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暗里橫財 (下)
在二葷鋪子里尋了個人少的爐子旁邊坐下,捎帶著讓掌勺的師父給端上來兩盤菜、一壺酒,錢老三倒也沒跟相有豹再多客氣,風(fēng)卷殘云般地將眼面前的酒菜一掃而光,再把那多少兌了水的劣酒直著脖子灌進肚子里,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哎呀.......大早上去城外踅摸這點玩意,一天水米沒打牙,這會兒才算是多少回了魂兒!”
扭頭看了看坐在另一座爐子旁邊捏著個小酒盅低頭啜飲的胡千里,相有豹拿著壓根都沒碰過盤子的竹筷子輕輕朝錢老三放在腳邊的鼠籠子一敲:“錢爺,這都吃飽喝足了,咱們也該聊聊貓兒爺門前那點事兒了?”
咂巴著嘴唇,錢老三搖頭晃腦地朝著相有豹笑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既然是要說起貓兒爺門前那點事兒,那咱們還得從頭說起!我說這位爺,再給來壺酒潤潤嗓子,您聽我慢慢跟您撂.......”
拿著手中的竹筷子輕輕一抖手腕,也不見相有豹使了多大氣力,那兩根黑黝黝的竹筷子卻是箭一般地釘進了鼠籠子上的木方子里!
依舊是帶著滿臉笑意,相有豹像是壓根都沒瞧見錢老三臉上那驚愕的神情,低聲朝著錢老三笑道:“錢爺,這地方可不是天橋,您可也不是天橋上頭撂地畫鍋說相聲的!這要是您嘴里說出來的故事聽著不叫人入耳.......這身上要是多這么倆窟窿,那可是多少大洋也都補不上了!”
抬手招呼著二葷鋪子里的伙計再送過來一壺劣酒,相有豹把那壺劣酒推到了瞠目結(jié)舌的錢老三面前:“錢爺,喝口酒潤潤嗓子,咱們聊聊那事兒吧?”
很有些怯怯地看了看坐在自己旁邊的相有豹,錢老三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吭哧著朝相有豹說道:“這事兒......他還真得從頭說起!這也就是大半年之前,也不知道是打哪兒來了這么個消息,說是城北貓兒爺手里頭有些個沒調(diào)教全活兒的鼠類,專一能從人家宅里頭叼些個值錢的玩意出來。可也因為沒能調(diào)教出來全活兒,這些個鼠類一來是不能擔(dān)保過手后能活多久,二來是叼出來的玩意也不管保值錢不值錢!”
有些詫異地看著錢老三。相有豹很是好奇地插口問道:“錢爺,這事兒說出來可就不那么叫人信了?四九城里場面上走著的爺們,哪兒就能有那么死心眼的人物?明知道是個不管保的事兒,這還朝著里頭扎?”
端過酒壺,錢老三嘴對嘴地打從酒壺里嘬出來一大口劣酒咽了下去,這才呲牙咧嘴地朝著相有豹連連擺手:“這位爺,您這話可真是一點兒都沒錯!可架不住后來還真就有那膽兒肥的主兒,花錢從貓兒爺身邊管事手里拿捏過來一只白毛鼠,一晚上打從一戶大戶人家里頭叼出來一串大明朝的紫珊瑚佛珠還不算。捎帶手的還叼出來一顆青銅小印!拿著給喜歡金石古玩的人物看過,當(dāng)時就換了一套里外三進的四合院!這要不是那只白毛鼠轉(zhuǎn)天就死了,指不定那位主兒還能發(fā)多大財呢!”
微微皺起了眉頭,相有豹看著說得眉飛色舞的錢老三輕聲說道:“這事兒倒是透著玄乎?就不怕是串鈴會兒(注1)?”
