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江上思行
滾滾的江水,被船頭劈開。</br> 而些許浪花躍至六米高,被風吹散,濺落在背靠欄桿蘇鴷的小腿上,而這點滴水流又順著蘇鴷陶瓷外殼包裹的腳踝一點一點下滑,匯入腳底的水漬中。</br> 貫翎看看面前的這位少年頗有興趣地問道:“少長城和融家是什么關系呢?”</br> 貫翎是想詢問蘇鴷的師承。</br> 而蘇鴷聽到這一問,心里一默,思考了一會說道:“融家么!”深呼一口氣,用評價的語氣,挑眉道:“這些年來(這一千年來),他們表現得很好,超出了我的預期,基本上守住了一些底線。”</br> 剛到這個世界蘇鴷是不對槍焰抱多大期望的,畢竟文化氛圍如此。而事實上,蘇鴷:“還算挺自救的。”</br> 不過從理性思維分析:融家一千年來沒有腐朽,一方面是蘇鴷千年前留下的先進文化,而另一方面則是持續(xù)不斷地受到外界壓力。</br> ‘槍焰變革失敗’,‘太云轉荊川’,這兩次大遷徙,確保了自身的世家文化保持了一種憂患意識。</br> 某種程度上,太云和輕鈞這兩條鯰魚逼著融家不得不在培養(yǎng)人才和工業(yè)生產上要優(yōu)秀和開明。</br> 【而蘇鴷覺得現在有必要去太云,是因為留在漢水之地的融家又到了適合變革的時候】</br> 要是五年前,融家還是荊川頂級世家的時候,蘇鴷要跑過去對他們變革,那是不可能的,因為融家集團上下各個階層都有自己的利益基本盤,很難被撬動的。</br> 現在一切生產資料被太云剝奪,阻力就降到歷史低點</br> 歷史上任何一次變革,都需要兩點。</br> 1:下層對自我利益需求的覺醒。</br> 2:從上層誕生新的社會統(tǒng)治思維。</br> 兩者缺一不可。</br> 【下層覺醒的重要性不用說了,而統(tǒng)治思維同樣很重要】</br> 而且總有一種誤區(qū),統(tǒng)治思維從上層誕生,是上層人的事情,我在下層與我無關。我只要管好我的小家。</br> 統(tǒng)治思維≠上層人的專學,而是上下默認的一種統(tǒng)治方式。每個時代每個人的小家家怎么過?都需要社會統(tǒng)治思維的默許。</br> 例如封建統(tǒng)治就是回應下層對土地、封賜地位的需求,建立公平賞賜土地、封賜地位的規(guī)矩,來驅動士者效力。</br> 而士人的小家家就可以當地主,可以抑商扶農,娶一妻幾妾,以‘出仕’、‘代天子牧民’為最高理想。呵,小農思想。</br> 而資本統(tǒng)治,就是回應人民對金錢、良好生活條件的需求,建立公平的勞資分配關系,來驅動下面人工作。</br> 商品經濟時代的小家家,以金錢為根本,拿自己的金錢投資金融玩錢生錢,只要有投票影響上層的權利,其他就大膽娛樂。哼,拜金主義!</br> 封建統(tǒng)治就是用爵位土地刺激小農思想的人管耕勇戰(zhàn)。資本統(tǒng)治就是用鈔票刺激錢本位的人加班加點。</br> 統(tǒng)治得到下面有效支持,統(tǒng)治才有力。統(tǒng)治有力因此下面的利益需求才合理。</br> 【任何新的統(tǒng)治思想,只有建立新渠道,讓民眾能因‘新私利’,愿意拿起槍和生產工具支持新統(tǒng)治機器運轉,這才是新革了舊】</br> 地球歷史上某次半生不熟的革命,斗倒舊統(tǒng)治者,對基層吼了新思想,然后自己高高興興進行所謂的‘新統(tǒng)治’。