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兩條路的人
我趕緊解釋,說去顧家會有一些危險,肯定不是大危險……</br> 還沒等我說完,陳瞎子又吧嗒了一口煙,說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br> 我這才松了一大口氣。</br> 下一刻,陳瞎子的話,卻讓我臉色微變了。</br> “可陳叔希望你答應(yīng)一件事情。”</br> “上一次陳叔就提醒過你,紅顏皆是禍水,你是陰生子,她是豪門貴女,你們走不到一條路上。”</br> “當(dāng)時陳叔沒有繼續(xù)多說,是因?yàn)槟桥苏f過,想在你身邊求個安穩(wěn),既然她被趕出家族,那或許是個普通人,安安分分跟著你,那就沒問題。”</br> “可現(xiàn)在,她又要回去了,還要你去為了她,和同行爭斗。”</br> “吃陰人飯的,最忌諱和同行比斗,搶別人的飯碗,皆時冤冤相報。”</br> “再加上她和顧家的關(guān)系復(fù)雜,你不能胡亂殺人,無法斬草除根,皆時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麻煩。”</br> “陳叔這次幫你,也不攔你,可我希望你,至此之后,和她劃清界限。”</br> 陳瞎子說完,就定定地看著我,那雙泛白的眼珠子里頭,透著我理解不到的深邃。</br> 我不自然地解釋道:“可陳叔,那李德賢在害人……而且顧天良他……”</br> “活人害人,有陽間的法,唐小天就伏法了。”</br> “老丁被殺,亦然是活人為惡,也是你報的警,找來的陽差。吃陰人飯的犯了事,自然有老天爺去懲罰。”</br> “你是老天爺么?”陳瞎子繼續(xù)問道。</br> “我不是……”我茫茫然回答。</br> “那你憑什么去管?”</br> 我:“……”</br> 陳瞎子嘆了口氣,拍了拍我肩膀,說道:“十六,或許你會覺得,陳叔管得太多,可你以后一定不會怪陳叔,你是陰生子,你身上背負(fù)的太多。”</br> “她,能受得了么?”</br> 前面陳瞎子的話,我都想反駁,都有理由能反駁。</br> 可就這最后兩句,直接讓我啞然失聲。</br> 我是一個陰生子,我身上背負(fù)的太多……</br> 最重要的是,她能受得了么?</br> 我媽媽是個二十多年還不去投胎的游魂野鬼。</br> 奶奶是一個接陰婆!我爸被人害死,深仇大恨我還不知道仇家,甚至不能去給他上墳。</br> 爺爺被埋在村口的路下,現(xiàn)在都還在做地基。</br> 沉默了許久,我臉上的笑容有兩分慘然。</br> 是啊,她能受得了么?</br> 我現(xiàn)在甚至都不敢直接說一個喜歡,又有什么資格去想,她能承受,要拉她來承受?</br> 這對她來說,也是一件極不公平,也極其危險的事情。</br> 我低下頭,忽然覺得很委屈,很想哭。</br> 從小到大,我也覺得很不公平。</br> 為什么我是陰生子,就不能擁有童年,不能擁有朋友,以至于不敢和人爭執(zhí),怕害人性命。</br> 可讀完大學(xué),我已經(jīng)想通了,這就是命。</br> 我的命就是這樣,掙扎也無法改變,只能夠盡量給人減少麻煩。</br> 只是說,這一下,實(shí)在是讓我很難承受。</br> 也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輕嘆。</br> 接著便是一雙手撫摸在我的臉上。</br> 我身體僵住了,那股冰冷,不停地鉆進(jìn)皮膚,我瞪大了雙眼。</br> 與此同時,我發(fā)現(xiàn)陳瞎子那雙灰白色的瞎眼,也猛地瞪大。</br> 他死死地瞪著我的身后,額頭上汗水直冒!</br> 狼獒猛地站了起來,它背上的一圈毛都炸起來了,眼睛猩紅,嘴皮也在顫抖翻起。</br> 耳邊再次聽到一個幽幽的嘆息。</br> “十六,你太累了。”