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4節(jié) 云鷹
詩盈經(jīng)過今日之事,似才發(fā)現(xiàn)張擇端的古怪。不過她想了片刻,終究還是想不出張擇端的用意,很是歉然道:“沈先生,奴婢太笨了,今天才知道張先生呈畫恐怕另有用意。”
沈約安慰道:“不妨事的。”
他雖然這般說,卻知道蕭楚的用意絕對是破解迷局的關(guān)鍵。
詩盈內(nèi)心不安,竭力回憶往事道:“其實奴婢不叫詩盈,只怕有辱先人,這才取名詩盈。而為何取名詩盈,也是因為張先生離別前有感而發(fā)的一首古詩。”M.XζéwéN.℃ōΜ
看了楊幺一眼,詩盈道:“就是這位楊寨主在初見的時候,吟的那首詩。”
楊幺看著酒壺,喃喃道:“君寫我詩盈寺壁,我題君句滿屏風(fēng)。與君相遇知何處,兩葉浮萍大海中。”
詩盈微微點頭。
沈約沉吟道:“看來張先生很欣賞詩盈姑娘,而詩盈姑娘……”
他亦不精研詩詞,可一聽這首詞的內(nèi)容,就知道這詩是在表達惺惺相惜之情。
再優(yōu)美的詩詞,若無真摯的感情貫注,也不過是無病呻吟,若得情感注入,一首詩也像有了靈魂。
他甚至可以想得到蕭楚吟出這首詩時的遺憾之意。
詩盈截斷道:“奴婢只是對張先生的才情很是欣賞。”
她屢次這般說,倒有欲蓋彌彰之意。
楊幺心道,一個女人,只有真的堅定心意,才會如此表達心意,那些腳踏兩只船、卻以為這才是真正安穩(wěn)的女人,看起來,反倒蠢笨不堪。
詩盈又道:“奴婢很遺憾張先生離開宮中,本來一直以為他是郁郁不得志這才選擇離開,也曾請他耐心等待時機,可如今想來,原來是奴婢大錯特錯。”
很多事情,本來是回首才能看到不同。
詩盈喃喃道:“怪不得張先生離開的時候,對奴婢說——宮中并非久留之地,天下很快大亂,及早離開,才是明智之舉……奴婢,一直以為張先生是……氣憤之舉。如今想來……”
沒有說下去,詩盈幽幽一嘆。
身為局中人的她,只有到了局外,才發(fā)現(xiàn)張擇端的預(yù)言多么準(zhǔn)確。
楊幺聽到詩盈的敘說,喃喃道:“這個張擇端,實在很有先見之明。”
靖康之難中,最難受的就是宮中之人,因為他們遭受的屈辱一言難盡,可在靖康之難前,那些人如何會想到離開皇宮才是好事呢?
張擇端抽身遠(yuǎn)去,看起來的確是明智之舉。
沈約認(rèn)定張擇端就是蕭楚,想到的卻是另外的可能——蕭楚勸詩盈離開皇宮,是不是他提前知道靖康之難會發(fā)生呢?
換句話說,蕭楚也知道歷史的變遷?
他沈約若是和蕭楚一般的境地,多半也會委婉的勸詩盈離開宮中。
詩盈見沈約對張擇端很有興趣的樣子,遂從頭道:“張先生和奴婢算是巧遇……”
沈約突然打斷道:“詩盈姑娘,在我和楊寨主面前,你不用自稱奴婢的。”
詩盈微怔。
沈約隨即道:“我教你的生心法門,本是洗滌心靈之法,但你若存了尊卑之念,只怕無法發(fā)揮出最大的功效。”
略有沉吟,沈約緩緩道:“你今日能完美演繹九霄環(huán)佩,不意味著你以后都能讓九霄環(huán)佩重歸正音。”
晴兒一直默然不語,此刻難免焦急道:“那怎么辦?”
沈約提醒道:“你有提動百斤的力氣,可若不經(jīng)習(xí)練,再遇到百斤之擔(dān),終不能承擔(dān),是以要勤習(xí)不輟才能維持這種氣力。”
晴兒心道,這和彈奏九霄環(huán)佩有什么相關(guān)?
沈約隨即道:“氣力如此,生心亦是如此。”
詩盈幡然醒悟道:“多謝沈先生指點,詩盈定會多多習(xí)練今日之境。”
她多讀經(jīng)文,雖是聰慧能明,卻始終如常人讀經(jīng)般,只領(lǐng)悟道理,卻少了習(xí)練明心的法門,如今聽沈約以日常之事比擬修行,簡單卻又有效,內(nèi)心對此著實感激。
想到曾經(jīng)往事,詩盈隨即輕嘆道,“沈先生和張先生好似一類人呢,因為奴……詩盈在兩位先生面前,都是感覺到輕松自在,沒有尊卑之感。”
垂下頭來,詩盈低聲道:“詩盈也在想,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說不定反倒是件好事。”
沈約回到正題,“你如何知道九霄環(huán)佩?”
楊幺感覺沈約如木頭般不解風(fēng)情,心道人家姑娘對你婉約表明用心,你怎地絲毫沒有反應(yīng),但聽到“九霄環(huán)佩”四字,也不由提起了精神。
詩盈有些失落,不過很快掩藏了心情,如實道:“一切也是因為張先生。”
蹙起秀眉,詩盈回憶道:“詩盈很喜歡琴棋書畫,因此倒得父皇……”
感覺有些尷尬,因為趙佶早成階下之囚,再稱父皇反倒有著說不出的諷刺之意,詩盈遂改口道:“是受到父親的喜歡,因此可以在宮中畫院行走,有一日,因為臨摹……父親的畫作,卻無法得到畫作神髓,是以悶悶不樂。”
楊幺心道女人就是女人,公主和民女都差不了太多,多喜歡圍繞自己的情緒敘說,總說不到男人最關(guān)心的地方。
沈約卻問道,“什么畫作?”
詩盈回道:“畫名叫做云鷹。詩盈也在玉津園見過云鷹,可卻無法繪制出那種感覺。”
楊幺忍不住問了句,“玉津園是什么地方?”
詩盈解釋道:“那是父親圈養(yǎng)天下奇珍異獸的地方,有麒麟、大象,靈犀很多動物,也有不少飛禽。”
楊幺心道趙佶活該被羞辱,他將這些享樂的錢用在軍備上,也不至于汴京被破。養(yǎng)那些動物做什么?能幫你守城嗎?
詩盈又道:“玉津園有多只云鷹,有兩只毛羽潔白勝雪,最得父親喜愛,父親平日在玉津園,多喜歡觀看那兩只云鷹,一日興來,繪制了云鷹圖,群臣很是驚贊,蔡京說那是父親德動天地,才畫出那么美麗的云鷹。”
楊幺聽到蔡京的名字,嘴角有絲冷笑。
他自然知道蔡京,那曾是宋室的宰相,位高權(quán)重。不過在他看來,蔡京就是禍國殃民的小丑罷了,如今早死,也不必在腹誹什么。
沈約哦了聲,分析道:“群臣稱贊,或許言不由衷,但詩盈姑娘聰慧非常,既然興起模仿之心,想必那畫作定有可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