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一段中
光棍節(jié)一過,身上有些涼了。
華燈初上,我來到學(xué)校對面的名士網(wǎng)吧,對吧臺前的老板娘說:
“我是老周的弟弟,他介紹我來這幫忙。”
老板娘捋了捋自己的雙下巴,油膩的笑著:
“啊!是!來了啊。他跟我說你得上課,就能打點零工是吧?”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姐,給您添麻煩了,你看看我干點啥好?”
老板娘笑開了花:“那這樣,早上8點鐘包宿到點,你八點準(zhǔn)時來,把屋里收拾一遍,桌子都擦擦,晚上6點以后人多,你就6點多過來,懂電腦吧?”
我趕忙答應(yīng):“懂,沒專業(yè)的懂,但是我小學(xué)三年級就開始混網(wǎng)吧,小毛病都會弄。”
老板娘:“那行,6點多你就過來幫著忙乎,你們幾點關(guān)寢?”
我答道:“十點半關(guān)寢。”
老板娘:“那你十點就可以回去了,行吧。”
我笑著說:“謝謝姐,我肯定好好干。”
我又做出一個猶豫的樣子說到:“但是姐,我禮拜六禮拜天點回家,不能來。”
老板娘:“回吧,反正也是幫忙不指望你。”
我應(yīng)著:“謝謝姐,好嘞,好嘞。”
老板娘:“那行,就這么定了,明天開始吧。”
然后老板娘就轉(zhuǎn)過身去接著和另一個濃妝艷抹的大媽閑聊了。
我就在旁邊默默聽著:老板娘家的老公成天屁事不管就愛打麻將,濃妝大媽說紋眼線四百塊錢,昨晚上吃的燒茄子……
聽了一會,有人上機,老板娘轉(zhuǎn)過頭來收錢看到我還在,驚訝的問:
“你咋還沒走?”
我嘿嘿的笑著,看著老板娘也不說話。
老板娘看了我一會說:“有事?”
我不好意思的說:“姐……你看……我干這活,給我多少錢……合適?”
老板娘哈哈大笑:“我琢磨你在這悶什么屁呢,這孩子,有話直說唄!”
老板娘小眼睛一轉(zhuǎn)說道:“我們這招網(wǎng)管都是八百一個月,但是你這個……不頂殼兒啊,就是幫忙,我拿你當(dāng)半個人吧?你周末還來不了。”
老爸娘做出為難的樣子:“誰讓是小周的哥們呢,這樣吧,給你三百一個月。”
老板娘猶豫一下又說:“或者200一個月,不忙的時候、有空機器的時候讓你可以坐下玩,你自己選吧。”
200塊錢對我來說是一比巨大的財富,足以滿足我溫飽。
沒錯,我毫無疑問的選擇了后者,那個年紀(jì),上網(wǎng)的重要性不亞于吃飯。不吃飯也就是餓,仗著年輕能抗住。不上網(wǎng)精神空虛,空虛太可怕了。對一個人毀滅性的打擊多源自空虛,作為一個負(fù)責(zé)任的人,怎能把自己置于如是的險境當(dāng)中。
有飯碗了,人就有了一些底氣。走起路來腳不由得就發(fā)漂,像浮云一樣,在夜色中飄到了橋上。順著天橋張望,車輛竄梭,霓虹閃爍。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能上大學(xué)真是一份莫大的機緣,這種快樂是我愿意折損自己的壽命來交換的。大學(xué)里的人,大學(xué)里的樹,大學(xué)的空氣聞起來都有種自由的味道。這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圓潤著現(xiàn)實的棱角。
我就是喜歡沒有目的的前行,此刻我要回寢室,寢室是我的目的地,但我也可以隨時改變主意,我不回寢室也行,我可以在主樓后面的小樹林坐一會,也可以漫無目的的瞎晃。沒有什么追趕著我,攆著我,我不會因為自己沒有完成什么事情而慌張,我要做的就是靜靜的等待,等待一件有趣的事情發(fā)生,等待晚飯的時間,等待明天的到來。
在那一段時間里,我有著許許多多的選擇。最珍貴的就是我可以選擇不去選擇去做任何一件事,可以就這樣呆呆的站在天橋上。那時,我從不因“浪費”的生命而后悔,相反,我覺得只有那樣的時光讓我感受到生命的快樂。
——青春炫目,紅塵煉心——
