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 48 章
踏上酒店臺階,周禮才將人放下,林溫雙腳終于落在了實處,但又覺得像踩空,腳底空落落的。</br> 周禮快速推開玻璃門,等著人進去,回頭看林溫斜著傘,還站在他后面給他擋飄來的大雨,他抽走林溫手中的雨傘,催道:“快進去。”</br> 林溫立刻進屋,周禮替她收傘。</br> 這家“酒店”一看就是自建房改造的,墻面刷了白漆,地是水泥地,前臺很簡陋,沒看到能吃飯的地方。</br> 整個一樓的空間感覺不大,不過收拾的特別干凈。</br> 周禮皮鞋上都是泥,他在門口踏了踏才入內(nèi),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踩出了一串泥腳印。</br> 酒店里只有兩位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看模樣像是店主夫妻。</br> 老板娘打扮地干凈利落,招呼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進來吧,外面雨這么大。”</br> 老板有點駝背,沉默寡言地拿了拖把讓周禮踩幾下,又將泥腳印拖干凈,周禮道聲謝,問:“這里有飯菜嗎?”</br> “有的有的,不過菜比較少,你們看看有沒有想吃的。”老板娘熱情道。</br> “酒店”主要做住宿,餐飲是順帶的,沒有專門的廚師和菜單。老板娘把他們領(lǐng)去廚房,給他們看現(xiàn)成的食材,待會兒也是她親自下廚。</br> 周禮和林溫都不挑,他們要了一份花蛤蒸蛋,一份雪菜蒸筍,再要一份青椒炒肉絲。</br> 吃飯的地方在靠近大門口的小飯廳,之前飯廳門關(guān)著,兩人都沒注意到。</br> 飯廳沒裝空調(diào),只有電扇。</br> 周禮打開電扇,林溫給他遞紙巾:“你快擦一擦。”</br> 外面雨實在太大,兩個人身上還是被飄到不少雨水,林溫稍好,周禮的手臂后背和褲腳全都濕了。</br> 周禮扯了扯衣服后背,隨手抹了抹脖子和胳膊,再坐下來擦皮鞋。</br> 皮鞋慘不忍睹,林溫不停給他遞紙巾,紙巾一團團變黑,周禮的鞋終于被救了回來。</br> 菜色簡單,上得也快,老板娘邊上邊介紹:“花蛤都是早上買的新鮮的,吐沙吐了一上午,絕對干凈!”</br> “筍里面放糖了,你們吃得慣吧?”</br> “青椒可能有點辣,你們要是吃不了就跟我說,我給你們換道菜。”</br> 很少碰到這樣熱情的店主,林溫一直道謝。</br> 老板娘終于沒再打擾,兩人吹著電扇慢慢吃午飯。</br> 小飯廳門沒關(guān),方便透氣,緊閉的窗戶外,雨下得像沙塵暴,天色黑壓壓的,電閃雷鳴有些嚇人。</br> 林溫吃得心不在焉,視線總投向窗外。</br> “在想你爸媽?”周禮問。</br> “……嗯,”林溫扒著飯粒說,“不知道他們這幾天怎么樣。”</br> 她父母年紀大,陰雨天總是骨頭疼、肌肉疼,林溫一直在記日子,父母來這里已經(jīng)五天,雨也連續(xù)下了五天。</br> 桌上手機響了幾聲,有新微信。林溫看了一眼,人臉識別自動解鎖,屏幕上顯示出發(fā)信人的名字。</br> 林溫皺眉,沒有去碰手機,繼續(xù)低頭吃飯。</br> 周禮掃到了姓名,他沒吭聲,過了一會兒,他才再次開口:“有沒有想好怎么跟你爸媽說?”</br> 林溫慢慢地搖了下頭,她看向周禮。</br> 看不到周禮的后背,也不知道他的衣服干沒干,但他褲腳還濕,林溫瞄了眼桌底。</br> 她想起周禮說過的許多話。比如“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就是神明”,再比如,“人一旦求助了迷信,自然就會刻意忽略一些現(xiàn)實,畢竟迷信造就的奇跡更能讓人驚喜和滿足”。</br> 周禮不是個話多的人,他多數(shù)時候也喜歡沉默,他就比她大了四歲,但他的成熟是勝過她的。</br> 林溫做事向來不問人,她長大懂事后一貫自己默默拿主意。</br> 但這次她身邊有了人,林溫忍不住嘗試,征求周禮的意見:“我一開始想這次直接把他們勸回來,但剛才我又猶豫了。”</br> 她擔(dān)心父母不樂意,也擔(dān)心戳破父母旅游謊言后的尷尬。</br> 周禮放下筷子,靠向椅背,想了想,他問:“你爸媽多大歲數(shù)了?”他估計七十來歲。</br> 林溫道:“他們都七十了。”