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唱著一支孤獨(dú)的歌,在荒野聽如風(fēng)箏
第四章她唱著一支孤獨(dú)的歌,在荒野聽如風(fēng)箏
{這世間雖有千百種愛的詮釋,可對她來說,愛一個人就是,明知愛他會令自己傷筋動骨,卻依舊無法停止。
愛是情不自禁,不由自主,他靜靜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說,你就想朝他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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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jìn)酒店,大堂值班經(jīng)理就朝他們走了過來,“顧小姐,傅先生,阮董來了,在等你們。”
阮阮一愣。
外公怎么來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臉色微變。
經(jīng)理領(lǐng)他們上去,進(jìn)了電梯,阮阮按了他們住的樓層數(shù),說:“我想先回房間去洗個臉,十二,你等我,我們一起上去。”
站在浴室里的鏡子前,看著鏡中人蒼白的面孔,她從包里翻出一支口紅。
她是從不化妝的,這支口紅是風(fēng)菱去年圣誕節(jié)時送她的禮物,兩人一人一支,一模一樣的。
她就在圣誕節(jié)那天用過一次。
這支口紅顏色很嬌艷,她抹在毫無血色的嘴唇上,令她的氣色瞬間好了許多。
她伸手捏了捏臉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然后轉(zhuǎn)身走出去。
傅西洲看到她擦得嬌艷的紅唇,愣了愣,蹙眉說:“這個顏色太艷了,不適合你。”
阮阮低了低頭,說:“走吧。”
阮榮升在酒店頂層有專門的休息室,阮阮推門進(jìn)去,他正站在落地窗邊,背對著他們,對他們的招呼聲置若罔聞。
阮阮走到他身邊,笑著問:“外公,您怎么突然來了啊?
也不說一聲。”
阮榮升沒有接腔,轉(zhuǎn)身拿起書桌上一摞東西,“啪嗒”一聲,重重地砸在桌面上,他望向傅西洲,怒道:“你給我解釋下,這些是什么?”
阮阮離書桌很近,一眼掃過去,散落在桌面的數(shù)張照片全數(shù)映入眼簾。
其中一張照片,同她手機(jī)上收到的那條彩信,一模一樣。
她身體忍不住微顫了下,咬緊嘴唇,如她所猜測的那樣,外公果然也知道了,他是為此而來。
傅西洲走到桌邊,拿起那摞照片。
他臉色瞬間就變了。
照片里的人物與場景,他一點(diǎn)也不陌生。
醫(yī)院的門口,他從救護(hù)車上抱下一個年輕女子,女子臉色慘白,緊閉著眼,長長的卷發(fā)垂落在他手臂。
他抱著她匆匆走在醫(yī)院大廳里。
他在窗口辦理住院手續(xù)、繳費(fèi)。
他低著頭在手術(shù)同意書上簽字。
他倚在手術(shù)室外的走廊窗臺上抽煙……一張張照片,一幀幀連拍,將他一系列的表情都生動地抓拍了下來。
照片右下角有顯示拍照時間,正是他們舉行婚禮的那天。
房間里一時靜得可怕。
阮榮升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說你沒能出席婚禮,是因?yàn)槟銒寢尦鍪铝恕?br/>
這照片里的人是你媽媽?
傅西洲,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有個比你還年輕的媽媽了!”
他指著傅西洲,手指發(fā)抖,臉色因憤怒而微微潮紅。
兩個男人離得很近,阮榮升的手指都快掃到傅西洲的臉上。
阮阮走上前,擋在傅西洲身前,“外公,您先別生氣,您身體才剛好呢,別氣壞了身子。”
阮榮升瞪她:“你給我讓開!”
她站著不動,側(cè)身從傅西洲手里拿過那摞照片,一張一張看過去,然后抬起頭沖阮榮升笑著說:“您就為這幾張照片這么生氣啊?
我知道這件事呀,西洲已經(jīng)跟我解釋過了。”
她的語氣又輕松又隨意。
傅西洲一怔。
阮榮升也是一怔:“你知道?”
她依舊笑著:“是啊,我知道。
而且,也是我讓他跟您說,他之所以沒能出席婚禮,是因?yàn)樗麐寢尦隽耸隆?br/>
外公,您別怪他,要怪就怪我吧。”
她低了低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
她背對著他,傅西洲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低頭溫順的瘦削背影,令他心里忽然就有點(diǎn)難受。
阮榮升沉吟了下,厲聲說:“丫頭,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
阮阮握緊手指,抬起頭來,直視著老人宛如豹子般的凌厲眼神,“撲哧”笑了。
她靠過去拽著他的手臂:“外公,您干嘛呢,玩心理戰(zhàn)呀?
別說我啦,任何人在您的眼神下,都會主動投降的!”
她其實(shí)很少對阮榮升撒嬌,她也不擅長做這種事,但此時此刻,她顧不得了,也別無他法。
見她這樣,阮榮升表情柔和了一點(diǎn),外人都傳他冷酷,就連對唯一的孫子都毫不手軟,確實(shí)是這樣,但對阮阮這個外孫女,卻是個例外。
他望向沉默不語的傅西洲,哼道:“我不是小女孩兒,別以為三言兩語就可以把我糊弄過去。”
他指著照片,“你說,這女人到底是誰?”
傅西洲剛想開口,就被阮阮打斷了。
“啊……”她低呼一聲,手捂著腹部,弓著身子蹲在地上,神色痛苦。
“阮阮?”
傅西洲蹲下身去,扶著她的肩膀。
“丫頭,你怎么了?”
