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黑煙先至,燕半雪后伸手,距離太近,速度又太快,燕半雪的動作絕對是來不及的。
迷藥不起效,楚南冠這個藥師自然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燕半雪的手才剛剛碰到他的衣袖,完全不被藥粉影響的黑煙已經(jīng)突破了那團迷障,幾乎貼上了楚南冠的臉。
黑煙是沖著楚南冠的額頭去的,額頭乃靈臺所在,鬼偶一旦進去,修士意志力稍微薄弱些,就會被鬼修操控。
楚南冠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抬手,一道白光叢他袖口.射出,角度刁鉆的刺入了黑煙,那黑煙就像是團臟兮兮的黑棉花似的,被白色的銳光給撞走了。
這時候燕半雪才剛剛握住了楚南冠的胳膊,盡力往后一扯,而他另一只手里的刀也揮了出去,纏在刀上的黑煙被更鋒利的鬼氣斬斷,而刀勢不止,往楚南冠面前、黑煙本該在的地方揮去。
刀光已至,楚南冠不得不順著燕半雪的力道躲,他腿上沒知覺,根本調(diào)整不了自己的重心,下意識的去扶桌子,手指帶到了桌上的點心,漂亮的瓷盤撞出桌沿。
黑色刀光與白色銳光擦肩而過。
而后是咄的一聲,黑煙被釘在對面的屏風(fēng)上,釘住它的白色短刃顫動不止,嗡嗡作響。
稀里嘩啦,是瓷盤帶著點心掉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燕半雪疾風(fēng)似的一刀猛地停住,然后幾乎不需要變力收勢一般,極順暢極迅速的收了回去。
長刀隱沒,燕半雪把楚南冠扶著坐起來,楚南冠在這個過程里也沒閑著,抬手一招,將短刀召回,刀刃上的黑煙被帶著飛來,藥師谷袖里乾坤再現(xiàn),一連串符紙首尾相接的出現(xiàn)在半空中,圍成一個圈,飛來的黑煙填在符紙中心的空白處,認識這組符陣的燕半雪抬手打出自己屬于鬼修的靈力,符咒驟然發(fā)亮,黑煙中伸出一道黑線,迅速向外蔓延!
這套符咒名為索隱尋怪,是追蹤類符咒中相對高深的一種。
高深即難施展,而一旦成功激發(fā),其效果必然是好的!
一切都在瞬息間完成,楚南冠坐穩(wěn),一個藥包拋給燕半雪:“有香味,迷不暈也能用來追蹤。”
迷藥對鬼偶無效,對不同品階的修士,起效的時間也不同,如果對方有準備,不中招也是有可能的。
藥師的迷藥并非百發(fā)百中。
燕半雪傷勢未愈,如果不能和對方硬碰硬,就留一手待日后再說。
無論如何,對方既然送上門來,他們就沒有放過的道理。
燕半雪接住藥包,追著黑線穿墻出去:“你自己小心!”
燕半雪才走,胡姬的傳音就到了:“出什么事了?”她問,“要派個人追去看看嗎?”
“不用。”楚南冠淡聲回答,壓下眼瞼半蓋住視線,他給燕半雪的藥,是用折紙鶴的同一種符紙包著的。
燕半雪把藥包捏在手上,楚南冠的視線跟著他的行進顛簸。
燕半雪速度極快,以至于周圍的景物都是模糊的,這種速度楚南冠能跟上,但他不習(xí)慣鬼修穿墻上樹的行進方式,人修能御空,飛行時總有個蓄力的過程,但燕半雪是用飄的,風(fēng)似的,沒有蓄力的轉(zhuǎn)折,突然一下就躥上了屋頂,然后又以人修無法做到的輕盈,一個弧度滑下去無限的貼近地面——如果不是能看見燕半雪的手,楚南冠甚至覺得他是散做黑霧在飄。
楚南冠更不習(xí)慣燕半雪穿墻的習(xí)慣,一道道黑影迎面壓來,他不斷不閃的撞上去,速度又特別快,楚南冠看著,總是下意識的想閉眼。
寓春居的雅間里,藥師捏了捏眉心,太暈了。
燕半雪的速度終于緩了下來。
黑線到頭了,沒入一戶民宅。
這是一片再普通不過的住宅區(qū),窄窄的小巷兩邊俱是帶著小院民宅。這里距離魏城中心已經(jīng)很遠了,夜市的喧囂聲傳不到這兒,夜色已深,四下一片寂靜,倒是還有不少人家亮著燈,魏城人家熄燈顯然要比陳家莊晚不少。
黑線沒入某一扇亮著微光的窗戶,燈火搖曳,窗紙上映著人影。
燕半雪收斂氣息,站在民宅間的窄巷間,盯著那扇窗戶掂了掂手里的藥包,突然意識到:“我自己沾上了是不是也會暈?”他沒有藥師那么熟練的手法,也不記得自己提前服過解藥。
寓春居里的楚南冠聽見了他的這句話。是傳音,穿過大半個魏城直接在耳邊響起。
傳音是有距離限制的,魏城很大,楚南冠不該聽得見燕半雪的聲音。
“你在我身上留了印記?”
