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0章:崩塌
“砰!”上一刻如同殺神附體的蕭氏,重重倒在了地上,胸口插著一柄長劍。</br> 青玄色劍身,雕著菱形花紋的劍柄,修長,冷銳,寒光湛湛。</br> 蕭九君認出,那是冷楓的劍。</br> 身體瞬間僵住,微微轉(zhuǎn)身,抬眸,就看見了冷楓沒有絲毫表情,仿佛也沒有絲毫生機的側(cè)臉。</br> 剎那間,時間似乎已經(jīng)凝滯。</br> 冷楓緩緩跪了下去,鉛灰色的眸子注視著大睜著雙目,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肯合眼的女尸,顫抖地伸出手,闔上了那雙仍舊殘留著怨恨和恐懼,倒映著自己無神面容的眼睛。</br> 而后,拔出了劍。</br> 手腕一個反轉(zhuǎn),便向自己胸口刺去!</br> 不管她做了什么,面前這個死去的女子,給了他最初的生命,溫暖,即便是錯覺和假象……他不能看著她殺了自己的親如手足的同伴,便再還給她一條命,一了百了吧。</br> 母親曾經(jīng)是他心中的支柱。</br> 眼看著父“母”的尸身被人如同垃圾一樣拖走,自己卻連送一程都做不到的時候,跟著老乞丐流浪,風(fēng)餐露宿,生病到差點兒死掉的時候,后來成為刺客,出任務(wù)時九死一生,傷痕累累,以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時候……</br> 他便會想起記憶中母親溫柔如水的模樣,想起那給自己以力量和堅持的眼睛。</br> 然后,不管日子有多么艱難,他總能無懼無悔的向前走。</br> 如果說蕭九君是無根無牽的浮萍,總用縱情聲色掩飾心底的茫然,冷楓卻是因為心里有執(zhí)念,總是意志堅定,從來都不需要擔(dān)心會迷失。</br> 然而現(xiàn)在,一切都毀了。</br> 他是一柄利劍,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計其數(shù),自古以來,殺人的人,自來難得善終。</br> 今天的一切,興許就是他該有的歸宿。m.</br> “不!”</br> 利刃貫穿心臟的痛楚遲遲沒有傳來,卻有溫?zé)岬囊后w濺濕眼睛,火辣辣的疼。</br> 一把巴掌猛地打在了臉上,隨后,蕭九君驚怒惶恐的聲音絮絮叨叨響了起來:“你傻嗎,那樣無情無義的女人,也值得你賠上自己的一條命?本公子剛剛舍命救了你,你就這么報答我?你不準死,我不許你死……”</br> 冷楓抬起頭來,目光脆弱茫然:“可她恨我,她想要我去陪爹,我也很想……”</br> 蕭九君瘋了似的咆哮:“那我呢,我算什么?你那對所謂的父母,不過養(yǎng)了你不到十年,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好,無能又不負責(zé)任,有什么值得你舍命相陪的?”</br> “而我,你九歲的時候,就是我罩著你,護著你,我們一起生活了十五年,這期間,多少次同生共死,多少次互相依靠,難道這十幾年的感情,還比不得兩個不負責(zé)任的父母嗎?”</br> “你把他們當成一切,那我算什么……”蕭九君捂著胳膊。</br> 方才推開冷楓自戕的那一劍時,冷楓的劍刺穿了他的肩胛骨,此時鮮血已經(jīng)徹底染紅了衣裳,他的聲音也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虛弱。</br> 有眩暈敢襲上心頭,眼前一陣陣發(fā)黑。</br> 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太久了,身子向前一傾,張口咬在了冷楓的臉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牙印,提起最后的力氣道,“我又一次把命交到你手里了,你敢再去尋死,連累我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br> 話落,他徹底暈了過去。</br> 鮮紅的血浸透了紫衣,呈現(xiàn)出一種深黑色澤,倒在自己膝蓋上的人,身體依舊溫?zé)幔瑲庀s越來越弱,那張風(fēng)情無限,讓無數(shù)女子沉淪的臉,也變得蒼白如雪。</br> 冷楓仿佛能感知到,生機正從這具身體里迅速抽離。</br> 他見過無數(shù)這樣的傷患,甚至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若是不馬上止血,這個人很快會死。</br> 會死,會冷,變成蒼白丑陋,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尸體。</br> 丑陋不堪,那是這只狐貍最討厭的……</br> 這個念頭,如同一柄利劍,從冷楓的心頭穿過。</br> 他驟然驚醒過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悔恨和驚恐。</br> 他不能死,更不想讓蕭九君死。</br> 那只狐貍,就應(yīng)該一直風(fēng)光無限,生機無限的逍遙塵世,不該是像現(xiàn)在這樣,全身染血,氣息奄奄。</br> 他的雙手抖得不像話,反手狠狠拍了自己一掌,哆哆嗦嗦取出身上的金瘡藥。</br> 內(nèi)力震得五臟六腑一陣劇痛,劇痛也讓冷楓混沌的大腦清醒起來,無數(shù)次面對這種的情況的本能,不需要思考,身體就自發(fā)動作起來。</br> 拔劍,去衣,上藥,包扎……</br> 雙手一如握劍那般平穩(wěn),不帶絲毫顫抖,動作如行云流水般流暢而完美,便是梅三娘親自來,也未必有他這從無數(shù)次生死中歷練出來的效果好。</br> 短短一刻,卻漫長的有如百年。</br> 看著被包成了粽子,總算止住血的蕭狐貍,冷楓身上的冷汗已經(jīng)濕透了衣裳。</br> 他緊繃著神經(jīng),把幾乎所有的內(nèi)服療傷藥都塞進了蕭九君的口中。</br> 沒有水,蕭九君也不會自動吞咽……</br> 腦子一道思緒閃起,冷楓渾身猛僵了僵,原地杵了好一會兒,他咬牙,緩緩低下頭去。</br> 突然,蕭九君無意識的吞咽動作,激得冷楓渾身一顫,連靈魂都跟著顫抖了一下,猛一退,眼神詭異而糾結(jié)地看著這只面色蒼白的妖嬈狐貍。</br> 凝了許久,冷楓才緩過神……伸手探上蕭九君的腕脈。</br> 雖然還是很危險,但應(yīng)該不會死了吧?</br> 抱著被被包成粽子的狐貍站起身來,因起得太快,有些眩暈,深吸了一口氣,視線才漸漸恢復(fù)清明,理智也重新涌進腦海。</br> 冷楓看向燕青臨。</br> 那老人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七竅流出鮮紅的血,這是刺激過度,急怒攻心的表現(xiàn),胸口卻還在微微起伏。</br> 真是命大,這樣都還沒死!</br> 漠然提起劍,走到那老人面前,長劍精準地穿過鐵籠,削斷了幾根鐵欄桿,也削斷了那老人的咽喉。</br> 他收劍還鞘,單手把老人提出來,扔到一邊的地上。</br> 這個老人,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他曾經(jīng)把手刃這個人,作為自己的終極目標。</br> 但現(xiàn)在,真正做到這些的時候,心里反而無比平靜,漠然得沒有一絲波瀾,就如曾經(jīng)執(zhí)行過的任務(wù)一樣。</br> 人死如燈滅,自此以后,塵歸塵,土歸土。</br> 又走向蕭氏,默默看了一會兒,從她的頭上里取回了那根金釵,冷楓推開石門,抱著蕭狐貍,走了出去。</br> 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風(fēng)大了起來,吹得天下絮云翻卷,四面松林呼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