阮榮升急問。
“我……肚子……好痛……”她說得極為吃力。
阮榮升急聲吩咐:“快,快,把她抱到床上去。
趕緊叫醫(yī)生。”
傅西洲抱起她正準(zhǔn)備送到臥室的床上,阮阮忽然抓住他的手,在他手臂上使勁掐了下,微喘著氣說:“外公……我要回我的房間……”
傅西洲一愣,然后全明白了。
阮榮升不疑有他,只說:“那快抱她下去,我打電話叫醫(yī)生。”
出了門,一切疼痛癥狀自動消失。
她舒了口氣,想下來,卻被傅西洲緊緊抱住。
他一言不發(fā)地抱著她走進(jìn)電梯,下樓,進(jìn)房間,然后放到床上。
她躺在柔軟的被子里,讓繃緊的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放松下來,她閉眼,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不擅長撒謊,更別說在阮榮升面前演戲了,她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如果再不離開,她真的擔(dān)心自己無法繼續(xù)演下去了。
心里明明那么難過的啊,還要假裝微笑,這實(shí)在太難了。
她睜開眼,對上傅西洲的視線。
他坐在床邊,正眨也不眨地望著她,幽深的眸中,看不清他的情緒。
她輕輕地開口:“你知道嗎?
這是我第一次對外公撒謊。”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我最討厭的就是謊言,沒想到我自己有一天竟然也可以如此自如地說。
我忽然發(fā)現(xiàn),有的時候,謊言能讓事情變得簡單。”
“對不起,阮阮。”
傅西洲低聲說,他雙手掩面,這句“對不起”連他自己都覺得無力,他似乎總是在對她說對不起,可仍舊一次又一次帶給她傷害。
“那些照片……”
“十二!”
她打斷他,“醫(yī)生怎么還沒來?
我是真的有點(diǎn)兒難受,大概是昨晚露營的時候著涼了,你先去幫我買點(diǎn)感冒藥,好不好?”
“阮阮……”
“快去啦,酒店附近就有個藥房。”
她翻了個身,用被子蒙過半張臉:“我頭暈,我先睡一會兒。”
他沉默地看著她,過了很久,才起身去買藥。
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房間里,阮阮從被子里探出頭來,她望著屋頂,呆呆發(fā)怔。
她承認(rèn),自己就是個膽小鬼。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聽到他的解釋。
照片上那個女人是誰?
她瘋了般想知道,可她又那么害怕聽到答案。
能讓他拋下他們的婚禮而趕過去的女人,答案不言而喻。
她閉了閉眼,強(qiáng)忍了許久的淚水,終究不爭氣地滑落下來,打濕了枕頭。
她不是沒仔細(xì)想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她的熱情,他的冷淡,她的鄭重,他的漫不經(jīng)心。
她以為他性格如此,總有一天,她會打動他。
她想過很多種情況,但卻從沒有想過最最重要的一點(diǎn),也許曾想過,但她選擇了忽略,那就是,他并不愛她。
直至這一刻,她才忽然醒悟。
原來,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另外一個女人的位置。
可是,令她更痛的是,她明知如此,卻依舊無法不去愛他,無法放開他。
“愛”這個字,寫起來如此簡單,這世間卻有千百種詮釋,別人是怎樣的她不清楚,可對她來說,愛一個人就是,明知愛他會令自己心痛、落淚、傷筋動骨,卻依舊無法停止。
愛是情不自禁,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一件事。
他靜靜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說,你就想朝他走過去。
傅西洲站在藥柜前,導(dǎo)購小姐殷勤詢問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他心里有點(diǎn)亂。
他以為她會質(zhì)問,會發(fā)脾氣,可她卻什么都沒做,甚至在她外公面前撒謊維護(hù)他,最后選擇了逃避與緘默,這令他更難受。
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神游。
掏出手機(jī),他看了眼來電顯示,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走到藥店外面,才按下接通鍵。
輕笑聲透過電流傳過來:“我親愛的弟弟,可還滿意我送你的結(jié)婚大禮?
雖然有點(diǎn)遲了,但我總算也沒食言呢。”
傅西洲咬牙切齒:“傅、云、深!”
如他所料,那些照片,是他讓人偷拍的。
“不用太感謝我哦!應(yīng)該的。”
“有什么沖我來,我警告你,別動她!”
“喲,這話一聽,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對她多深情呢!阮家那小姑娘,就是被你這種假惺惺的態(tài)度蒙蔽了雙眼吧。”
傅西洲冷聲說:“很好,你沒忘記,她是阮家的。
你以為你對她動手,阮老會放過你?”
傅云深繼續(xù)笑著說:“我想,阮老應(yīng)該會感謝我吧,幫他識清你的真面目。”
他頓了頓,嘆息般地說:“我親愛的弟弟啊,這世上怎么會有兩全其美的好事呢,又想佳人在懷,又想事業(yè)得力……”
傅西洲狠狠地按了掛斷鍵。
回到酒店房間,阮榮升同醫(yī)生正準(zhǔn)備離開,雖然看見了他手里的藥袋,但他還是忍不住責(zé)怪道:“明明知道阮阮不舒服,你還讓她一個人待著。”
他還沒說什么,阮阮的聲音就從臥室里傳出來:“外公,是我讓他去幫我買藥的。”
“你呀!懶得管你了!”
阮榮升氣呼呼地離開了。
他倒了開水,拆開藥片,喂到她嘴里。
阮阮皺著眉吞下藥片,“好苦啊。”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有點(diǎn)發(fā)熱了,她的臉色也比之前更蒼白,“感覺怎么樣?