凡間說一旦身上被厲鬼留了印記,就極難再擺脫。凡間無解的傳說許多都是修真界里確有其實的術(shù)法,比如鬼修的確能不知不覺的在其他修士身上刻下印記,從而掌握對方的行蹤、不用傳訊符也能對話。
只不過鬼修的印記如果留在修士身上,修士雖然察覺不了,但印記是會隨著時間消退的,是可以擺脫的。
燕半雪拖長了調(diào)子:“你擔(dān)心我,我禮尚往來的擔(dān)心一下你啊。”
“解藥已經(jīng)給你了用了,”楚南冠在把藥包給燕半雪的時候,同時把解藥灑給了他。一如燕半雪在楚南冠身上留印記時藥師的無知無覺,鬼修也什么都沒察覺到,“你不會中招。”
“那我就放心了。”燕半雪聲音帶笑,但掂著藥包,表情卻帶了幾分沉思,以至于他的笑容看上去也別有深意。
嘴上說著關(guān)心和擔(dān)心,但燕半雪與楚南冠的關(guān)系,真的已經(jīng)熟悉到了無需言語就能給對方留下印記或者施藥的程度了嗎?
楚南冠看見燕半雪的手指在藥包上慢慢的摩擦了兩回。
他發(fā)現(xiàn)了那是張符紙,但什么都沒有說。
楚南冠也沒糾纏于自己身上的印記,借由符紙傳遞來的視野,和燕半雪一同注視著同一棟屋子。
他們似乎過于客氣,很多東西發(fā)現(xiàn)了都不說,但又像是過于不客氣,不打招呼就動手。
楚南冠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留了印記生氣嗎?也不至于。
燕半雪發(fā)現(xiàn)手握著符紙覺得被監(jiān)視了嗎?似乎也沒有。
他們都能猜到對方這么做的目的,或許確實有那么一些擔(dān)心,但也的確含著因為彼此都有保留而導(dǎo)致的……不信任。
發(fā)現(xiàn)了對方的手段,兩人都不覺得多舒服,但同樣因為能夠理解,也沒多不舒服。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平衡,亦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大抵說來就是——棋逢對手。
“我進去了。”燕半雪先提醒了一句,然后才動身。
又一道黑影迎面而來,燕半雪再次選擇了穿墻,楚南冠盡可能的睜開眼睛,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那就不能在做壁上觀:“藥我來撒。”
“好。”藥師動手,燕半雪也能更放心。
燕半雪這回的速度比追著黑線跑的時候更快,他們話還沒說完,暗沉沉的夜色驟然被昏暗的燭光替代,燕半雪瞬間已經(jīng)到了室內(nèi)。
黑線所指的屋子外,沒有任何阻攔,暖融融的室內(nèi),仿佛一個陷阱。
沒有時間去分辨這到底是不是一個陷阱,在光線變化的瞬間,楚南冠已經(jīng)動手。
燕半雪手中一空,符紙無聲消融,那道符咒卻完整的保留下來,落到燕半雪掌心。
符紙中包著的藥粉以燕半雪來不及捕捉的速度瞬間散開,充斥整個房間,不留分毫死角,又因為散得足夠均勻,根本看不出這個屋子已經(jīng)被藥粉覆滿了。
撲通一聲,是原本在屋子里的人倒在了地上。
那人倒在浴桶邊,衣服脫了一半,看樣子是準備洗澡。
尋隱索怪的黑線沒入那人后心。
燕半雪謹慎的靠近一步,那人身上沒有任何氣息波動,仿佛一句尸體。
他傳音楚南冠:“這回的藥這么厲害?”
“奪舍。”楚南冠回了他兩個字。迷藥當(dāng)然不可能讓人陷入這種近乎假死的狀態(tài)。
他很肯定的告訴燕半雪:“他醒著。”
說話間,燕半雪又靠近了一步,室內(nèi)統(tǒng)共就那么點空間,兩步之后,他離倒地的人已經(jīng)很近!
楚南冠話音未落,燕半雪袖中黑煙淌出,長刀落于手中。
與此同時,那人背心處一道黑煙疾射而出,直沖燕半雪門面!
燕半雪抬刀抵擋,叮一聲像是砍在了極其堅硬的東西上。
凝成一線的黑煙被撞散,它順勢膨開,一收一擴,從中心處吐出了什么東西來!
那東西亦是黑色的,剛剛冒頭時也是一片煙霧蒙蒙,等它探出那團黑霧,滿身鱗甲驟然清晰,那是只黑漆漆的獸類,四爪尖銳,直愣愣的往燕半雪的刀上撲過去!
那獸硬得很,燕半雪一刀沒能把它斬開,它又渾然不懼疼痛,身子就還剩層皮連著了,依然抱著燕半雪的刀不撒手。
燕半雪被制住,即使只是一個短暫的瞬間。
但足夠黑煙抓住機會,又凝成鋒利的一線,再次沖向燕半雪!
方寸之間,燕半雪避無可避,回刀已經(jīng)來不及,他直接抬手去抓——
咻——
一道明銳的光線伴著陡然響起的破風(fēng)聲從黑煙后方?jīng)_來。
浴桶中驟然激發(fā)數(shù)道水箭,盯著黑煙射過去。
水箭不及黑煙堅硬,撞擊之后散為漫天水花。黑煙雖然仍然凝為一線,但到底是被水箭打偏了方向。
些微的偏移給了燕半雪機會,他沉肩擰腕,刀帶著獸類的尸體橫過來,大力往黑煙上一撞,將它徹底撞偏。
水箭顯然是個術(shù)法,燕半雪問最可能出手的那個人:“楚南冠?”
橫跨半個魏城,寓春居里的藥師回答他:“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