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最大讓步
上清仙宗重地,議事圣堂,氣氛莊嚴肅穆,宗主在上,底下鴉雀無聲。
“你拒絕,為什么拒絕?”宗主皺眉。
陰冥峰峰主幸災(zāi)樂禍,對容玄道:“聽說閣下和萬獸峰主決裂,如今水火不容,堂堂陣藥雙宗師,不在圣殿享受上好待遇,卻留在主峰受罪,又是何苦。萬獸峰主葉天陽不是煉丹或布陣的料,我等這才好心提議,讓宗主賜你兩位資質(zhì)上佳的徒弟,以補償你的損失,更讓你不至于老無所養(yǎng),后繼無人。”
“讓我回歸圣殿當導師,再帶兩個徒弟,這就是上清仙宗給我在這次九煉風會上脫穎而出的獎勵?”容玄端坐在底下的太師椅中,看了看那兩位一臉期待站得筆直的年輕靈皇,他眼里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我年事已高,沒精力再教徒弟,只想在萬獸峰安度晚年,宗主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
其實五洲盛會之行,成敗都在容玄,這人一開始為上清仙宗增光添彩,連帶著要加入圣殿的靈紋師也劇增,可后來也是圣殿元老放任此人被姬皇族找麻煩,被逼進小靈界中為謝宇策效力了一陣子。
至于后來,只能說天意不遂人愿,仙宗長老遷怒于那些自顧自逃出來,沒有搭救外族亦沒犧牲精神的內(nèi)門弟子,卻沒想過動容玄,畢竟陣藥雙宗師這名頭太過響亮,但凡古教無一不想招攬,單此人在盛會浮空島居處,攬獲的邀請,就收了一打。
如果容玄能安分守己,忠心耿耿,對上清仙宗而言是好事。如果這人不服管,那就只好采取非常手段。
而年事已高純粹是空談,聽說謝宇策給他弄了半滴仙血,而小靈界又聽說出了真仙,五洲盛會到處都是真真假假的仙血,此人說不定已經(jīng)拿到仙血了也不一定,天賦終有一日能回來也說不定,上清仙宗必須趁早管束著他,不給他離開的機會。
賜予圣殿導師以及兩大族嫡系為徒,對一個年輕宗師而言,已經(jīng)是高到不能再高的待遇。
然而容玄心里無比厭惡,他主動收葉天陽為徒是看在上輩子摯友的份上,其他人與他何干!逼他收徒又要他感恩戴德,簡直癡心妄想!簡直像是直接踩在他底線上研磨,不是什么人都能當他的徒弟。
“這二位,古特和連曉春,前者是五行峰古族的嫡系后輩,有布陣天賦,而連曉春則是衍魂峰連大護法的親孫,天生木火雙系,一直對煉藥感興趣,苦于無暇學習。有這二位圣人愿意拜你為師,追隨你左右,難道不是一件幸事?”上清宗主斜睨。
多半是此人之前被圣殿驅(qū)逐過一次心存怨恨,因此才故意各種張揚甚至眾目睽睽之下不給圣殿長老臉面,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以后與新徒有了師徒情義,一旦習慣了圣殿舒適安逸的生活,棱角被磨平之后,這人就會知道感恩了。
上清宗主淡淡道:“而且有古族和連氏一脈為倚靠,日后哪怕萬獸峰沒了峰主,這二位身為你的弟子,還能為你的大徒弟葉天陽分憂,你后半輩子同樣也能高枕無憂。相信葉天陽深明大義,定能理解,甚至于支持。”
“你們要對萬獸峰下手?”容玄瞳孔微縮,果不其然,宗主讓他來,除了膈應(yīng)他,的確另有打算。
竟會想到來這招,拜容玄為師,借他徒弟的名頭,打進萬獸峰內(nèi)部,這是試探他的態(tài)度,擠走葉天陽的前奏!