要不要去醫(yī)院?”
她搖頭:“不要。
剛剛醫(yī)生也看過了,只是有點(diǎn)小感冒而已,吃顆藥睡一覺就好了。
我討厭去醫(yī)院。”
他幫她蓋好被子,“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
他起身的時候,她忽然伸手拉住他:“十二。”
她往床里面移了移,仰頭望著他,大概是生病的緣故,她的聲音嬌嬌的:“你陪我。”
“好。”
他上床,順手將床頭的臺燈關(guān)掉,還是傍晚的光景,但因?yàn)榉畔铝撕裰氐拇昂煟瑹粢魂P(guān),房間里立刻漆黑一片。
他們并排躺在床上,阮阮拉著他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她也沒有靠近他,就只是那樣牽著他的手。
她手心溫?zé)幔闹讣鈪s是涼涼的,她握著好久,卻怎么也握不熱。
她沒有說話,他也沒有開口。
靜謐漆黑的空間里,只有彼此綿長的呼吸聲。
良久,她低低的聲音響在他耳邊。
“十二。”
“嗯。”
“僅此一次。”
他知道她在說什么,沉默地等待著她的下文。
“我這個人很笨的,決定相信一個人后,就會一直相信他。”
“所以,請你不要再騙我。”
“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不要。”
他聽到了哽咽聲,雖然她已經(jīng)竭力在控制,但她的淚水不可遏制地涌出來,洶涌地爬滿了她整張臉龐。
她咬緊唇,任眼淚在黑暗中肆無忌憚地流淌。
忽然,她臉上一重,他的手掌覆在她臉上,接著,她整個人都被他撈到了懷里。
他抱著她,閉了閉眼,沉沉的聲音響起在她頭頂:“好,我答應(yīng)你。”
人在某種特定的情境下,很容易就走神,做出一些連自己都覺得意外的事情來。
后來傅西洲總在想,那個傍晚,自己為什么會對阮阮許下那樣一個承諾。
要知道,謊言在一開始就在他們的世界里存在了,而在往后,要做到永遠(yuǎn)不對她撒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也不能說,這幾乎是讓他把自己赤裸直白地敞開在她面前。
于他來講,這真的是個非常非常沉重的承諾。
但他在那一刻,聽到她輕如羽毛般的聲音,聽到她壓抑的哽咽,手掌覆在她洶涌的淚水上,她蜷縮在他的懷抱里、緊緊地抱著他時,她傳遞而來的那種信任與依賴,令他走了神,令他心里忽然變得特別柔軟。
而說出那個承諾的男人,仿佛是靈魂出竅的另一個他。
而阮阮,因?yàn)樗膿肀В约斑@個承諾,她再一次選擇了原諒。
她要的真的不多,只是難過時的一個懷抱。
這個傻傻的女孩兒,只要給她一點(diǎn)點(diǎn)溫情,她就可以在傷害中滿血復(fù)活。
阮阮的感冒不是很嚴(yán)重,吃了藥,睡一覺起來,就恢復(fù)了。
她去學(xué)校交論文初稿,她的成績雖然不是最拔尖的,但這四年來,從不缺課,每次作業(yè)也交得及時又完成得還不錯,加上她性格溫婉安靜,帶她的林教授對她印象很好,見了她,就忍不住多聊了幾句,見她沒有留校考研的打算還有點(diǎn)惋惜。
“以你的成績,努力一下,升本校研究生完全沒有問題的。”
林教授說。
阮阮說:“我想回老家。”
林教授表示理解:“那工作呢?
你有什么打算?”
很多大四生不是在實(shí)習(xí),就是已經(jīng)簽下了單位。
“蓮城有中南地區(qū)最大的花卉培育基地,我想去那里工作。”
林教授說:“你說的那個基地,我有個老同學(xué)正好在那里工作,要不要我?guī)湍銓憘€推薦信?”
阮阮搖頭:“謝謝老師,不用了,我想自己先投簡歷試試看。”
這個安安靜靜的女孩子,真的是讓她刮目相看,從來都是不卑不亢,不奉承也不強(qiáng)爭,林教授欣慰地點(diǎn)點(diǎn)頭:“論文我看了再聯(lián)系你吧。”
阮阮轉(zhuǎn)而去了女生宿舍。
自從她與傅西洲重逢后,就長時間待在了蓮城,宿舍里其他三個女孩子在大四下學(xué)期紛紛找到了實(shí)習(xí)的單位,也很少待在宿舍里。
她與她們的關(guān)系,和睦但不親密,就連她結(jié)婚,都沒有告訴室友們。
她看起來很好相處,會加入女生們的話題,誰需要幫忙只要在她能力范圍內(nèi)的她二話不說,但卻再也沒有人能如同風(fēng)菱一般,走進(jìn)她的內(nèi)心深處,與她無話不談。
這么多年來,她只得風(fēng)菱一個密友,但于她來說,足夠了。
宿舍里如她所料,沒有人在,四張床位,只有一張下鋪是鋪著被子的,但看情形,它的主人也有好多天沒有回來住過了。
陽臺上她們一起種植的盆栽,倒是依舊郁郁蔥蔥的。
阮阮在宿舍里轉(zhuǎn)悠了一圈,給所有的植物一一澆過水,然后將宿舍打掃了一遍,才離開。
她下樓,去宿管處退了宿舍鑰匙。
她站在小徑上,回頭望著這棟住了快四年的房子,離愁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涌了上來。
再見了,我的青春時光。
傅西洲與阮阮當(dāng)天下午就飛回了蓮城。
剛下飛機(jī),傅西洲就接到傅凌天的電話,讓他帶阮阮回傅家老宅吃晚飯。
婚禮一事,傅家自知失禮,但以傅阮兩家在蓮城的聲望,隔著幾天又補(bǔ)辦一場婚禮,也是不太可能的。
因此傅凌天才會親自在家設(shè)宴,向阮家賠罪。
傅西洲說:“我先回公司處理點(diǎn)事情,你也回家把要搬過去的東西收拾一下。
我晚點(diǎn)過去接你。”
阮阮點(diǎn)點(diǎn)頭,其實(shí)要搬去他們新家的東西在婚禮前一晚就都收拾好了,她的東西不多,就一些隨身衣物。
司機(jī)先送傅西洲回公司,下車時,阮阮忽然叫住他。
他問:“怎么了?”
