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0節(jié) 板蕩識誠臣
沈約驀地否定宗澤,倒讓眾人意外。
眾人不久前才見沈約為宗澤請官,暗想宗澤絕對算是沈約的“黨羽”,既然如此,沈約不應(yīng)對宗澤大加嘉許嗎?
宗澤也有些意外,不過虛心問道,“老宗為何不可?”
沈約凝望宗澤眼中的光輝,緩緩道,“宗老性格剛烈,或許能為旁人委屈自己,可為國家大義,絕不會對金人和顏悅色。”
宗澤沒有回聲,內(nèi)心卻覺得沈約說的絲毫不錯。
他在請命的時候,那一刻其實沒準(zhǔn)備回來的。
沈約真誠道,“以宗老的性格,領(lǐng)軍作戰(zhàn),絕對能讓手下奮勇上前,但我們?nèi)绮汤纤?,議和不過是試探對方的虛實,順便拖延下時間,這需要議和人選,有……不同的性格?!?br/>
說話間,沈約看向蔡京。
蔡京雖得沈約認(rèn)可,卻沒有絲毫欣喜,聽沈約提及他的名字,內(nèi)心立即想到——沈約是借刀殺人的計策?要將他蔡京送到金人面前,讓金人殺死他?
想到這里,蔡京驚的慌忙低頭。
蔡鞗突然道,“不才愿前往議和!”
一言落,蔡京更驚,一把抓住蔡鞗的衣袖,淚水盈眶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他并不糊涂,知道這次出使,送命的可能性極大。
蔡鞗未看父親的雙眼,咬牙道,“請沈公子成全!”
沈約凝望蔡鞗半晌,半晌終于點頭道,“難得你有此心意,我認(rèn)為沒有問題?!?br/>
蔡京跪在地上,身軀晃了晃,緩緩倒下。
眾人驚呼。
沈約不為所動,只是道,“蔡老年事已高,操勞過度,宜找太醫(yī)前來醫(yī)治?!?br/>
趙佶點頭許可。
沈約隨即道,“難得蔡待制主動請纓前往議和,當(dāng)下之急就是商議議和的細(xì)節(jié)……”
群臣中有人連連搖頭。
張邦昌突然站出道,“沈先生,都說父母在,不遠(yuǎn)游。蔡老如今諾大年紀(jì),身體欠妥,若是蔡鞗出使有了什么紕漏,讓一個老父情何以堪?”
多數(shù)人深以為然。
沈約搖頭道,“閣下忘記說了后面的那句。”盯著張邦昌,沈約沉聲道:“父母在,不遠(yuǎn)游,游必有方。閣下莫非不解這句話的意思?”
眾人訝然。
群臣多是以為沈約是不學(xué)無術(shù)之輩,仗著蠱惑的手段讓天子深信不疑,就和當(dāng)初的林靈素一樣。
可張邦昌以儒家言語說之,沈約隨即回對,倒讓很多人意外。
“你若不解,那我就話于你知。”
沈約淡然道,“盡孝之心,只求盡心盡意,不求表面文章。若真知道你有心有意,志在四方,只要不是拋棄父母,真正為人父母的、如何會不鼓勵子女的遠(yuǎn)行?”
張邦昌無言以對。
沈約打破定勢的解釋讓他們覺得驚奇,可只要深想,卻發(fā)現(xiàn)沈約所言,有著讓人動容的情理。
法理不外乎人情,禮儀規(guī)矩呢?若和人心向善向真無關(guān),那存在又有何意義?
千百年來,無數(shù)條條框框,都在教人如何行事,可卻不教這是否和真心違背。
世間矛盾因此而生。
人之心,本存真,但在違背的環(huán)境,分裂重重。
“蔡京暈倒無論真假,圣上請?zhí)t(yī)治療,都會盡心盡力。”
沈約說到這里的時候,蔡京的眼皮動了下。WwW.ΧLwEй.coΜ
李綱眼尖看到,幾乎喝出蔡京是在裝昏,可瞥見蔡鞗悲傷的表情,終究沉默下來。
“相比那些轉(zhuǎn)瞬、將要、或者已經(jīng)失去父母親人的百姓來說,這已是極大的幸運(yùn)?!?br/>
沈約盯著張邦昌道,“不過……孤木不成林,單絲難成線,蔡鞗勇氣可嘉,卻始終處于京城,還需要有經(jīng)驗的人輔助商議對策。有人有濟(jì)世之策,卻少赴難之勇……”
張邦昌臉色蒼白,記得不久前沈約曾說過類似的話語,半晌終道:“下官愿協(xié)同蔡待制同往議和?!?br/>
群臣聞言,多數(shù)垂下頭來,不敢應(yīng)聲,只怕再被沈約逼去。
沈約目光轉(zhuǎn)動,淡然道,“很好。疾風(fēng)知勁草……”
他沒說下去,但在場的人多有學(xué)問,知道下一句是——板蕩識誠臣。
有人心中想到這下句,終有了愧疚之意。
沈約未說,可眾人如何不解?在這般關(guān)鍵的時候,眾人不建議、不應(yīng)聲,只怕禍連自己,那和忠臣誠臣絲毫無關(guān)的。
趙佶暗嘆,心道朕為君多年,若論識別身邊的這些人,還不如沈先生幾個時辰。
“既然如此……旁人可以暫退了?!鄙蚣s建議道。
趙佶明白道,“蔡鞗、張邦昌,宗澤、李綱和先生留下。余眾退下?!?br/>
那些臣子低著腦袋,倒退出軒。
李斌見狀,終于開口說了句,“沈先生,如今滿朝文武,只有這幾人可用嗎?”
他有些小聰明,看出沈約的另外一個用意——罷黜六賊的同時,幫趙佶選些可用的人手。
沈約暗想,若非滿朝多是懦弱無能之輩,汴京如何會不久被破?
雪崩的時候,難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靖康之難,看起來像是偶然事件,可又是必然事件。
整個大宋王朝,內(nèi)在早就腐爛不堪,這就和一個癌癥晚期的病人般,外表看起來還是好的,但內(nèi)在的器官,卻是稍遇壓力就崩。
但見到趙佶滿是期待的目光,沈約笑道,“很多人,欠缺的不過方向和機(jī)遇。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可用之人大有人在,由宗老,李少卿再行推薦人選,就不用我越俎代庖了。”
李綱立即道,“主持大局怎少得了沈先生?”
很多人做事看資歷,倚老賣老,李綱卻是破除藩籬,見沈約處理奸佞、議論局勢著實事事分明,對其心生欽佩,見沈約有退卻之意,當(dāng)然不肯。
沈約笑笑,“若論朝廷之事,李少卿大能,自可獨擋一方。我之所為,不過是拋磚引玉罷了。”
李綱還待再說什么,沈約再道,“我有些事情,想和宗老單獨商議。不如你等商議和議的細(xì)節(jié),我和宗老談?wù)剟e的事情?”
趙佶暗想沈約才是大公無私之人,和宗澤議論,莫非談及抗金的對戰(zhàn)細(xì)節(jié)?
一念及此,趙佶立即道,“需要辟出此間給沈先生議事嗎?”
李斌見怪不怪,李綱、張邦昌和蔡鞗見趙佶這般禮遇,都是直了眼睛。
沈約搖搖頭,“多謝圣上美意,我和宗老出外談?wù)劸秃??!?br/>
說罷當(dāng)先走出攬秀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