回到寢室已經(jīng)到了熄燈的時間了。
三哥關(guān)心的問到我:“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我順口說到:“上團宣干活,出刊物去了。”
從那以后,我就以上團宣干活的名義,每天都這個時間回寢室,大家都說“小五是讓人給玩了,白干活去了。”
真相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每晚去網(wǎng)吧坐在吧臺對面的椅子上,有人喊:
“網(wǎng)管,來盒煙。”我就送煙。
“網(wǎng)管,來瓶水。”我就送水。
“網(wǎng)管,65號機加5塊錢。”我就去取錢。
我之所以沒有和寢室的哥們說出實話,是因為我深深的自卑。我天然覺得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多才多藝、衣食無憂。而我,五毛錢的小咸菜分成兩天吃,請朋友吃頓飯都請不起,還要出去打工謀生計。
那時,我覺得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光。
艱難、痛苦且快樂。
吧臺的收銀妹妹,只要還有空機器,就不會讓別人上1號機,所以我就從晚上6點可以在網(wǎng)吧一直玩到10點。雖然中間會被不停的打斷,去給人開對戰(zhàn)房間、找電影、重啟機器、送零食,泡面,但游戲和網(wǎng)頁依然帶給了巨大的快樂,讓我忘記了貧窮,讓我覺得我不孤獨。在網(wǎng)絡(luò)上,大家都是一樣的人,誰是官二代、富二代無所謂,身份和財富和我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那時我迷上了一款游戲叫VOS彩風(fēng),就是像后來勁樂團一樣的彈琴游戲,選擇不同的歌,用鍵盤進行彈奏。每天我就帶著耳機,一首又一首的彈,音樂、游戲是天然的快樂。我覺得整個人就要從陰郁里走出來了。
我每天早上,我不管有沒有課,早上八點準(zhǔn)時來到網(wǎng)吧,先是把桌子上了垃圾收起來,然后掃地,掃地后要用抹布擦拭干凈120臺機器的屏幕和鍵盤鼠標(biāo),再之后把整個網(wǎng)吧的地擦一遍。這一套流程不喘息的工作大約需要一個小時。干完之后,如果學(xué)校有第一節(jié)課我就回去碰運氣,碰老師點名。如果沒有課,我就找一臺空機器玩到午飯時間。
自從我來了,網(wǎng)吧明顯干凈了不少,200塊錢顧個伙計干這么多活,我也屬于廉價勞動力了,所以老板娘對我甚是滿意。我窮是擺在面上的事,老板娘多少是有些心善的,所以偶爾會留我中午在網(wǎng)吧一起吃飯。
老板娘吃飯的時候總是會拿話挑逗我,比如:處沒處過對象啊?親沒親過嘴啊?摸沒摸過女孩子的胸啊?
說完這些話,她看著我不好意思的低著頭,總是咯咯的樂。偶爾老板娘還會讓我給她按摩后背,按頭,按脖子,我知道她是在揩我的油。但我也無所謂,我不覺得多惡心,看著老板娘漲紅的脖頸,反而有點惡趣味。
每次蹭完午飯之后,老板娘總會換一副面孔,長輩的口吻:“趕緊回去好好上課,好不容易上大學(xué),學(xué)業(yè)可不能荒廢了。沒事就去圖書館讀讀書,別就知道在這玩。上操場跑兩圈鍛煉鍛煉,你看的你瘦的跟大雁似的。”
網(wǎng)吧、寢室,那時我就像是多出了兩個家,多出了兩套家人,我逃離,卻又不舍,感受著不同的依賴,所帶給我的溫暖。
網(wǎng)吧的收銀員叫琳琳,是一個17歲的本地姑娘。
第一次有印象的交流是我坐在電腦前面玩彈琴機,琳琳站在我身后說:“這是什么游戲?”
我回到:“彈琴機。”
“好玩嗎?”
我拿下耳麥,地給她:“你聽。”
然后調(diào)大了些音量。
那首歌是卡農(nó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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