她朝駕駛室望了眼,而后伸手摟住他的脖子,飛快地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他身體一僵。
她已迅速退開,低著頭輕聲說:“我等你。”
風(fēng)菱聽說她晚上要出席家宴,便主動跑過來幫她選衣服與化妝。
阮阮覺得她有點(diǎn)隆重了,一家人吃個飯而已,干嘛還要特意打扮啊?
風(fēng)菱瞪她一眼:“就說你傻吧,傅家那種家庭,最注重臉面,哪怕在家吃飯,那也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這是禮儀!”
她頓了頓,說:“更何況,這也算是給你與傅西洲補(bǔ)的一個小儀式吧,正式見家長呢!你必須漂亮!”
“真麻煩。”
阮阮受不了地坐下來任她折騰。
風(fēng)菱幫她帶了件裙子來,草綠色長裙,款式簡潔卻不失精致,不會顯得很成熟,但也不失淑女風(fēng)范,純粹的綠色很襯阮阮細(xì)白的皮膚。
齊肩黑發(fā)披散下來,安安靜靜的秀逸,仿佛初夏里一抹清風(fēng)。
風(fēng)菱忍不住“哇”了一聲:“快請我做你的私人設(shè)計(jì)師吧,大小姐!”
阮阮嗔道:“才華橫溢的風(fēng)大設(shè)計(jì)師,我可請不起哦!”
她扯了扯裙子,渾身不自在:“還是襯衣牛仔褲舒服啊。”
風(fēng)菱白了她一眼,幫她整了整裙子,摸著她細(xì)瘦的腰身說:“怎么感覺你又瘦了?
還有臉,感覺也瘦了。
人家度蜜月回來都是面色紅潤,你怎么氣色這么不好啊?”
風(fēng)菱想到什么,附在阮阮耳邊壞笑道:“你家老公虐待你了?
瞧你這小身板……”
“什么呀!”
阮阮的臉忍不住紅了,瞪著風(fēng)菱,“你呀,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太想我了,所以覺得我這也瘦了那也瘦了。”
“是啊是啊!”
風(fēng)菱哈哈大笑,忽然想起什么,“對了,你趕緊給你哥哥打個電話吧,他聯(lián)系不上你,就不停地找我,我都快被他煩死了。”
因?yàn)轭櫤阒箤@樁婚禮的反對,以及他對傅西洲的態(tài)度,阮阮離開后就一直沒有同他聯(lián)系。
這下被風(fēng)菱說起來,她倒真的有點(diǎn)內(nèi)疚了。
電話打過去,她剛叫了句“哥哥”,顧恒止就在那端哼道:“哥哥?
誰是你哥哥啊?
別亂喊。”
“好啦,我親愛的哥哥,我知道你最最最最好啦,我錯了,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也只有在顧恒止面前,她才用這種小女孩般的語氣撒嬌,仿佛小時候那樣。
風(fēng)菱在一邊聽得直抖雞皮疙瘩。
每次犯了錯或者有求于他,她總是用這樣的語氣,偏偏顧恒止拿這個時候的她最沒有辦法,毫無抵抗力,他在心底嘆口氣,這些天來所有的壞情緒頃刻都消失了。
他惡狠狠地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臭丫頭!”
阮阮知道他是原諒了她,嘻嘻一笑:“哥哥教訓(xùn)的是!”
“今晚請我吃大餐謝罪,哼!”
顧恒止說。
阮阮說:“今晚不行,傅西洲的爺爺請吃飯,我外公也在,我不能缺席的。”
顧恒止一聽,什么都沒說,“啪”的一聲就掛掉了電話。
半個小時后,顧恒止出現(xiàn)在阮家。
他看到阮阮換好了禮服,還特意化了個淡妝,神色更冷了幾分。
他對正在收拾化妝包的風(fēng)菱說:“風(fēng)菱,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跟阮阮有話說。”
“哥哥,叮當(dāng)又不是外人。”
阮阮皺眉,其實(shí)顧恒止想說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風(fēng)菱拉了拉她:“阮阮,你們聊吧,我先走了。”
阮阮看著顧恒止,嚴(yán)肅又鄭重地說:“哥哥,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我不想聽。”
顧恒止提高聲音:“阮阮!”
“那個人,是我自己選擇的。
這樁婚姻,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哥哥,請你尊重我,并且祝福我。”
她微微仰著頭,神色堅(jiān)定。
他看著她,眼前這個一臉倔強(qiáng)的女子,真的是他心里那個任何時候都淡然、散漫,對很多東西都不爭、無所謂的小丫頭嗎?
