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孟哲聽到他的回答,眼神微微柔和,但仍道:“方先生那里……”
孟良人低下頭,手指摩挲著左手腕的表帶,笑容有所收斂:“大哥你不用擔心,我自己會跟他說清楚。”
孟哲皺了皺眉,道:“可我聽你說方老先生也插手進來,如果他執(zhí)意要逼你,大可我代表孟家來跟他談。”
孟良人點了點頭,事情說明白,他不再掩蓋臉上的倦色,孟哲道:“你回房間休息去吧,在家里呆幾天再走。”
孟良人抬頭道:“我還有……兩件事。”
“什么?”
“一件是接三哥回來的事。”他笑了笑,“我新接了個電影,年后就要開拍,到時候怕抽不開身,不如趁年前這兩個月跑一趟,把三哥接回來吧。”
孟哲想了想,答應道:“也好,我和他們商量看看。”
“第二件事。”孟良人停頓了一下,才開口道:“我想等孟均放假之后,讓他回家里來住著,學校也換回來。”
這無疑出乎孟哲的意料,孟良人和孟均的感情,他和孟選都看在眼里。孟良人是他的幺弟,孟均是他唯一的兒子和繼承人,他們兩個能親密無間,至少避免了將來可能產(chǎn)生的一些麻煩。
孟哲一下想到孟良人剛曝出來的身世問題,問道:“他是不是知道你父母的事,犯渾了?”
孟良人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大哥,你從前告訴過孟均我的身世嗎?”
孟哲道:“我怎么會告訴他,他還是個孩子。”
“是啊,的確是個孩子。”孟良人重復了一句,呼出一口氣,道,“我跟拍的那個電影,一拍就是小半年,恐怕期間回來不了幾次,放他一個人在家里,又快要高考,沒人照顧總是不好,所以不如回家里來,雖然學校里可能不大適應,但孟均的話,應該還是能應付的。”
孟哲頷首,算是同意了,但還是說了一句:“他很粘著你。”
孟良人笑了一聲,帶了點難以言說的苦悶,孟哲便不多問了,放他回房間去休息。
孟良人除了孟均這一樁心事,其他問題算是有了定論,晚上安下心睡了一覺,又在孟宅多住了兩天。孟均一直沒有打電話來,他有時候心里想,他是不是做得太絕了?或許孟均通過什么途徑,知道了兩人之間沒有血緣關系的事實,又因為從小依賴自己,所以把這份感情誤認作愛。
孟良人想到他說他喜歡他,甚至說“愛”,就覺得又是荒唐,又是不解,十七歲的男孩,懂得什么是“愛”?他活了兩輩子了,都不懂什么是愛,提到愛,無非是甜掉牙的情詩,是性,是占有欲。
他遇到過一個女孩子,在臨川最有名的大學讀書,品學兼優(yōu),漂亮嫻淑,稱得上完美。
他們在一起過一段時間,他不是濫情的人,沒有做過見異思遷的事,也學著照顧她,可最后她先提出分手了,她說她受不了裝成聰明大方的樣子,孟良人對于她來說,好像隨時都會離開,她在他眼里,和其他女人沒有什么區(qū)別。
孟良人半天摸不著頭腦,他問:“是我讓你沒有安全感嗎?”
那姑娘看了他很久,嘆了口氣說:“是的。”
他們站在機場里,孟良人說:“你要走了嗎?”
她上來抱住他,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說:“是的,我愛你,所以我要走了。”
孟良人就站在原地看著她過安檢,背脊挺直,沒有回頭。她很優(yōu)秀,很高傲,但是孟良人卻覺得,她很難過。
他有點后悔,他應該對她再好一點的。
孟良人從這幅回憶里醒過來,他很少主動回憶上輩子的事,因為他錯過很多,無論是感情,還是人。他想,無論如何,他不后悔對孟均好,他應該再對他好一點,多關心他,或許兩個人之間就不會這么糟糕。
可是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或許真該走了。
走之前,他還有最后一個人要見。
葉老夫人精心策劃想要得到的那間公司,在上個月底宣告破產(chǎn)了,還背上一百多萬的債務,在孟良人回臨川的前兩天,她被送進醫(yī)院,醫(yī)生說她不適合再呆在家里,必須在醫(yī)院里接受全天候的監(jiān)護和治療。
孟均跟著葉暉走進病房里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個瘦骨支離,行將就木的老人,難以想象,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可憐又無害的女人,把孟家,潘家,方家全牽扯她的計劃里,攪得一團混亂。
葉暉走到床邊,低聲喊道:“祖母,祖母?”
