻,方才朝著左之助勝政恭聲應(yīng)道:“左之助君,現(xiàn)在的局面,恐怕在天亮之后,一些消息就會被傳遍整個北平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些火正門中的人物,肯定會有所警覺!如果我們在這個時候出動菊社中的人員,萬一在短時間內(nèi)處置不了火正門那些人。再鬧出來太大的動靜,恐怕......左之助君。這樣會不會有一些冒險(xiǎn)?而且.......”
抬眼看著站在書桌前的菊社管事欲言又止的模樣,左之助勝政壓著嗓門低叫道:“有什么話,就痛快的說出來吧!”
再次一鞠躬,菊社管事也同樣地壓低了聲音:“雖然不知道巡警局的段爺是怎樣得到了鐵槍綹子襲擊他的莊院的消息,可是這個消息被傳遞到段爺耳朵里的時間,卻是異常的湊巧。如果從這一點(diǎn)來判斷的話。是不是有人在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眉頭微微一挑,左之助勝政微微坐直了身子:“你是說火正門的那些人?”
用力搖了搖頭,菊社管事低聲應(yīng)道:“火正門的那些人,充其量不過是一些所謂的江湖人士。即使是有一些能耐,可他們現(xiàn)在也都被那場大火弄得自顧不暇。應(yīng)該是不太可能有時間、有能力來盯著我們的!我是擔(dān)心......左之助君,在北平城中,我們的大敵始終是那些那些反日分子,還有民國政府里的人!就在我們處理南沐恩那件事的時候,您不是也親眼見過一些奇怪的人嗎?”
下意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左之助勝政沉吟著說道:“是說那些在黑獄中的人嗎?應(yīng)該是民國政府軍方的背景.......難道是他們?!”
“很難說得清楚!可是一旦被那些人盯上,那么對我們的許多工作,都會帶來許多的麻煩吧?左之助君,請您無論如何慎重的再次考慮吧!火正門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些擋在我們道路上的小石子,而那些巨大的絆腳石和陷阱,才會對我們造成致命的威脅啊!”
“難道就這樣放過火正門里那些人?!”
“只是暫時的置之不理而已!等目前北平城中的動蕩略微平息一些之后,我們隨時可以處置火正門!他們的堂口已經(jīng)被火燒了,即使是想翻身,恐怕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有一些道理吧......吩咐下去,針對火正門的行動暫緩,但要隨時警惕我們身邊可能出現(xiàn)的那些眼睛!”
“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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