這一刻的她,令他覺得好陌生。
一腔說辭,忽然就變得很無力。
他轉(zhuǎn)身,甩門離去。
“哥哥……”阮阮嘆了口氣,她知道他是擔(dān)憂她,心疼她,可是,很多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顧恒止將車開得飛快,傍晚時分的蓮城,主干道上的交通已經(jīng)開始擁堵,他被堵在路中間,看著前面長長的車隊(duì),不耐煩地狂按喇叭,可車子依舊以龜速在移動。
他猛拍了下方向盤,掏出煙盒點(diǎn)了支煙。
在煙霧繚繞中,他深深呼吸,心里的煩悶卻依舊不減。
他微微閉眼,便想起阮阮倔強(qiáng)的臉。
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心里那個小丫頭已經(jīng)悄悄長大了。
他一直把她當(dāng)做小女孩般照顧、呵護(hù)、寵愛,他一直對自己說,她還小,再等等,再等等。
可最后,等來的卻是,她欣喜地對他說,哥哥,我要結(jié)婚了。
猶如一記驚雷,將他的心炸了個鮮血橫流。
他掏出手機(jī),撥通一個電話:“喂,下班沒有?
喝一杯?”
電話那端不知道說了什么,他苦笑著說:“就當(dāng)陪哥們兒,算我欠你個人情。
嗯,老地方見。”
他跟著車流慢慢移動,抵達(dá)約定的小酒館時,已是華燈初上。
這是一家日式小酒館,環(huán)境清雅、安靜,照明用的是日式酒屋常見的燈籠,溫暖的燈光撲下來,令人放松,這里有最正宗的清酒與日本料理。
顧恒止很喜歡這里,想喝一杯的時候,都會與朋友約在這里。
他約的人已經(jīng)到了,臨窗而坐,正望著窗外,端著一杯酒小酌。
“在想什么呢,傅情圣!”
他拉開椅子,在對面坐下來。
傅希境回過頭來,打量了他一眼:“誰惹我們顧大少心情不好了?”
竟然以“欠你個人情”求他陪他喝一杯。
顧恒止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飲了一口,說:“阿境,沒想到我們有一天竟然還做了親戚。”
“嗯?”
傅希境愣了下,而后才恍然,哦,剛剛嫁入傅家的那個小丫頭姓顧,似乎是顧恒止的堂妹。
而傅西洲,說起來,也算是他的堂哥。
傅凌天與傅希境的爺爺是堂兄弟,商業(yè)世家,利益至上,上一輩就有些恩怨,蓮城傅氏是個大家族,但一代代下來,又有各自的事業(yè)領(lǐng)域,交集不大,血親關(guān)系漸漸就變得淡漠了。
他嘆道:“是啊,繞來繞去都是親。”
顧恒止問:“傅西洲那個人,你了解嗎?”
原來找他喝酒是幌子,實(shí)是打探情報(bào)。
傅希境挑眉:“怎么?
怕你妹子吃虧?”
顧恒止冷聲說:“新郎在婚禮上逃婚,吃的虧還不大嗎?”
因?yàn)槌霾盍耍菆龌槎Y傅希境并沒有去參加,但這事情被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他自然也聽說了。
傅希境說:“我跟傅西洲沒怎么打過交道。
但是,圈子也就這么大,多少有所耳聞。
用一句話形容他,傅西洲這個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對別人狠的人并不可怕,而連對自己都能狠得下心的人,才真正可怕。
顧恒止眸色一沉,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
抬手,他一口喝掉杯中的酒,放下杯子時,神色已恢復(fù)往常那種嬉皮笑臉,轉(zhuǎn)移了話題:“聽說你還在找你那個小女友,有消息了沒?”
傅希境動作微頓,神色黯了黯:“沒有。”
顧恒止勾了勾嘴角,搖頭:“這都找了有三四年了吧,嘖嘖,你還真是個情圣!”
“你還喝不喝酒了?”
傅希境瞪他一眼。
“喝,不醉不歸!”
站在別墅外,阮阮打量著這一片燈火輝煌,暗暗咋舌,真是奢華呀!這么大的屋子,住著該有多清冷啊,她喜歡小一點(diǎn)的房子,空間夠用就好,她在廚房里做飯,探出頭就可以看到他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或者她一喊,書房里的他就能聽到,跑出來。
有個大陽臺是最好的,她就可以養(yǎng)花。
阮阮這是第二次來傅家老宅,第一次是傅西洲對她求婚后,他帶她來見傅凌天,那時候她還傻傻地問,為什么我們是見你爺爺,你爸媽呢?
她還記得當(dāng)時他的反應(yīng),本就沒什么表情的臉上,更冷了幾分,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她說,傅家的事情,一向由我爺爺做主。
她雖好奇,但也沒有多問。
后來她從外公口中得知他的身世,說起傅西洲的父親傅嶸,外公臉上帶著淡淡的鄙夷,口氣也有點(diǎn)不屑,說,他們傅家的男人,個個都是厲害角色,除了傅嶸,懦弱!
傅嶸是否懦弱阮阮不好妄下斷言,畢竟她只見過他一次,傅西洲的眉眼跟他父親很像,只是傅西洲更顯冷峻凌厲,而傅父柔和多了。
他們一起吃了頓飯,他對她很和氣,找話題跟她聊天,他也很想跟傅西洲多說幾句話,可傅西洲對他卻始終冷淡,甚至有點(diǎn)不耐煩。
至于傅家的正牌夫人姜淑寧與傅西洲的大哥傅云深,她從未見過。
阮阮想起外公說的話,傅夫人是個很厲害的角色,你跟她能不碰面就別碰面,還有傅云深,千萬別惹他。
她還記得自己當(dāng)時笑話外公太草木皆兵,她又不住在傅家老宅,她的性格又懶,最不喜歡跟人爭,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和平共處就好了。
阮榮升嘆口氣說:“你啊你!還是太天真了!”
