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7章:慕揚篇(11)
穆勝明噗通跪了下去,一向憨傻浪蕩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濃濃的悲哀:“爹,您總罵兒子蠢,不務(wù)正業(yè),可您知道兒子為什么不務(wù)正業(yè)嗎?”</br> “爹您的心思,兒子看了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點兒都看不明白?可兒子無心爭權(quán)奪勢,無心僭越弒主,心知攔不住您,只能做個什么都不知道的渾人,自欺欺人的過日子!”</br> 穆將軍看著兒子,滿眸震驚。</br> “可公主她只是個女子,她不該成為你們斗來斗去的棋子。兒子無能,什么都做不了,只想保住公主的命。爹您如果一定要公主的命,那就把兒子的命也拿走吧!”</br> 他說罷,重重叩頭,額頭上很快就青腫一片。</br> “你,你……”穆將軍身子一晃,半晌說不出話來,最終長長一嘆,厲聲道,“好,好,我不會再對慕容朝歌出手,你給我滾,別讓我再看見你!”</br> 穆勝明再次叩首,腳步沉重地走出了穆將軍的帳篷。</br> 穆將軍看著兒子似乎突然間高大起來的背影,眼角沁出了兩行濁淚,忽然又大笑起來。</br> 好啊,原來他的兒子,從不是真正的蠢物!</br> 若是沒有慕容朝歌,他的兒子想必不會如此偏心慕容家,一門心思做個忠良之輩吧?</br> 可他以為如此,就能保住慕容朝歌的命了么?</br> 穆將軍臉上皮笑肉不笑地抽搐了下,戰(zhàn)場刀槍無眼,若是慕容朝歌死在天臨皇朝的手上……</br> “來人!”穆將軍提筆,寫下一封信交給走進來的侍衛(wèi),“秘密送到尉遲邛手上!”</br> “是!”</br> “切記,親手交與尉遲邛。”</br> “屬下遵命!”</br> 就在這時候,明朗的月光下,幾騎快馬拿著穆將軍的手令,潛出了王城。</br> “少將軍,您偷偷跑去戰(zhàn)場,一定會讓大將軍生氣的。”侍衛(wèi)惶恐不安道,他盯前方縱馬狂奔的背影,“還有,要是您在戰(zhàn)場上有個閃失,屬下等萬死難贖!”</br> “你懂什么?”穆勝明冷嗤一聲,“我爹那個人,沒人比我更了解他了。”</br> 男人御馬一頓,“他沒那么容易放過朝歌的,就算自己不動手,也會鼓動別人動手。我必須親自去一趟,既然糊涂人保護不了朝歌,我便做個明白人好了。”</br> 馬蹄聲颯沓,草原上的長風(fēng)獵獵。</br> 沒人會知,那個人前總是橫行霸道,行事狂悖憨傻的少年,才是最明白的那一個。</br> 他仰頭遙望天上的一輪明月,尚顯稚嫩的臉滿是堅毅和深情。</br> 朝歌,朝歌,你我今生的劫啊!</br> 天臨關(guān)外</br> 烏黑棚子的軍帳,綿延十幾里。</br> “小侯爺,我總算見到那個北夷小公主了!”祁連一回到營中,就興沖沖闖進了戰(zhàn)云揚的帥帳。</br> 戰(zhàn)云揚專注著研究著手中的布陣圖,聽得,頭也不抬,便皺眉輕斥,“胡鬧,我是讓你去偵查敵情,不是讓你去偷窺女人的。”</br> “誰說我是去偷窺女人的,我有那么不正經(jīng)么?”祁連搓著手湊過去,笑嘻嘻道,“小侯爺,我可是為了正事,才去夜探小公主的營帳,你猜猜,我都看到了什么?”</br> 戰(zhàn)云揚抬起頭,冷下臉,“祁連,你可真是越來越出息了,連深夜闖人家閨帳的事情都做得出來?”</br> “打住,打住!”眼看著再賣關(guān)子,自己就真成了采花賊了,祁連連忙告饒,“我直說還不行嗎,嘿嘿,北夷王族的處境,比咱們想象得還要糟糕。”</br> “哦?你都查到了什么?”戰(zhàn)云揚將手中的布陣圖折了,收在旁邊的匣子里。</br> “是這樣的……”祁連便把自己查到的一切一一回稟。</br> 戰(zhàn)云揚聽罷,臉色凝重,修長指尖在桌上輕點:“看來,穆將軍有十足的把握,能通過這一戰(zhàn),把咱們逼到談判桌上,再迎娶我朝公主,助他穆家弒君。”</br> 祁連深以為然,點頭如搗蒜:“要不然,那穆將軍應(yīng)該不會那么急著除掉小公主,給我朝的公主騰位子。”</br> 戰(zhàn)云揚起身,在帳中緩步輕踱,眼底有鋒芒聚起:“北夷人對上我軍,本不該有那么大的勝算,除非……穆家跟我朝中的某一股勢力,勾結(jié)到了一起!”</br> 只有這樣,穆家才那么自信,一定能通過這一戰(zhàn),逼迫天臨國簽訂城下之盟,并借助天臨國奪位。</br>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北夷會在勝算不大的情況下,發(fā)起這場戰(zhàn)爭。</br> 祁連一怔,隨即咬牙切齒道:“還是將軍思量周全,一定是尉遲家,除了這一窩亂臣賊子,還能是誰?他們真是好算計,好毒辣的心肝!”</br> 這一戰(zhàn)若敗,小侯爺不是戰(zhàn)死,就是因戰(zhàn)敗之罪名聲盡毀,倒是尉遲家,既交好了北夷新主,又除掉了心腹大患,真是什么好處都讓他們占了!</br> 可憐他們這三萬將士,不知有多少要屈死在自己人手里。</br> 戰(zhàn)云揚嗆啷一聲拔出了佩劍,蒼白的劍鋒,映著他殺氣凜凜的俊臉。</br> 他冷嗤一聲道:“只要我戰(zhàn)云揚還活著一天,他們的陰謀就別想得逞。不過祁連,現(xiàn)在,我們的命運,和北夷皇族的命運連在一起了,若能通過和談解決,便得雙贏!”</br> 若慕容王族足夠聰明,便會知道,這也是他們最好的選擇。</br> 祁連猛點頭:“那我這就去安排,跟北夷大皇子約定秘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br> 戰(zhàn)云揚蹙眉吩咐一句:“事關(guān)重大,千萬小心行事。”</br> 若是泄露,他也許會背上通敵罪名。</br> “屬下知道!”祁連滿臉嚴(yán)肅。</br> “去吧……”</br> 目送祁連大步離開,又派人去叫了景言來,吩咐他留意尉遲邛的動作。</br> 先前不愿起內(nèi)訌,他對尉遲邛的小動作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現(xiàn)在,尉遲邛,已成敵!</br> 北夷帥帳。</br> “今夜子時,伏虎嶺,盼君一晤。戰(zhàn)云揚敬上!”慕容朝歌念出清早時莫名出現(xiàn)在門前床旁的手書,揚眉一笑,“哥哥,那戰(zhàn)云揚還真約我們私下里見面呢。”</br> “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他這算是通敵吧?”鐵達(dá)木撓撓頭,“屬下覺得,這一定是個陷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