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紅艷凝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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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撫著胸口,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海蘭一向精細,照顧著永琪怎么會出錯?偏偏永琪一病,舒妃也身上不安。雖然懷了孕的女人腎氣弱是常事,可是掉頭發(fā)也厲害了些。”
瑞穗兒道:“那奴才回去一定提醒著,多請幾個太醫(yī)瞧瞧。”
如懿叮囑道:“舒妃這一胎不容易,仔細著點兒。”
這般懷著心事睡去,也不大安穩(wěn)。如懿昏昏沉沉地睡著,一會兒夢見嬿婉長袖翩翩,一會兒夢見永琪燒得通紅的小臉與海蘭焦灼的神情,一會兒是大把大把的黑色頭發(fā)散落,還有意歡驚惶的面孔。
如懿吃力地輾轉著身子,忽然背后一涼,驚醒了過來,才發(fā)覺冷汗?jié)裢噶肆_衫寢衣。容珮便睡在地下,聽得動靜,忙起身秉燭,照亮了如懿不安的面龐。
容珮仔細替如懿擦著汗,又端來了茶水:“娘娘可是夢魘了?”
如懿喝了幾口茶水潤澤了干涸的心肺:“老是夢見心里頭不安的事,尤其是舒妃和永琪。”
容珮勸道:“娘娘別著急,女人懷了孕脫發(fā)是再尋常不過的,從前奴婢的額娘懷著奴婢的妹妹時也這樣。至于五阿哥,親娘照顧著,不會壞到哪里去。”
如懿猶豫片刻,霍然坐起身,驚起手腕上的赤金鐲子玎玲作響:“不行!不管怎么樣,還是得讓江與彬回去一趟!”
如懿如實向皇帝說起永琪與舒妃的事,彼時玉妍、嬿婉與纓絡亦陪伴在側,皇帝聽著亦十分焦急,立即喚了江與彬來,囑咐了他回去。江與彬立時趕回京去,一刻也不敢耽擱。為著怕水路緩慢,還特意快馬加鞭,只夜里趕到驛站休息。如此,如懿才放心了小半。
待得御駕離開杭州之時,皇帝已晉陸纓絡為慶嬪,與嬿婉平分春色,二人都頗得恩幸。
自杭州離去之時,皇帝仍嘆惋不已:“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又道,“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深以不能如張岱一般湖心亭看雪而憾。
如懿含笑:“那日令妃妹妹一舞,若雪中紅梅,還不能讓皇上一窺西湖雪夜之美么?”
皇帝笑道:“小女子取巧而已,怎可與漫天雪景相媲美。”
這個自然是難不倒如懿的。她擅長繡工,待到回京之時,一幅《湖心亭看雪》圖必早已奉于皇帝的養(yǎng)心殿內(nèi),足以讓他時時回味雪中西湖之美了。
離開杭州,御駕便從江寧繞道祭明太祖陵,且在太祖陵前閱兵揚威。皇帝為解太后枯悶,親自陪著皇太后到江寧織造機房觀織,又命江寧織造趕制皇太后六十壽辰所用的布料,以討皇太后歡心。
淮揚風情,江寧原是六朝古都,彼時金陵王氣已收,更添了幾許秦淮柔媚,引得皇帝駐足了好些日子。
這一日午膳剛畢,皇帝由江寧一地的官員陪著賞玩了玄武湖與莫愁湖,便留了一眾嬪妃在行宮中歇息。
嬿婉得了江寧織造私下奉送的幾十匹名貴錦緞,心中正自高興,偏那織造府遣來的小侍女口齒格外伶俐,一匹匹指了道:“這是鸞章錦,紋如鸞翔;這是云昆錦,紋似云從山岳中出;這是列明錦,紋似羅列燈燭;這是蒲桃錦,紋似蒲桃花,富貴吉祥;這是散花綾,紋皆花朵,朵朵不同。還有這最名貴的雜珠錦,紋以貫珠佩,須得最好的織娘用最細最亮的米珠按著紋路紋,又華貴,上身又輕盈,配給令妃娘娘是最合適了。這些都是咱們大人的一番心意,還請娘娘笑納,便是咱們大人的榮光了。”
一席話說得嬿婉心花怒放,抓了一大把金瓜子放在她手里,好好兒打發(fā)了出去,又讓春嬋挑了好幾匹最名貴的雜珠錦,親自送去如懿殿中。
彼時風光晴麗,行宮又駐在棲霞山上,風景秀美乃是一絕。嬿婉坐在步輦上,閑閑地看著手腕上的九連赤金龍須鐲,道:“這鐲子的顏色不大鮮亮了,得空兒拿去炸一炸。”想想又蹙眉,“罷了,炸過了也是舊的了。匣子里多的是這些鐲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兒。”她隨手摘下遞給春嬋,“賞你戴了吧。”
春嬋千恩萬謝地接過了戴上。嬿婉掠起水紅色的宮紗云袖,倚在步輦的靠上撫弄著蔥管似的指甲:“等下晚膳去問問御膳房,有什么新鮮的吃食么。前幾日中午夸了一句他們做的鴨子好,便頓頓都是鴨子了。什么醬燒鴨、八寶鴨、鹽水鴨、煨板鴨、水浸鴨,弄得宮里一股鴨子味兒,吃什么都是一樣的。”
春嬋笑道:“那還不是因為小主一句話,他們就跟得了玉旨綸音了似的,個個巴結著咱們。雖然慶嬪小主也得寵,卻不能像小主這般一言九鼎了。便是這江寧織造私下孝敬的東西,咱們也比別的宮里足足多上三倍呢。”
嬿婉得意一笑:“知道就行了,別掛在嘴上。”
春嬋應了“是”,又道:“小主如今這么得寵,為何還那么殷勤去皇后娘娘那里?連最好的雜珠錦都不自己留著,反而給了皇后。”
嬿婉輕嗤一聲:“本宮上次費的那一番心思,原是借了太后抬舉慶嬪和玫嬪的力,否則哪有這么順利。只是即便這樣也好,到底借了太后的東風,事先皇后也不知,只怕兩宮心里都有些嘀咕,所以本宮得格外殷勤小心,別得意過了頭落了錯處才好。”
春嬋笑道:“雖然是借了東風,可到底也是小主青春貌美,否則您看玫嬪,到底人老珠黃,太后怎么安排也是不得力了。”
嬿婉細長的手指輕輕撫在腮邊,嬌滴滴問道:“春嬋,人人都說本宮和皇后長得像,你覺得像么?”