剛走進(jìn)屋子,就聽到朗朗的笑聲,也不知傅凌天跟阮榮升說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兩個人都開懷不已。
傅凌天看到他們,說:“喲,阮老,兩個正主兒終于來了。”
阮阮走過去,先叫了聲外公,阮榮升指著傅凌天,嗔罵道:“你這丫頭,還不快叫人。”
阮阮望著傅凌天,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開口喊道:“爺爺。”
“哎!”
傅凌天朗聲應(yīng)了,從茶幾上取過一個文件袋,遞給阮阮:“給,結(jié)婚禮物,本來婚禮那天就應(yīng)該給你的。”
他瞪了眼傅西洲,說:“是西洲渾蛋了,丫頭,我會幫你教訓(xùn)他的。”
阮阮接過:“謝謝爺爺。
不過,請爺爺別再責(zé)怪西洲,我已經(jīng)懲罰過他了。”
傅西洲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別開眼。
傅凌天朗聲對阮榮升贊道:“你這個丫頭啊,懂事!”
他轉(zhuǎn)頭吩咐保姆阿姨:“去叫他們過來,準(zhǔn)備開飯。”
傅家老宅的三棟房子,傅凌天住一棟,傅嶸夫婦住一棟,傅云深住一棟,但平時吃飯卻是在一起的,這也是傅凌天的要求,不準(zhǔn)單獨(dú)開伙。
一會兒,傅嶸走了進(jìn)來,見了阮阮,也給她遞了一份禮物,是一只首飾盒。
傅凌天見只有他一個人,便問:“淑寧呢?”
傅嶸說:“她說有點(diǎn)不舒服,不吃晚飯了。”
傅凌天哼道:“不舒服?
下午還好好的!我說過的,這是家宴,必須出席!”
傅嶸訕訕的,不敢接話。
傅凌天吩咐保姆:“你再去叫她!”
過了一會兒,保姆回來,怯怯地說:“夫人已經(jīng)睡下了。”
傅凌天臉色更難看了,怒斥道:“她真是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
氣氛一時變得有點(diǎn)僵。
阮阮望向傅西洲,見他神色不變,淡然地喝著茶。
她又望向外公,阮榮升臉色不虞,但下一秒,他笑了起來,抬手對傅凌天說:“算了,傅兄,既然兒媳婦不舒服,就別勉強(qiáng)了。
今天是家宴,沒那么多規(guī)矩。”
傅凌天說:“阮老,讓你見笑了。”
他又問保姆:“云深是怎么回事?”
話剛落,就有個聲音插進(jìn)來:“抱歉,我來晚了。”
阮阮聞聲望過去,看到來人,第一反應(yīng)就是愣了愣。
那人也正望著她,眼神直接、熾熱,帶著打量。
阮阮趕緊回神,低了低頭,為自己赤裸裸的驚詫眼神感到羞愧。
從沒有人告訴過她,傅云深是坐在輪椅上的。
“阮阮,叫人,這是我……大哥。”
傅西洲攬了攬她的肩膀。
阮阮抬眼,神色已恢復(fù),微笑著開口:“大哥好。”
“弟妹,久仰啊!”
傅云深勾了勾嘴角,輕笑,不知怎么的,阮阮覺得那笑里意味太多,而他的眼神,審視的意味很濃,令她有點(diǎn)不舒服。
她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
傅凌天起身:“我們?nèi)ビ貌桶桑罾希垼 ?br/>
晚餐很豐盛,傅家的廚師有好手藝,阮阮埋著頭專心于美食。
反正餐桌上討論熱烈的話題她不懂,也不感興趣,說的都是商場上的事。
她零零散散地聽了些,才知道原來外公在凌天日化集團(tuán)有股份。
阮氏做酒店起家,如今稱得上是蓮城酒店行業(yè)的老大,連鎖店遍布全國甚至國外也有。
沒想到在日化行業(yè)他們也有涉足。
不過這些她不懂,也不關(guān)心,那是男人們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里,她發(fā)現(xiàn)傅西洲能言善道,跟生活中他的沉默與清冷完全不一樣。
她偷偷打量他,見他侃侃而談時篤定自信的模樣,忍不住就花癡了一下下,這個時候的傅西洲,真的很迷人呢!
她側(cè)頭,就撞上坐在她對面的傅云深的視線,他正饒有興趣地盯著她,似笑非笑。
她皺了皺眉,低下頭去,繼續(xù)吃菜。
她不喜歡傅云深。
哪怕她只跟他講過一句話,并不了解他,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飯后傅凌天泡了茶,繼續(xù)餐桌上未完的話題,阮阮其實(shí)想離開了,但又不好拂了外公與傅西洲的興致,她無所事事,就提出去外面花園里散步,順便參觀下別墅。
傅家的花園很大,被打理得很好,花團(tuán)錦簇的,很美,只是,阮阮覺得大得有點(diǎn)冷清了,被明亮的路燈照著,冷艷不可方物。
她還是喜歡風(fēng)家的小花圃,擁擁擠擠地盛開在一塊,人間煙火的小熱鬧,覺得溫暖。
她轉(zhuǎn)了一圈,正打算進(jìn)去,轉(zhuǎn)身,就看到迎面滑動著輪椅過來的傅云深。
傅家的花園小徑?jīng)]有鋪常用的鵝卵石,而是一條平坦的水泥路,輪椅滑動起來很方便,輕輕的滾動聲,在安靜的夜色里尤為凝重。
這里只有一條路,阮阮想躲開也沒有辦法,索性慢慢走過去。biqubu.net
“大哥也來散步呀。”
就算不喜歡他,基本的禮儀她還是懂的。
傅云深不答她,指著不遠(yuǎn)處的璀璨燈火,說:“那屋子里,看起來是不是特別明亮,特別溫暖?”