</br> “跟鄭老他們差不多大。”周禮說出自己的看法,“我向來覺得人年紀大了,只要不是做缺德事,想怎么活就隨他們怎么活。”</br> 林溫問:“要是他們被騙了呢?”即使寺廟是正規(guī)的,但林溫始終心存疑慮。</br> 周禮反問:“他們已經(jīng)被騙了嗎?”</br> 林溫蹙了下眉,搖搖頭。</br> 周禮道:“你在這件事上提前做了預(yù)判,本身就有了自己的立場,沒給過你爸媽機會。”</br> 林溫心一跳,周禮和她對視。</br> 這形容太熟悉,將“爸媽”直接替換成周禮,也毫無違和。</br> 林溫抿了下唇,周禮看著她一笑,不跟她翻舊賬。</br> 繼續(xù)言歸正傳,周禮道:“你顧慮得太多,也跟你爸媽缺乏溝通,你可以先中立地看待寺廟的行為,再想想下一步該怎么做。”</br> 林溫若有所思。</br> 周禮握起她右手,將她筷子戳進菜里,說道:“邊吃邊想,菜要涼了。”</br> 于是林溫邊吃邊想。</br> 假如父母是正常的禮佛,她沒看到又跪又拜又塞錢的場景,也沒聽到其他人夸張的故事,她那天會不會有那么大的心緒起伏?</br> 林溫吃完飯,說道:“我想先看看我爸媽現(xiàn)在的情況。”</br> 他們是變糟還是變好,這才是決定她該怎么做的最關(guān)鍵因素。</br> 周禮點頭,都聽她的。</br> 飯后雨勢恢復(fù)正常大小,離店的時候店前面那段路已經(jīng)被店主夫妻鋪了一層稻草,林溫的帆布鞋踩在稻草上,只洇濕了一點鞋邊,沒有踩到淤泥。</br> 走到車邊,周禮看了看停在不遠處的另一輛車。</br> 這里周圍的建筑物只有那家“小酒店”,他們過來的時候附近沒車,現(xiàn)在多了一輛車,酒店里卻沒有進新客。</br> “怎么了?”林溫已經(jīng)坐進副駕,她還沒關(guān)車門,見周禮撐著傘在邊上沒走,她不由問道。</br> “沒什么。”周禮拍拍她膝蓋,讓她把腿縮回去,關(guān)上副駕門,他繞去了駕駛座。</br> 幾分鐘后,他們進入寧平鎮(zhèn),林溫叫停,找了家小雜貨店,買了一件雨衣。</br> 跟著導(dǎo)航再開一陣,他們終于抵達寺廟。</br> 寺廟門口不好停車,他們把車停在離寺廟百米遠的地方。</br> 步行進入廟內(nèi),林溫裹著雨衣,盡量隱藏住自己的身形外貌。</br> 周禮被她逗得忍俊不禁,“你上回也是這么喬裝打扮的?”他笑問。</br> 林溫尷尬:“嗯……”</br> 周禮緊了緊她的帽檐,配合道:“嗯,真的認不出來了。”</br> “……”</br> 下著雨,林溫穿雨衣并不奇怪,周禮撐著傘走在她邊上,兩人順著人多的地方去,不一會兒就到了一處大殿,里面正在講經(jīng)。</br> 林溫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她指給周禮看。</br> 周禮觀察道:“他們氣色不錯。”</br> 林溫點頭。</br> 一直看到講經(jīng)結(jié)束,林溫和周禮又遠遠跟著這行人去廚房。</br> 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他們才剛準備吃飯。</br> 林父林母跟人說笑著端碗去餐桌,餐桌上擺著不少素菜,餐盤邊放著公筷,老年人們邊吃邊評價菜色。</br> “林溫,周禮?”</br> 林溫聽到聲音回頭,是齊舒怡。</br> 周禮見到人,有點詫異,過了兩秒才想起上回林溫提過在寧平鎮(zhèn)碰到齊舒怡的事,原來不是在鎮(zhèn)上碰到,是在寺廟。</br> 齊舒怡穿著圍裙,今天她在廚房做義工,剛忙完手頭的事,去上了個廁所,出來她就看到了這兩人。</br> “好久不見。”齊舒怡含笑,跟周禮打招呼。</br> 周禮打量她:“你怎么會在這里?”</br> “林溫沒跟你說嗎?”齊舒怡看向林溫。</br> 林溫道:“我沒跟他說過你是在這里做課題。”</br> “那現(xiàn)在知道了?”齊舒怡笑著跟周禮說了一句,又問林溫,“你怎么又來了,你爸媽這邊……?”</br> 林溫簡單解釋:“我今天先過來看看。”</br> 齊舒怡今天事情多,不能陪著林溫,知道不是林溫父母有什么事,她就沒多擔(dān)心,跟他們簡單聊了幾句她就走了。</br> 等父母吃完午飯,林溫和周禮也走了。</br> 他們?nèi)R外面買了一些香燭,又換了點現(xiàn)金,回來后每個大殿都走了一遍。