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無題
孟良人記著這三個字,幾天后去科大找葉暉,正好是中午,心念一動,又坐到了校門口那家黃燜雞米飯店里。
還是那個胖墩似的老板娘,笑瞇瞇地殷勤送往,孟良人點(diǎn)了一碗微辣的,慢吞吞地吃著。
直到那個背著大泡沫箱的男生跑進(jìn)來,他才抬起頭。
老板娘迎上去,嘴里抱怨著諸如“早去晚回,哪里偷懶去了”的話,把他的箱子取下來,再放進(jìn)去一份份外賣。
男生沒有一句反駁,臉上還帶著不討人厭的笑,他的個子不矮,只是太瘦了,背著裝外賣的箱子,微微弓起的背脊幾乎給人要壓垮的錯覺。
孟良人微微皺眉,但這是別人家事,他也不能多說什么。
后來幾次順路,他都會來坐坐,這個叫“曹雪豐”的少年,不是在跑進(jìn)跑出送外面,就在后廚房忙碌,偶爾趁空,就會坐下來,跟熟客們聊聊天,還會講故事。
孟良人旁觀,不由心生疑竇,他都不上學(xué)的嗎?
到四月上旬的時候,葉老夫人的七十大壽到了。
葉孟周這幾家,老一輩的人年紀(jì)都差不遠(yuǎn),葉老夫人比周老夫人小得兩歲,但她的壽宴,絕對不會比周老夫人冷清。
葉暉作為小輩,也是葉家的繼承人,特地回了臨川一趟。
孟良人沒有去,但孟哲和孟選都到場祝壽了。
葉老夫人和孟哲兄弟姊妹的祖母,即早早去世的孟老夫人是昔年好友,所以壽宴上,她也格外愿意招呼孟哲。
奇怪的是,宴席上在她身邊陪伴的不是親女兒葉嬋,而是一個模樣柔美謙和的年輕女子。葉老夫人朝孟哲道:“孟哲啊,你過來。”
孟哲聞言便走過去,微微頷首道:“老夫人。”
葉老夫人拉著那女子的手,微笑道:“這個是我的小侄女,叫許儀君。”
孟哲朝那女人點(diǎn)點(diǎn)頭:“許小姐。”
女人柔和中帶著羞赧的一笑,讓在場眾人心里亮堂堂的,葉老夫人這是要做媒呢。
回去的路上,孟選想到那許儀君看孟哲的神態(tài),不覺蹙眉道:“女兒沒嫁成,又搭上侄女,葉老夫人是鐵了心要給大哥你做媒呢。”
她是千嬌萬寵的孟大小姐,可她照樣繼承了母親的聰慧,從前跟葉嬋交好,一來葉嬋愿意迎合她心意,二來已經(jīng)葉嬋和大哥已經(jīng)有了婚約,和未來嫂嫂處好關(guān)系,也有利于姑嫂和睦,讓大哥少費(fèi)些心。
“就算葉家底子厚,可他們的人嫁到我們家來,也不算低就,這么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想給面子,也得看我們領(lǐng)不領(lǐng)情。”
孟哲道:“你今天怎么話多起來。”
孟選有點(diǎn)著急,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她總覺得那個許儀君來得不懷好意,也比葉嬋難纏得多。
孟哲說她,她卻堅持把話說完:“哥,說句真心話,比起這些大小姐,我倒更愿意你給我找一個當(dāng)年心姨那樣的嫂子,雖然看著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卻通透得很,均均有咱們,不奢求要個對待他像親生的一樣的后媽,但至少沒那么多心眼的。”
孟哲看著她,眼里有了幾不可見的笑意:“我不知道咱們的孟大小姐還要操心這么多事。”
孟選不好意思道:“都住在一起,要是處不來,日子還怎么過,我能不操心嘛。”
孟哲視線投向窗外的街景,道:“你照顧好自己,就是了。”
初選之后,劇組寄了短片的劇本過來,孟良人看了看,通篇一句臺詞都沒有,渾然一個大寫的布景板。
這家香水公司名頭很大,蘇豫的名氣也不小,所以來競爭廣告角色的明星不少,正兒八經(jīng)弄了初選和復(fù)試,復(fù)試那天,蘇豫打了電話讓孟良人過來,替候選人試鏡。
這種事情,向來應(yīng)該由有經(jīng)驗(yàn)的演員來做,比如擔(dān)任男主角的章青,但蘇豫有自己的考慮,堅持讓毫無演藝經(jīng)歷的孟良人上。
于是他就坐在演藝廳一角的長凳上,按照劇本,一遍遍地跟女演員們互動。
“………”
“咔。”
蘇豫對候選人說:“過兩天劇組會給出通知……”
章青溜到孟良人身邊,遞給他一瓶眼藥水,孟良人滴了一滴,眨了眨眼,盯著不同的女人,哪怕是美女,也是會疲倦的。
當(dāng)然這也證明,他真的有在認(rèn)真演。
演員出去后,導(dǎo)演助理提醒道:“蘇導(dǎo),這是上午最后一個。”
蘇豫“嗯”了一聲:“先吃飯吧。”
助理松了口氣,招呼大家吃送上來的盒飯。
吃完午飯繼續(xù),蘇豫跟來人說完要求,動了動肩膀,向后靠在椅背上,他也實(shí)在有點(diǎn)累了。
他太挑了,連著拒絕兩個一線女星后,監(jiān)制都忍不住道:“哪有十全十美的呢,□□分就不錯了,我看那第六個,姜夏……”
“我要的是苗條,可愛的年輕女郎。”蘇豫一字一頓道,“想靠我的片子往上走,先得讓我看得上。”
他這種脾氣,連監(jiān)制也不能奈他何。
足足兩個小時之后,才終于碰見他看中的。
孟良人得以休息一會,喝了口水,注意到那選中的女星朝著邊看過來,還笑了笑,便問身邊的章青:“你們認(rèn)識?”