猛一揮手,錢老三大大咧咧地應(yīng)道:“起初不少人也都這么琢磨,可后來又有人上貓兒爺那兒踅摸來了玩意,也都多多少少得了些好處。就四九城里場面上走著的人物,不少人都還認(rèn)識那些個得了好處的人。哪怕是真有人想要在四九城里耍弄個串鈴會兒的路數(shù)。那也支應(yīng)不開這么大場面、踅摸不來這么多幫閑不是?”
沉吟著點了點頭,相有豹卻又伸手指了指方才錢老三腳邊的鼠籠子:“既然是拿錢換玩意。那錢爺您還費勁淘換這玩意干嘛?”
低頭看了看擱在腳底下的鼠籠子,錢老三伸手在自己大腿上重重一巴掌拍了個脆響:“嗨.......這還不是貓兒爺折騰出來的路數(shù)?說是要照應(yīng)著那些個伺候玩意的朋友,所以訂下個規(guī)矩――上門求這玩意的人物倒是不用再花錢,可每個人手里頭都得提上一籠子野鼠,還非得是城外邊地里頭的野鼠!這位爺,您倒是琢磨看看。這四九城里真能上城外邊地里頭踅摸來野鼠的人物能有幾個?一來二去之下,再加上那管事的明里暗里收門包拿捏著我們,能見天兒在貓兒爺宅門外面候著的,攏共也就這么七八號人了!”
上下打量著身穿半舊大襖的錢老三,相有豹卻是猛地低笑起來:“錢爺。瞅著您打從貓兒爺那兒踅摸玩意也不是一兩回的事兒了,可您這也不像是發(fā)財了的模樣?難不成......當(dāng)真是包子有肉不在褶兒上?!”
晃悠著腦袋,錢老三苦笑著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壺,仰脖將那一壺劣酒喝了個精光,這才喘著粗氣低叫起來:“這他媽還得說我自己個兒運氣窄!人家但凡是從貓兒爺那兒踅摸走的玩意,少說也能叼回來一兩樣能進了當(dāng)鋪的玩意,至不濟都能踅摸回來十好幾塊大洋。可就我踅摸到手的玩意,頂天了給叼回來幾塊大洋就算完事!我說這位爺,瞅著您這樣兒,倒也真不像是上貓兒爺那兒踅摸這玩意的主兒!?我這兒多嘴問一句.......”
也不等錢老三把話說完,相有豹已然打斷了錢老三的話頭:“錢爺,您上回打從貓兒爺這兒踅摸到玩意是啥時候?”
眨巴著一雙叫劣酒催得通紅的眼睛,錢老三愣怔了好一會兒,方才吭哧著朝相有豹應(yīng)道:“兩天前的事兒了!剛拿到手的玩意,到手的時候瞧著還是活物,可走到大街口上撩開蒙在鼠籠子上的黑布一瞧,那玩意已然四爪朝天了!我說這位爺,您說我這叫個倒霉不是?真金白銀加氣力淘換來的玩意,這還沒見著一點動靜。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就.......”
壓根不在意錢老三的抱怨話語,相有豹卻是把身子朝著錢老三略微靠近了些,朝著兀自嘟囔著抱怨的錢老三追問道:“那死了的玩意呢?您給扔哪兒去了?”
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錢老三很是詫異地低叫道:“這還哪有個準(zhǔn)兒?!瞧著那玩意都死透了,我這不就隨手一扔.......”
“錢爺,您仔細(xì)想想。扔哪兒了?”
“您容我想想.......就在這左近.......我想起來了!當(dāng)時我一口氣不忿,抬手把那死了的玩意連著籠子一塊兒,扔街邊房頂上去了。朝前走過去百十步,掛著當(dāng)鋪招牌的那屋子就是!”
猛地站起了身子,相有豹從懷里摸出幾塊大洋朝著錢老三手中一塞,盯著錢老三的眼睛低聲喝道:“錢爺,您好歹也是一場面上走著的主兒,有些場面上的規(guī)矩,該是用不著我再囑咐您?今兒晚上咱們倆可沒照過面!”