“話別說得如此難聽,這和容大峰主沒關(guān)系。萬獸峰太過囂張,實力平庸卻還霸占了上清仙宗方圓數(shù)十萬里疆域,破壞了平衡,這百年來死去的弟子不計其數(shù),更因為肆意動用水族王城進行破壞,使得仙宗近三成的底蘊憑空消失。”
五行峰主痛心疾首,義憤填膺地道:“如今仙宗有難,讓葉天陽退位讓賢,萬獸峰高層所有圣者以下之人全部替換,并交出水族王城,這樣才不枉費上清仙宗對萬獸峰的縱容與栽培。天經(jīng)地義!”
容玄的態(tài)度非常堅決:“這不可能。先不說葉天陽如何,總之我不會答應(yīng)。”
想直接釜底抽薪,把萬獸峰高層全部替換,就等同于奪了戰(zhàn)果,將他百年來的心血全都搶奪干凈。這等無恥行徑,已經(jīng)遠遠超出容玄能忍耐的極限。
衍魂峰峰主冷冷道:“不過是件小事罷了,容大宗師不同意,也沒辦法,我等沒有過問你的意見!”
“不過是件小事?不是自己的東西,送出去當然不心疼,那讓諸位峰主退位讓賢,宗內(nèi)底蘊一律交給峰主,諸位同意?”
“葉天陽不過區(qū)區(qū)一個靈皇,豈能服眾!本峰主至少是圣人,已坐擁主峰千年,哪是他一個小毛孩能比的么。”
“被個小毛孩逼到如此境地,連個小毛孩也不如。”
“容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就算和徒弟決裂,也不可能棄萬獸峰于不顧,試問以往那一場大戰(zhàn),沒有我的參與,這樣說,”容玄環(huán)視一周,沉聲道:“在場的諸位可還明白?”
“你!”
底下吵雜不堪,一干老鬼再狡猾多端,但唇槍舌戰(zhàn),五人加起來也不敵容玄一個,道理站不穩(wěn)腳,聲音來湊,于是嗓門越來越大。
“肅靜。”上清宗主出手,全場一片肅靜,幾位峰主都臉色發(fā)白,容玄更是如受重創(chuàng),咸腥涌上喉嚨被他強壓了下去,神情更是不悅。
“原本此事該找萬獸峰主前來,但如今五大峰主皆說找他不如找你,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宗主的聲音聽不出絲毫喜怒,自上方傳來,上位者的姿態(tài)似乎與生俱來,漫不經(jīng)心望向下方,目光卻帶著極深的審視。
“萬獸峰由你所建,你才是真正推波助瀾之人,如今上清仙宗內(nèi)憂外患,全都是拜你們所賜,必須付出代價。要知道一旦外敵入侵,但凡仙宗之人,沒人能置身事外,你可明白?”
容玄大笑三聲,起身道:“代價?什么代價?都這個時候了上清宗主居然和我提代價,真是可笑!”
“明知有外患,還繼續(xù)威脅峰內(nèi)弟子,上清仙宗所謂的仁義道德是做給外人看的,內(nèi)門弟子究竟能嘗到了什么,宗主別忘了,萬獸峰占據(jù)了仙宗近五成的地盤,而水族王城又是在誰的手里,若過真想讓大規(guī)模殺傷力攻城級法器能全力施展用來守護山門,宗主還是暫時別把主意打到萬獸峰頭上吧,否則”
這樣和宗主爭鋒相對還是頭一個,簡直不要命了!底下一眾峰主個個瞪大了眼盯著容玄,嚇得大氣不敢出:“否則什么?”