葉老夫人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喊道:“敬水……”
葉暉神色一動,道:“祖母,我是葉暉。”
葉老夫人呆了呆,眼神清明了起來,道:“葉暉,你……來做什么,葉敬芳叫你來做樣子?”
葉暉淡淡道:“祖母,打從我爸媽知道你雇人差點把我撞死之后,他們就不想再對您有任何形式上的尊敬了。“
葉老夫人呵呵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樂意見到你們?每次看到你們一家,我就想起我枉死的孩子!”
葉暉蹙眉,對孟良人說:“你來和她說吧。”
葉老夫人這才察覺到跟進來的孟良人,瞇著眼睛看了看,道:“你是那個方鴻漸的兒子?”
孟良人看著她,心內不起波瀾,只有付出過感情的人才會讓他難受,而眼前這個衰朽不堪的女人,他們甚至沒有正式見過,一個人的貪欲和野心,竟然可以隱藏得這么深,不動聲色地設計殺人,摧毀別人的生活。
“我是孟良人。”
葉老夫人道:“你還沒改姓?孟哲舍不得放你吧,畢竟你手里……”她狠命咳嗽了兩聲,“有那塊玉。”
孟良人道:“那塊玉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
“你母親是個厲害人。”葉老夫人哼笑一聲,“搭上方家的繼承人,轉身又讓孟廷乖乖娶了她,還讓孟家人心甘情愿地養(yǎng)你養(yǎng)到這么大,孟家的媳婦,總是這么厲害。”
“不錯。”孟良人道,“相比之下,老夫人你就差太多了。”
他這一句可把對方氣得不輕,葉老夫人氣得身子發(fā)顫,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忽然露出一個微笑:“可惜了,雖然左右逢源,福卻薄,生下你就死了,和當年的秦桑一樣。”她大笑起來。
秦桑是孟哲的奶奶,也就是早早過世的孟老夫人。
孟良人對那一輩的恩怨所知甚少,但聽家里年紀大的女傭說過,葉,孟,周幾位老夫人,是在年輕時候就走得很近的。
他對這些人的宅斗大戲不感興趣,該見的面已經(jīng)見了,他不想再和一個垂暮老人多做糾纏。
對葉輝使了個眼色,正要走時,葉老夫人喊住他:“你等等。”
孟良人回過身,見葉老夫人盯著他說:“既然你們贏了,不妨多告訴我一句,那批貨,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孟良人想了想,看向她道:“既然你執(zhí)意要問,那么,沒有那批貨。我母親只是個外科醫(yī)生,她留給我足夠在臨川市區(qū)買套房的錢,大概是怕孟家人萬一不守信用,我流落街頭,好歹還能過過普通人的生活。誰知道我為了這筆錢,差點送了命。”
葉老夫人瞪了他半晌,見孟良人神態(tài)不似作偽,手抖了起來:“這不可能……”
孟良人知道她一時半會不會相信,對葉暉說:“該說的都說了,我下去樓下等你。”
葉暉點點頭,孟良人離開病房,順便帶上了門,留下名義上的祖孫二人。
葉老夫人勉強回過神來,看向葉暉道:“你又要說什么?”
葉暉打量著她,這就是充斥在他幼年生活里的人,祖父為了她,差點把整個家倒過來。
葉老夫人忍受不了他的眼神,拔高聲音道:“你看什么!”
葉暉道:“當年二叔(葉敬水)死于車禍,我不知道情形怎樣,但如果我爸有意要害他,就不會答應祖父,將小半個葉家分給你。”
葉老夫人道:“那是他心虛,他對不起他的良心!”
“良心?”葉暉諷笑一聲,“你設計了兩場車禍,一場我差點送命,一場害了無辜的一家人,你對得起你的良心嗎?”
“就算我們對不起你。”他上前一步道,“祖父對你怎樣,你看不見嗎,可是葉嬋,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吧?”
葉老夫人睜大眼睛,藏了二十幾年的秘密忽然被揭出,她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床頭柜上的儀器發(fā)出警報。
護士聞訊趕來,大驚道:“葉先生,你怎么可以刺激病人呢!”
葉暉冷眼看著這幅場景,卻毫無勝利的喜悅,只是避開護士的責問,慢慢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