</br> 我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哆嗦了一句:“媽。”</br> 這些年,我不知道我媽出現(xiàn)過多少次。</br> 可讓我清晰認(rèn)知的,次數(shù)不多。</br> 我爸死的那天,我在水里面被人打得意識模糊,他們不讓我爸的尸體上岸,然后我被背回家。</br> 在柳葦蕩里,我被王夢琦產(chǎn)下的陰胎推進(jìn)水里,最后被救上來。</br> 在那些事件之前,我媽的存在,更多是殺豬匠一家人慘死帶給我的恐懼印象!</br> 是奶奶在我耳邊說,我媽會跟我一輩子,我知道她是個鬼祟而形成的那種懼怕!</br> 而在之后我才清楚,我媽不會隨便害人,不是說真地和我起口角,她就去要了別人的命。</br> 再加上她頻繁地在生死危機(jī)關(guān)頭救我,在我累倒得意識模糊的時候給我安慰。</br> 讓我慢慢沒有那么恐懼,只是心疼她這些年的孤苦寂寞,想要送她去她該去的地方,不再在我身后受苦。</br> 此刻,她還是第一次,在我清醒的時候出現(xiàn)!</br> 我顫巍巍地抬起手,想去摸她的手。</br> 結(jié)果我摸到的只是我自己的臉,還有冰涼的淚水。</br> 狼獒忽然嗚咽了一聲,又趴在了地上。</br> 陳瞎子額頭上的汗水滴落了好幾滴,手上的煙也掉了下去。</br> “她走了。”陳瞎子聲音都變得干啞了許多。</br> 我剛想要站起來去追她,我就想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的臉,而不是印象之中只有遺照。</br> 更想在她懷中大哭一場。</br> 可我剛起身,就覺得一陣暈厥,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br> 當(dāng)我緩慢恢復(fù)知覺的時候,鼻翼間能聞到淡淡的煙草味,還有一股子狗血粥的香味。</br> 睜開眼睛,我發(fā)現(xiàn)我自己還是趴在桌上。</br> 只不過此刻已經(jīng)不是天黑!</br> 已經(jīng)是天亮了!</br> 陽光灑落至門臉房內(nèi),照射得我后背暖洋洋的。</br> 我精神好了不少,猛地站起身回頭,喊了一聲媽!</br> 身后是紙坊街,狼獒也趴在路上曬太陽。</br> 這都天亮了,我媽怎么會還在?</br> 腳步聲傳來,陳瞎子從內(nèi)院走出來,端著一大盆狗血粥。</br> “十六,昨晚你倒下前,她就走了。”</br> 我回過頭,呆呆地看著陳瞎子:“陳叔,我好端端的,怎么會昏迷?”</br> “或許你太累了吧。”</br> “一直緊繃著神經(jīng),她不想讓你那么累,想讓你好好休息?”陳瞎子示意我喝粥。</br> 我的確饑腸轆轆,精神也飽滿充足。</br> 大口大口地喝了一大盆狗血粥,我心里頭還是有點(diǎn)難受,為什么我媽就不能和我見一面呢?</br> 不過我心里頭也打定了主意,她下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我說什么也要看到她的臉!</br> 放下粥碗,我也才回想起來昨晚那老頭喝酒的事情。</br> 我立刻就問了陳瞎子,怎么會弄個死老頭給人喝陽關(guān)酒?還得喝了才能進(jìn)來找他?</br> 結(jié)果陳瞎子卻眉頭一皺,問我詳細(xì)的情況。</br> 我說完了之后,他才搖搖頭,告訴我,他沒有安排過這樣的老頭。</br> 再者說,死人怎么端的住陽關(guān)酒?</br> 那老頭說話就是錯漏連篇!</br> 我心里面涼了半截,其實(shí)昨晚上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心里頭那一絲僥幸果然沒有任何用處。</br> 再加上那酒水寡淡無味,之前劉文三都教導(dǎo)過我,死人喝酒是用聞,被它們喝過的酒水,就不再有任何辛辣,那就是水了。