春嬋聽她語氣如常,卻不敢不多一分小心:“是有幾分相似,但是小主比皇后娘娘年輕貌美多了。”
嬿婉撇下手,擰著手里的桃花色雙鶯結兒絹子,淡淡道:“皇上喜歡皇后,本宮這張臉便也得了便宜。只是想要比皇后更得寵,就要看她日日如何得寵,還有,便是將皇后的短處變成本宮自己的長處。”
春嬋微微詫異:“皇后也有短處么?”
嬿婉的唇揚起優(yōu)美的弧度:“是人總會有短處。如今情愛歡好,短處也看成了長處;哪一日情分淺了,短處就更成了容不下的錯處。本宮只有將皇后沒有的做得更好,才能屹立不倒啊!”
嬿婉笑語盈盈,正說得得趣,轉頭見凌云徹領著侍衛(wèi)走過,向她欠身道:“令妃娘娘萬福金安。”
嬿婉的臉色便有些不自在,略略點頭示意:“凌大人有禮。這個時候,凌大人怎么不陪著皇上在外呢?”
凌云徹簡短道:“李公公怕皇上在外人手不夠,特意派微臣回宮多調派些。”他拱手又道,“自杭州以來,一直未曾恭賀小主晉封之喜。”
嬿婉此刻只覺得揚眉吐氣,眼角亦綻開一點兒粉色的笑意:“凌大人有心了。能得凌大人這一聲道賀,真是比什么都難得。”
凌云徹的臉上并無多余的表情:“恭喜小主是因為小主得償所愿,以后許多不必要的聰明心思和計謀都可以收起來了。”
嬿婉的臉色倏地一變,如遭霜凍,可是那么多人在,她如何能發(fā)作,只得極力維持著矜持的笑容:“聰明是長在骨子里的,去也去不掉。至于計謀嘛,本宮可聽不懂大人在說什么。”她的臉色愈加冷淡,“本宮還要去看望皇后娘娘,就不妨礙大人的公務了。”
凌云徹施禮離去。嬿婉發(fā)狠似的扭著手里的絹子,沉聲道:“看見凌云徹本宮便想起昔日的不痛快,他日日在皇上跟前當差,難保哪一日不會說出去什么。”她眼里閃過一絲厭惡與忌憚,“萬全之策,還是除了他在皇上眼前為妙。”
春嬋笑吟吟道:“小主的智謀足以決勝于千里之外,還怕眼前一個小小的侍衛(wèi)么?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了。”
嬿婉來到如懿殿中。彼時如懿正香夢沉酣,躺在暖閣的長榻上靜靜沉眠。嬿婉算著如懿午睡也快醒了,便候在一邊,取過如懿在繡的一幅《湖心亭看雪》圖繡了起來。不過一炷香時分,如懿便醒轉了過來,見她在側,不覺有些詫異:“令妃怎么來了?”
嬿婉忙擱下手中的繡針,起身道:“臣妾是想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不防娘娘正在午睡,便在一旁候著娘娘。”她指著繡架上的《湖心亭看雪》圖笑道,“娘娘怎么成日在繡這個?這圖看著不難,但都是用銀白、雪白、玉白各色絲線融成雪景顏色,看久了可怕傷眼睛呢。”
如懿就著蕓枝的手起身漱了口浣了手,方道:“左右不過是打發(fā)時間罷了,長日無聊,繡著玩兒的。”
嬿婉笑生兩靨:“皇上每日都要來看娘娘,娘娘都說長日無聊,咱們還怎么說呢?”
如懿取過菱枝端來的蓮子羹慢慢喝了一盞,方看了她一眼道:“令妃如今最得恩寵,自然是不會說長日無聊這樣的話的。”嬿婉待要說什么,如懿先笑了起來,“來,給本宮瞧瞧,本宮睡著不備的時候,妹妹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