阮阮沉吟了下,如實(shí)回答:“是。”
傅云深輕笑了一聲,抬眸望著她:“可實(shí)際上,誰知道呢!”
阮阮沒做聲。
他繼續(xù)說著:“人也是一樣,表里不一的。
不,人心可比房子復(fù)雜多了。
所以呀,阮家小丫頭,你可得睜大眼睛,仔細(xì)看清楚了,不要被表面所迷惑。”
說著他還嘆息了一聲。
阮阮皺眉:“我姓顧。”
傅云深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對,你姓顧,但你的外公是阮榮升。”
“你到底想說什么?”
“沒什么,送你一句警示名言而已。”
他眨眨眼:“新婚禮物。”
“阮阮?”
傅西洲的聲音忽然響起。
阮阮回頭,看到他正朝這邊走過來,她朝他揮揮手。
傅云深說:“弟妹,不介意幫我一下吧?”
他指了指輪椅。
阮阮還沒開口,這時傅西洲已經(jīng)走到她身邊了,他攬過她,替她拒絕道:“我?guī)湍憬腥恕!?br/>
傅云深挑眉:“這么急著找來,怎么?
怕我欺負(fù)小丫頭啊?”
傅西洲淡淡地說:“以大哥的雅量,當(dāng)然不會欺負(fù)一個小姑娘。
阮阮,我們回家了。”
“嗯。”
阮阮對傅云深點(diǎn)點(diǎn)頭:“大哥,再見。”
她牽過他的手,快步離開。
她一點(diǎn)也不想跟傅云深繼續(xù)待下去。
他的話里似有深意,卻又句句虛虛實(shí)實(shí)的。
她很不喜歡。
傅云深望著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他輕攬著她,她依偎著他,遠(yuǎn)遠(yuǎn)看去,好一對情濃意濃的愛侶。
可實(shí)際呢?
他側(cè)目望一眼屋子里連綿的璀璨燈火,看起來多么溫暖啊,他卻從未感覺到一點(diǎn)點(diǎn)暖意。
“十二。”
他專心開著車,“嗯”了聲。
阮阮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說出來:“以后,我們能不能少來這邊吃飯?”
傅凌天的專制,傅嶸的軟弱,裝病缺席晚餐的傅夫人,以及傅云深莫名其妙似是而非的話與探究的眼神。
阮阮這個時候才終于有點(diǎn)明白了外公所說的話,傅家啊,太復(fù)雜了。
而她,最怕麻煩與復(fù)雜的事情。
傅西洲又“嗯”了一聲,“我也是這個意思。”
“十二,你真好!”
阮阮傾身,開心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下。
“你……我在開車呢!”
傅西洲微愣,偏頭掃了她一眼,不過語氣卻不是真的氣惱。
親密的動作,她做起來,好像越來越自如了呢。
她低了低頭,偷笑。
他們結(jié)婚前,阮榮升讓人帶阮阮去看房子,別墅、洋房、江邊高層,蓮城的樓盤隨便她挑,送她做嫁妝。
阮阮拒絕了外公的好意。
傅西洲有一套江邊公寓,三居室的小躍層,臥室里有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江岸風(fēng)光一覽無余,視野開闊。
他們確定關(guān)系后,她去過一次,坐在寬大的露臺上。
看夕陽緩緩落進(jìn)江面,風(fēng)徐徐吹來。
她瞬間就喜歡上這個房子。
更重要的是,這是他生活多年的地方,家里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他的氣息。
她才不要再去住一個更大更空曠卻冷冰冰的新房子呢!
“十二。”
“嗯。”
阮阮看著緩緩上升的電梯,說:“我忽然有點(diǎn)兒緊張。”
他望她一眼:“緊張什么?”
她仰頭看著他,小聲地說:“馬上就要到我們的家了呀,又期待,又緊張。”
他不禁失笑:“你呀,還真是個小姑娘呢!”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連自己都沒發(fā)覺,那表情與動作有多自然親昵。
阮阮嘟囔:“是真的嘛。
叮當(dāng)說,女孩子這一輩子,有兩個家,一個是從小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家,另一個呢,就是嫁人后,與愛人的家。
你住在這個家的時間,遠(yuǎn)比父母的家更長更久。
這是我要生活一輩子的家啊,十二,我當(dāng)然期待又緊張。”
一輩子的家……
傅西洲怔了怔,一輩子,多么漫長、遙遠(yuǎn)、未知。
而她,卻這么輕易地說出來,這是我要生活一輩子的家啊。
她對他的信任與依賴,到了如此地步。
他看著她,忽然就沒了語言。
電梯“叮”一聲,到了。
他打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情不自禁地說道:“請進(jìn),傅太太。”
阮阮一左一右提著兩個行李箱,她堅(jiān)持要自己拿進(jìn)去。
她抬頭,對他俏皮一笑:“是,傅先生。”
她將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掛進(jìn)主臥里的衣帽間,他的衣服移到左邊,她的占據(jù)右邊地盤,她撥了撥,一一整理好。
她退開一點(diǎn)點(diǎn),看著他的衣服與她的親密地并列在一起,嘴角微微翹起來。
她換了新的被套床單,嗅著床單上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仿佛還帶著一點(diǎn)他身上的味道,她忍不住開心地在床上打滾,頭埋進(jìn)枕頭里,深深深深呼吸。
“你在干嗎?”