緊緊攥住了相有豹塞到自己手中的幾塊大洋。錢老三很有些心虛地瞥了一眼腳邊鼠籠子上釘著的竹筷子,忙不迭地朝著相有豹點頭應(yīng)道:“這沒二話!咱們誰都沒見過誰,日后四九城里場面上見著了,那也是求人引見、從頭再論交情!”
微一點頭,相有豹轉(zhuǎn)頭出了二葷鋪子,疾步走到了胡同口的一處陰影中站定。不過是片刻功夫之后,胡千里也倒背著雙手從二葷鋪子里走了出來,慢悠悠地踱到了相有豹的身邊。
也不必相有豹再多說些什么。早練成了‘諦聽’功夫的胡千里略一沉吟,緩緩朝著候著自己開口的相有豹說道:“腦子里到還算是靈醒。知道踅摸對手的路數(shù)根底了!趁著這會兒是飯口上,街面上人少,趕緊去把那位錢爺扔了的鼠籠子拿到手里,咱們今兒不去見那位貓兒爺了,倒是先要想轍弄明白貓兒爺私下里散出去的這些個懂取物叼珠的玩意是怎么個路數(shù)?!”
恭順地一點頭,相有豹卻沒著挪動腳步。反倒是朝著倒背雙手站在街角陰影中的胡千里低聲問道:“胡師叔,您說這貓兒爺弄出來的這些個沒調(diào)教出全活兒的玩意,到底圖的是個什么?”
微微閉上了眼睛,胡千里也不著急回應(yīng)相有豹的問話,反倒是深深吸了口干冷的空氣。這才緩緩開口說道:“朝著早先說出去小七十年,四九城里倒是也有過這么一位伺候鼠類玩意的人物,旁的活兒如何倒不好說,單論起取物叼珠,怕是咱火正門里的師傅都沒人是他對手!再后來.......有豹,你該是聽過《包公案》里頭那一出‘五鼠鬧東京’的戲文?”
毫不遲疑地一點頭,相有豹低聲應(yīng)道:“這戲文倒是聽過!師叔,您是說這位貓兒爺要在四九城里鬧個大事兒?”
冷哼一聲,胡千里猛地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再次關(guān)緊了大門的貓兒爺家宅子:“當(dāng)年那位人物,差不離也是這么個遍地灑金錢的路數(shù),鬧得四九城里不少人手中都有那些個懂取物叼珠的玩意。也就趁著滿城都有人使喚鼠類玩意耍弄取物叼珠發(fā)財?shù)臅r候,這位人物使喚著手中調(diào)教出了全活兒的玩意,一夜間連取七家豪門大戶中秘藏的珍奇古玩,聽說連紫禁城里都光顧了一回!”
只是略一琢磨,相有豹頓時瞪大了眼睛訝然叫道:“然后那位人物就此離開了四九城,倒是叫那些個拿著沒練出全活兒玩意的人替他頂缸?”
“不光是那些手里拿著沒調(diào)教出全活兒玩意的主兒,哪怕是咱火正門里前輩也都吃了掛落,豁出去大半門中積蓄才救回來被抓進大牢中的那些位前輩!可憐我?guī)煚數(shù)囊粭l腿,生生就廢在了那大牢里!瞅著眼面前貓兒爺?shù)倪@動靜、陣勢,跟當(dāng)年我?guī)煚斈禽呑尤私?jīng)過的事兒一模一樣!說不好......這位貓兒爺,就是當(dāng)年那位人物的傳人!”(未完待續(xù)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ps:注釋1:(串鈴會兒是當(dāng)年在北方較為流行的一種騙局,先雇傭一些托兒,以較高的好處誘人相信某件物品具有極高的增值空間,在誘使他人以高價將某件物品買下之后獲利。
因為這類騙局往往能一次性誘導(dǎo)許多人上當(dāng),如同串鈴一般掛在一根利益線條上無法擺脫,甚至無形中成為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的幫兇,故而得名串鈴會兒。
回想如今傳銷害人,怕也就是這串鈴會兒的路數(sh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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