“否則我不介意提前毀了王城,來個玉石俱焚,讓你們連強盛的假象都做不出來!”容玄冷冷地上望,雖被圣人威壓壓制得滿頭大汗,但聲音卻不見一絲顫意,十足堅決。
話雖如此,容玄卻把情緒把握得很好,落在宗主眼里,比起威脅,更像是氣話。
“峰主不變,高層不全換可以,但這兩個徒弟你必須得收,這是為你好,也是本宗主能做出的最后讓步。古特和連曉春由你教導,日后定能比葉天陽更勝一籌,本宗主相信你。”
“如果我說我不需要呢。”容玄深呼吸一口氣,不是感觸,而是被嚇的。
上一世有多受寵若驚,他現(xiàn)在就有多厭惡,上清宗主對隨時都能拋棄、踩踏的下人弟子,也能如此虛偽地說相信二字,把挑撥說得如此自然流暢,真讓人佩服。
“不,你很需要,畢竟你的護身符已經(jīng)沒有了。”
上清宗主堪稱溫情地看著他,繼續(xù)說了句話:“”
容玄心臟陡然漏跳了一拍,身體僵直了。
與此同時,萬獸峰內(nèi)。
“天狐一族的天賦神通,就是把各種姿態(tài)神情演化到極致,相輔相成,從而蠱惑人心讓人聽你調(diào)派,算是天賦神通。而示弱是得走心的,因此我從來不用,沒人值得我用弱態(tài)去取悅,你也真是”昆鈞嘆了口氣,緩緩道:“只學其中一種根本不算神通,蠱惑不了人,姑且算*或者愉悅身心的一種方式罷了,因此不限精神力高低,只對特定的人有用。”
上次葉天陽弱得躺在藤椅上,就察覺到師父的視線一直沒離開他,后來不知怎么又要殺人滅口,讓葉天陽寒心,他琢磨了十日,才得出結(jié)論,或許與反感恰恰相反,能讓師父情緒起伏如此之大,更說明有效果!
其實葉天陽覺得昆鈞之前說得有點道理,技多不壓身,就算暫時用不上,日后不愁沒有用武之地。
昆鈞并未現(xiàn)形,卻只有聲音傳來,緊接著一道白光從虛空蕩出沒入葉天陽識海。
“這不是魅術(shù)!?”葉天陽上下瀏覽了遍,他倒吸涼氣,原本他沒把昆鈞一直說想傳授給他的秘術(shù)當回事,沒想到這竟是古老的傳承圣法!
源天圣決四個大字,刺得葉天陽雙目生疼,如被上古神威凝視般,讓他神魂不穩(wěn)。
這并非簡單的魅術(shù),而是揉合了一道法則,修煉之后元素親和力增強,取不盡的靈力,淺至五行,深通大道,道法自然,臻至極境甚至能返璞歸真,這是一部能修煉到圣皇境的逆天功法!
與屬性無關(guān),精修身體秘境,相當罕見!
“天狐族的天賦神通,源自于上古秘術(shù)源天圣決,人為冠以魅術(shù)之名,其實得靠天狐天賦支撐,不同的生靈學了自然不同,真正的源天圣決我這兒只有成圣后的一部分,圣者以下境界得看緣分了,也可以去天狐一族的圣地找找傳承,不過多半已經(jīng)沒有了。”昆鈞似乎回憶起痛苦的東西,當初上清仙宗覆滅天狐族,就是看中了這部圣法,昆鈞只保留了一半,還有一半要么流失了,要么在上清仙宗。
葉天陽還是頭一次知道這個秘辛,不由慎重起來。難怪說是血海深仇,這和之前神劍嶺被覆滅一樣,上清仙宗為了逆天圣法,真是什么都做得出來,這等古教竟也配把道義仁善掛在嘴邊,簡直可笑至極。
師父一開始就對上清仙宗沒有好感。
昆鈞道:“以前就想過要傳部圣法給你,現(xiàn)在給你了,自己去悟。”
葉天陽的心情簡直不足以用震動來形容,他正愁渡劫之后如何挑選功法,沒想到昆鈞竟送上這么大份大禮!