</br> 我昨天喝的不但不是陽關(guān)酒……甚至還是一杯被鬼受用過的死人酒!</br> 也就在這時,陳瞎子卻皺眉繼續(xù)道。</br> “這也不對勁,陰路上死人開口,莫不過是搭話,或是問路,他既沒有搭話,又沒有問你路,只是讓你喝了一杯死人酒,這壓根沒有用。”</br> “他也不會纏上你……”陳瞎子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忽然直勾勾地看著我,一字一句道:“十六,他是在等你。”本來陳瞎子那番話,讓我心里頭松了半口氣,不會被鬼祟纏上那就好啊!</br> 結(jié)果又說他在等我……</br> 我更茫然不安了。</br> 陳瞎子沉默了幾秒鐘,點(diǎn)了一根卷葉子煙,吸了兩口才說道:“上次我們?nèi)ソ永隙〉臅r候,那個問你火葬場怎么走的死女人,你仔細(xì)想一想,她都和你說過什么?”</br> 我臉色當(dāng)時就變了。</br> 這件事情,我是之后和陳瞎子說過的。</br> 他還給了我一塊女人的月事布,讓那死女人來找我的時候,打在她的臉上!m.</br> 而當(dāng)時,她在火葬場被我用榔頭和鐵釘嚇走之后,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俊小伙兒,你不想喝敬酒,那就只能吃死人酒了!”</br> “我還會來找你的!”</br> 那死人酒,我昨晚喝的不就是死人酒嗎?!</br> 隱隱約約那么一想,那老頭還真像是那條陰路上頭,我見過的一張面孔……竟被那死女人帶出來蒙我了!</br> “陳叔……酒我喝過了……這咋整?”我眼皮微跳。</br> 陳瞎子瞇了瞇眼睛。</br> “她應(yīng)該是感覺到你身上有東西,她不敢直接靠近,才弄了個死老頭來騙你喝酒,你要記住,被鬼騙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鬼話連篇就是說接二連三,并且你之后就很難分辨這鬼話了,很容易再被騙。”</br> “還的確需要狼獒跟著你一段時間了。”陳瞎子看了一眼狼獒。</br> 我也瞅了一眼。</br> 結(jié)果狼獒卻歪過頭,竟是一副不想看我的樣子。</br> 我:“……”沒再多耽擱時間,現(xiàn)在已經(jīng)早上八點(diǎn)鐘,我估計(jì)顧若琳早就在等我了。</br> 先給她發(fā)了一個消息,說我馬上就到,就和陳瞎子往外走去。</br> 有陳瞎子一起,他自然也帶上了狼獒。</br> 紙坊街旁邊,有一些專門拉要辦白事兒人的車。</br> 開陽市每天都會有人死,每天都有人辦白事兒,這里的生意正常司機(jī)不敢拉,不過卻滋生了一批專門在這里蹲點(diǎn)的司機(jī)。</br> 我們上了一輛金杯車,之后我又和司機(jī)說好了,兩百塊錢包一天,讓他還得送我們?nèi)e的地方。</br> 趕往老街的時候,我接到了柳建樹的電話,說他們已經(jīng)到了柳河村,和劉文三碰面了。</br> 這電話是昨天留下的,柳中堂叮囑我?guī)屠狭瓿傻氖虑闆]出問題。</br> 我心里頭就先松了半口氣。</br> 只不過,讓我心里頭不自然的是,顧若琳沒有回我消息……</br> 到老街花了一個小時左右,已經(jīng)九點(diǎn)出頭。</br> 我以為顧若琳沒醒,就給她打了電話。</br> 結(jié)果電話接通了,卻一直沒人接。</br> 陳瞎子在車上等我,我就進(jìn)了酒店。</br> 等我到房間里頭的時候,我和顧若琳昨晚上住的那間房,門都是開著的。</br> 里面有保潔正在打掃衛(wèi)生。</br> 當(dāng)時我就慌了神。</br> 馬上就問保潔,住在這里的人呢?</br> 保潔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媽,回答我說退房了啊,走了得有一個多小時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