章青笑道:“認(rèn)識,大學(xué)校友。”
孟良人點(diǎn)點(diǎn)頭,站起來背上背包,看了看手表道:“三點(diǎn),還有兩堂英語,我先走了。”
章青道:“你一個人回去?”
“樓下有車。”孟良人已經(jīng)走在前面,背對著他搖了搖手里的水瓶。
回到宅子里,上完課送走老師,孟良人翻出前幾天在外面音像店里搜羅的影碟,放進(jìn)電腦看了起來。
這些都是章青推薦的,老舊且經(jīng)典的片子,讓他對照著劇本仔細(xì)揣摩。
坐在床上看這些老電影,聽著冗長的臺詞,不覺迷糊起來。
晚上醒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看碟片看得睡著了。
被子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蓋在身上,往旁邊一看,碟片盒整整齊齊壘著。想也知道是方鴻漸回來了。
孟良人坐起來,發(fā)了會呆,下床出去。
樓下客廳沒人,餐廳的小燈亮著,桌上新鮮的兩菜一湯等著他。
房子里安安靜靜的,他心里忽然升起前所未有的感覺。
他也不明白這種感覺是什么,只是模模糊糊有個想法,非常軟弱的想法:
父親在的時候,有沒有一次這樣對他過?
日子在越來越頻繁的月考里過去,孟良人的分?jǐn)?shù)一點(diǎn)點(diǎn)地拔高,連班主任都對他多了關(guān)注,特地叫他到辦公室,好一通鼓勵。
為了激勵班里學(xué)生向上,班主任讓同學(xué)們把想要報考的大學(xué)寫下來,做成一張表,貼在教室進(jìn)門的地方。
青春期少年們的心思總是別扭的,比如想考這個學(xué)校,又怕將來沒考上被人笑話,因此大都往低了寫,少數(shù)成績拔尖的寫上了自己真正中意的學(xué)校。
只有孟良人。
班主任專門抽時間在班上讀了一遍那張表,讀到他的名字:“孟良人,a大。”
底下人傳來驚呼,都向他這邊看過來,畢竟a大可是一等一難考的,一個班只有那么一兩個種子選手敢填,這中間自然不包括孟良人。
他的成績,在這些讀了快十年書的學(xué)生的估測里,只在班里的中等水平。這個中等還是最近提上來的,保不保得住還說不定。
他們嗡嗡嗡議論著,驚訝之余,也有點(diǎn)不以為然。
孟良人可顧不了這些小姑娘小男生的心思,他把紙筆收進(jìn)抽屜里,一下課就要去趕航班。
大哥在電話告訴他,孟栩的身體不好。
雖然孟栩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但能讓孟哲說出口,就說明病勢來勢洶洶。
這讓孟良人很不放心,只要孟栩一直好好的,他可以不常見他,但要是孟栩有什么不好,他就總是想到上輩子臨死之前,女人手里刺目的尖刀,和孟栩懵然的眼神。
為了自己的小命和方鴻漸的不允許,他一直很老實(shí)不提回臨川。但此時下定決心,他兜里揣著手機(jī),兩袖清風(fēng),走了學(xué)校后門。
楊寧站在門口,看著這小孟少爺走出來,想起老板的話:“……真是慣壞了他。”
像是動了氣,但他卻聽出一點(diǎn)無可奈何,老板是想治誰就治誰的,這無可奈何的口氣,他還是第一次聽見。
孟良人看見楊寧,也沒有很訝異,他早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方鴻漸的掌握中。
這就是權(quán)錢的好處。
楊寧迎上來道:“小孟少爺,老板說了,要走至少讓我跟著你。”
孟良人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看表,問他:“開了車來沒有?我趕航班。”
楊寧見他如此從善如流,心里不由也生出一股無力感,伸手示意道:“車在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