“胖子修生死術(shù),以他的資質(zhì)不適合修這個。給你正好合適。不謝,我也是擔心天狐族后繼無人,正好有件事想拜托你幫忙。”
“何事?只要我能做到,萬死不辭。”
昆鈞沉聲道:“此法關(guān)系重大,別被其他人知曉,就當是幫我了。日后若你有幸碰到天狐,還請你把此法傳承下去。我還是不信天狐族真被滅族,連一頭也沒存活下來。”
“你放心,我一定竭盡所能,可還有別的事?”葉天陽動容,昆鈞如此信任他,這讓他萬分感激,這等恩情他必將銘記。
“至于別的,應(yīng)該不會遠了。我誓死要覆滅上清仙宗,但憑我的實力不夠,以前我和容玄做過交易,有想過把此法交給他,但他拒絕了,以一人之力對付一大古教太不現(xiàn)實,現(xiàn)在看來他有本事把上清仙宗鬧得雞犬不寧,我也就稍稍放心了。”昆鈞理所當然地笑道:“這功法,比起他來,你更合適。想來他雖然沒說,或許也有這層意思。”
“老大讓你乖乖等他,你怎么又來找昆鈞了,老實說你是不是移情別戀了!”雷火急沖沖了追上葉天陽,一頓大罵。
“這不是你希望的么。”葉天陽不怎么想說話:“你別跟來,師父回來之后我會去見他。”
其實容玄臨走前說的話一語雙關(guān),葉天陽聽出來了,看似是在說回來之后要見到他,并不是篤定宗主不會拿他怎么樣,而是一旦出了什么事,能讓葉天陽在第一時間應(yīng)對。
“別啊,什么我希望,我就希望你和老大好好的,像以前一樣。否則疼不死你。”這話說出口就連雷火自己也覺得繞口,感情的問題攤開來還怎么像以前一樣,只是葉天陽的所作所為和幾十年前別無二樣,這人既然能壓抑自己的感情百多年,繼續(xù)忍也差不多吧。
就算挑明了,以老大的態(tài)度,無論怎么做對葉天陽而言都是成倍的痛苦。
“現(xiàn)在算好嗎。雷火,你不明白,”葉天陽搖了搖頭,“以前那樣已經(jīng)不能讓我滿足了。我既然還活著,就絕不可能止步于此。痛苦只是一時,我要的是以后。”
戀權(quán)者,爭權(quán)奪勢不知休止,戀名利者,追名逐利不知始終,而戀人呢,還不是一樣。只要有了想要得到的東西,在渴望面前,一切都大同小異。更何況是像師父這樣心寒的人,處理感情一視同仁,想要焐熱,哪怕是近水樓臺,難度之大簡直難以想象。
如果這也叫沒有追求,想必只有師父自己說得出口。
“行了行了,你別磨蹭了,快走吧,老大回來了!”雷火瞬息變大,擋在他面前,催促著他。
“能碰上你們是我的幸運,好好保重。”昆鈞說。
“我也是!”葉天陽已經(jīng)說不出什么話了,他覺得昆鈞有些感傷,但不知道在感傷什么。
卻從沒想過,他和昆鈞的這番談話,竟會是最后一次,以后再見面已經(jīng)不知是多少年后,會是怎樣的物是人非。
葉天陽迅速往回趕,一想到師父已經(jīng)回來有段時間了,他突然有些緊張。
底下人來人往,吵雜不堪,可談?wù)摰膬?nèi)容卻恍若晴天霹靂,讓葉天陽始料未及。
“容峰主新收了兩個徒弟,帶回萬獸峰了!”
“天,不會是真的吧!容峰主真的收徒弟了?什么人三生有幸,竟然能被容大宗師收歸門下,豈不是能和峰主以師兄弟相稱!”
葉天陽行到一半,怕了拍雷火,停在虛空某處。
清風拂面,撩起縷縷長發(fā),劃過高聳的鼻梁,葉天陽垂首,眼睛藏在長睫投下的陰影中,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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