</br> 燒香拜佛,再往功德箱里塞點零錢,周禮帶著林溫跟殿內(nèi)的僧人聊了一會兒。</br> 聊完這個殿,又去聊那個殿,拜過大半佛像,兩人又去逛廟里其他地方,路上碰到香客聊天,周禮偶爾也插句話,林溫有時旁聽,有時也會提問。</br> 一直到夜色降臨,林溫目送父母回寢室,她才和周禮離開寺廟。</br> 明天還要過來,他們?nèi)ユ?zhèn)上先找今晚住的地方。</br> 寧平鎮(zhèn)上沒有星級酒店,也沒有像樣的賓館,甚至連小旅館也只找到三家,最重要的是客房也只剩一間。</br> 因為白天的暴雨和雷電,一家旅館的電路壞了,一家旅館被水淹了,還有一家旅館幸存,導(dǎo)致入住率上升,僅剩一間大床房。</br> 林溫低頭看導(dǎo)航,說道:“好像沒有其他旅館了。”</br> 周禮轉(zhuǎn)了轉(zhuǎn)車鑰匙說:“上車,去中午那家店。”</br> 兩人重新上車,不一會兒就到了公路邊那家“小酒店”,店里依舊只有店主夫妻二人。夫妻倆還記得他們,聽他們說要開房,老板娘道:“正好還剩下一間大床房。”</br> 兩人:“……”</br> “怎么了?”老板娘問。</br> 周禮敲敲前臺桌子,看向林溫:“你住這兒,我回鎮(zhèn)上住。”這才第四天。</br> 林溫點點頭,沒有反對周禮的提議。</br> 周禮先送林溫上樓。</br> 酒店只有兩層,二樓是客房。走過樓梯,推開露臺門,林溫的房間在露臺旁邊。</br> 去房間還要撐傘,周禮把傘打開,摟著林溫快步過去。</br> 幾步路,林溫被周禮護著沒有沾到雨,周禮另半邊手臂還是被淋濕了。</br> 房間沒有房卡,用的是鑰匙,林溫打開門,又開了燈,房內(nèi)陳設(shè)一目了然。</br> 有床有柜有空調(diào),裝修很簡單,但勝在看起來很干凈,比鎮(zhèn)上的旅館要好。</br> 周禮看了一圈,道:“這里還行。”</br> “嗯。”</br> “那我走了?”</br> 林溫看著他,點點頭。</br> “明天七點過來接你?”周禮又問。</br> “你起的來嗎?八點好了。”</br> 周禮點頭:“好。”</br> 送周禮到門邊,林溫又聽周禮說:“門記得反鎖。”</br> 林溫說:“知道。”</br> 打開門,周禮撐傘離開。</br> 林溫把房門反鎖,回屋開了空調(diào)。</br> 行李包放在柜子上,她過去拉開拉鏈,取出里面的換洗衣物。</br> 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她頓了頓,又折返回去,放下衣物,她拿出裝在塑料袋里的雨傘。</br> 林溫開門,撐傘走向露臺欄桿。遠遠地,她看見周禮踩過稻草鋪成的小路,走到了車邊。</br> 車燈亮了亮,周禮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不一會兒,車子發(fā)動,緩緩開向公路。</br> 周禮咬住煙,一邊轉(zhuǎn)動方向盤,一邊摸出打火機。</br> 車輪滾上了公路,他沒馬上提速,望向路邊的小酒店,他按了下打火機。</br> 火苗燃起,他又松開了。沒點煙,他收回視線,看向公路,繼續(xù)往前開。</br> 開了不到兩百米,他回頭又望向小酒店,周圍漆黑,露臺上亮著燈,像黑夜里的螢火。</br> 人影還在。</br> 周禮再一次收回視線,緩緩開了一百多米后,他拿下咬在嘴里的煙,猛打方向盤,調(diào)頭返回。</br> 車子突然沖回老地方,林溫后退兩步,離欄桿遠了些。但她依舊能看到車子熄火,有人走出駕駛座,沒有撐傘,那人大步流星地踩過了稻草鋪成的路。</br> 林溫握著傘原地打轉(zhuǎn),半晌她才小跑向房間,跑到一半,她忽然被人抱起。</br> “去哪兒?”周禮用力親了一下她的臉,抱著她走向房間。</br> 林溫把傘舉過周禮頭頂。</br> 作者有話要說:愛情嘛,要把她當(dāng)小孩,也要教她更成熟。我指的是這章前半截,不是尾巴!</br> 感謝淺水炸彈:費迪1個;</br> 感謝手榴彈:膩1個;</br> 感謝地雷:鹿港小鎮(zhèn)、溫水泡皺梨2個;月半妞xl、暮半、miss.mouse、沒錢給jj了!、椿皮、50461819、江敏啊、葉昔、小花、24748363、二餅出出、慢吞吞小姐、174401311個;</br> 依舊感謝非常多的營養(yǎng)液,么么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