他洗了澡出來,訝異地看著她的怪異姿勢。
她彈起來,嘻嘻笑:“沒什么!我去洗澡!”
一溜煙跑到浴室去。
洗完澡出來,她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走到露臺上,已經(jīng)過了立夏,氣候漸漸回暖,夜晚的風(fēng)微涼但是不冷。
臨近月中,夜空中一輪圓月,月色盈盈地照在河面,映著波光粼粼,偶有貨船從江面駛過,汽笛嗚鳴聲響起,又很快遠(yuǎn)去。
公寓遠(yuǎn)離鬧市區(qū),很安靜,也沒有連綿閃耀的霓虹燈,因此這樣的月色,無比靜美。
這樣美的月色,她忽然好想喝酒。
她翻了翻冰箱,哇哦,有啤酒!她取出兩罐,到書房去找他,她晃了晃手中的啤酒:“十二,我想喝酒,你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他正在閱讀郵箱里的一份工作報(bào)告,看了眼屏幕上繁雜的數(shù)據(jù),又看了眼她明媚的笑臉與她手中的酒,他站起來,一邊說:“大晚上的喝什么酒。”
一邊已經(jīng)搶過她手中的啤酒罐。
她好笑地在他背后做了個鬼臉。
啤酒微微苦澀,阮阮其實(shí)不是特別喜歡,她喜歡口感純正樸實(shí)的米酒。
她喝了口啤酒,咋了咋舌:“好想念風(fēng)媽媽的手工米酒哦。”
傅西洲仰頭喝一大口酒,才慢悠悠地說:“不要貪心。”
“是!”
她大力點(diǎn)頭,與他的酒罐碰了碰:“干杯,為這月色!”
他失笑著搖頭。
一罐啤酒很快就喝完了,阮阮興致高,又跑去取,把冰箱里剩下的幾罐全抱了過來。
傅西洲曾見她大碗喝過米酒,知道她的酒量好著呢,也懶得管她。
她喝酒上臉,幾罐啤酒下肚,臉色就酡紅一片,其實(shí)沒醉,卻一副醉眼蒙朧的憨態(tài)。
她將腿盤起來,任身體縮在柔軟的單人沙發(fā)里,裹著毯子,歪著頭看他,對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我五歲的時候,爸爸媽媽空難去世,外公將我接到阮家,他是對我很好,在吃穿用度上從來都給我最好的,但他很忙,開不完的會,老是加班、出差,周末也經(jīng)常不在家,一個禮拜能跟他吃上兩頓飯,就很不錯了。
更別說能同你好好聊天、談心。”
“我從小就由家里的保姆照顧,而保姆,聽命于我舅媽。
在阮家,雖然我外公一言九鼎,但家里生活上的事情,都由我舅媽做主。
她不喜歡我,或者說,她很討厭我,從我第一天住進(jìn)阮家起,她就討厭我。
我也不知道我哪兒做錯了。
但后來我明白了,當(dāng)一個人討厭你時,就跟喜歡你一樣,是沒有原因的……”
“十二,你知道嗎?
我做夢都想擁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不管我多晚回去,可以不用脫掉鞋子小心翼翼地走路,我開心時,可以毫無顧忌地開懷大笑,我難過時,可以不用蒙著被子無聲地哭。”
“我呀,想在里面養(yǎng)花就種花,我的屋子里一年四季都有花香。
還要養(yǎng)一只小薩,小薩你知道嗎?
就是薩摩耶啦,微笑天使。
我有一次在公園里看到有人在遛小薩,真的好可愛呀!可是我舅媽討厭狗……”
“而遇見你之后,關(guān)于那個家,我希望里面還有你。”
“十二,謝謝你,愿意給我一個家。”
她微瞇著眼眸,平日里清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露臺上沒有開燈,只有月色淡淡地灑在她身上,像是籠著一層溫柔的光暈。
傅西洲微微仰頭,喝光最后一點(diǎn)啤酒,他起身:“很晚了,睡覺吧。”
他快步離開露臺,她的話語與構(gòu)造的那個世界,太過溫柔,這柔美的月色下,他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跌進(jìn)那個溫柔的世界里。
在他的記憶里,關(guān)于家,永遠(yuǎn)只有灰暗與冰冷,破舊的閣樓里,厚重的窗簾不分晝夜地放下來,狹窄昏暗的屋子里,混雜著松節(jié)油的濃烈氣味、廉價(jià)刺鼻的酒精味以及母親爛醉后嘔吐物的穢氣。
這些氣味,充斥著他的四季,彌漫著他的整個年少時光。
而愛情,于他來說,是年少時,他看到母親臉頰上永不離去的縱橫的眼淚,是母親沉溺在酒精麻痹帶來的短暫虛幻里,是母親一日比一日的消瘦蒼白,是她悲劇命運(yùn)的開始,令人衰敗,瘋魔,墜落深淵,萬劫不復(fù)。
他不相信,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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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diǎn)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yàn)檫@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hù)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jī)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shí)力強(qiáng)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jìn)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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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jìn)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