</br> 依舊是按著舊傳統(tǒng)把自己兄弟、信得過的人安插到權利崗位,這是周朝發(fā)明的分封親戚和小弟。</br> 掌握中央為爭取足夠力量,對地方進行封官許愿拉攏。這是唐末皇帝為了安撫地方實權派搞的操作。</br> 旁白:回顧歷史,若是站在基層的立場,看著這幫竄到高層的人如此逗比,不由想咆哮一句‘玩我呢?’</br> 作為地球上從小被培養(yǎng)xx接班人的蘇鴷,也是在工作多年后,發(fā)現每次思想報告上都要扯那些xx思想,xx理論,是預置一種新的統(tǒng)治思想。</br> 【所以此入太云,是要迎來這一世,可能是最重要的歷史任務】</br> 變革世界,有的時候不是思考該如何兇橫地去搶奪,而是如何讓‘拿’變得合理。</br> 站在艦首的蘇鴷在思考時,不自禁的表現出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平時年輕的俏皮,青澀,瞬間猶如海市蜃樓一樣褪去得無影無蹤。</br> 這讓一旁的貫翎不自禁的在一旁候了一分鐘。</br> 蘇鴷恍過神來,對一旁的貫翎付以歉意一笑。</br> 貫翎見蘇鴷恢復正常擠出了笑容,再和蘇鴷繼續(xù)聊著一些話題。</br> ……</br> 而漸漸的,貫翎將話題試圖引導到天下的討論,他對蘇鴷問道:“娃娃,圣人曾云:有德則興,失德則衰。你看今天德居何方?”</br> 面對這樣的詢問,蘇鴷心里吐槽道:“要不要再煮一壺酒?”</br> 貫翎此時的發(fā)問和曹操最終要自吹的目的一樣。</br> 蘇鴷略作思考后答道:“東部諸國無患難之心,醉生夢死,日漸消沉。毋庸置疑,德在太云,但鑄業(yè)之時載千古之名,功成之后亦承天下之難。”</br> 聽到蘇鴷前面上道的幾句話,貫翎露出笑容,然而末尾那句,讓貫翎眉頭微蹙。</br> 貫翎不悅問道:“難從何來?”</br> 蘇鴷看著這位長城,深吸一口氣說道:“太云為天下之強,是憑借公法在人心,上下協同為一體,并力東擴。兄弟齊心可以斷金,而一國凝志則浩浩湯湯。崤東諸國勾心斗角,即使是一兩個天才,試圖逆轉乾坤,也不過是螳臂當車。”</br> 貫翎聽到這,不由點頭。但是依舊盯著蘇鴷。</br> 蘇鴷說道:“但是志得意滿后,唉。”搖頭后遂不再言之。</br> 旁白:報喪的話,可別一副興高采烈,說得那么詳細啊,否則會被打的。</br> 貫翎一再逼視蘇鴷,眼神中無聲逼問:“你給我說清楚。”</br> 最后蘇鴷在這注視下,被逼得受不了,只是甩出來一句:“外戰(zhàn)之利絕,則公法動蕩,然公法動蕩,志喪祚散。”</br> 貫翎聞之爽朗笑了笑:“小娃,天命無常,焉能枉言?”</br> 蘇鴷的眸子與貫翎對視。這是觀棋者的目光,讓貫翎心里緊了一下。</br> 蘇鴷的話貫翎是不會全然相信,他甚至心里認為蘇鴷有些危言聳聽。</br> 但是毫無疑問,蘇鴷此番告誡讓貫翎心頭灑下了一片難以驅散的陰影。</br> ……</br> 接下來,似乎是覺得和這個老頭代溝太大,沒啥繼續(xù)可聊的。</br> 蘇鴷看著前方河川兩側高聳的山崖,自顧自地半跳半走到船的另一邊,冷不丁大聲嚎:“喂!有人,嗎?”</br> 這拖長聲音,想要聽回聲的表現,讓蘇鴷又恢復了孩子氣。</br> 然后扭過頭來,對貫翎說道“貫老,要不我們打個賭,未來天下,看哪家先老?”</br> 貫翎愣了愣然后長笑一聲,道:“少長城,興致高亢!吾豈敢違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