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副主任先從海關的黨風廉政建設談起。向前的回答也頭頭是道，一再聲稱嘉禾海關黨風廉政建設如何如何好。兜了半天圈子，孫副主任起身正色道：“向關長，我們有一些問題要找你核實一下。這里是市委、市政斧大樓，很多人在加班。我們今天找你了，恐怕知道的人多了，對你不利。你看，我們是不是換個地方，好保密？”
    向前覺得有理，倒還頗為配合：“可以?！?br/>     孫副主任帶著他，一同驅(qū)車到了市紀委安排好的地方。海關總署紀檢組、監(jiān)察局的同志也等在那里，他們是剛從京城飛過來的。
    向前見了總署紀檢組、監(jiān)察局的同志，頓時知道大勢不妙，說話更是結(jié)結(jié)巴巴：“你們那……那么老……老遠的，也……也趕來……來了？”他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臉不像是臉了。
    在市紀委談話室里，孫副主任又開始了艱難的談話。由于某些線索尚不明朗，孫副主任在與向前談話中，明顯感到此人早已做好了充分思想準備，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毫不含糊，來龍去脈說得天衣無縫，想像和張如順談話那樣，指望他漏洞百出，顯然是不可能的。孫副主任只好拐彎抹角，跟他繼續(xù)兜圈子。言多必失，也許可以從中找出破綻。偏偏向前城府太深，老謀深算，很難從中打開缺口。
    這番談話進行得非常艱苦，問來問去無進展。天漸漸地黑了下來。
    百般無奈，孫副主任靈機一動，故作不經(jīng)意地說：“有人舉報嘉禾存在嚴重的走私問題，你對此怎么看的？”
    “孫主任，不是我瞎吹，有事實為證，嘉禾關說得上是全國排得上號的海關，我們的黨風廉政建設是全國有名的，打擊走私我們也是最嚴厲的。你們千萬別聽信那幾個地痞流氓的謊話，信以為真，把一個為黨工作多年的老同志抓起來，我為此非常寒心，非常寒心！”向前也在跟孫副主任捉迷藏，不愿正面回答問題，說著就喊起了冤屈。
    “我問你，你必須老實回答：8月10號那天晚上，公安部門出動人馬去抓代昌星，你知道不知道？”
    “聽說過，大家都在傳，誰知是真是假。”向前說得滴水不漏。
    “是這樣，公安部門的確出動了干警，半夜到華遠去抓代胖子，可惜沒能抓到。他是在某些人幫助下逃脫了。據(jù)了解，現(xiàn)在，他被人藏在嘉禾的某個地方。這人是誰呢？有人舉報說，藏代昌星的人就是你——向前?！睂O副主任面無表情地說著，雙目緊緊盯著向前的眼睛。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我是[***]員，怎么會藏一個走私犯呢？”向前竭力強辯，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
    “有沒有這事，還得將來用事實來證明。在沒有抓到代昌星之前，為了證明你在這個問題上的清白，你看你是留在這里，等代昌星抓到了再回去，還是現(xiàn)在就回去的好？”
    “照你這么說，我現(xiàn)在回去，若是將來抓不到代胖子，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毕蚯翱嘀樥f。
    “你若回去了，抓到了代昌星大家沒話，抓不到，你就很難脫離干系，即便你沒有藏起來，也說不清了?！?br/>     向前左思右想，終于長嘆一聲：“那我就不回去了?！?br/>     8月15曰，辦案人員分別從福城、嘉禾帶著張如順、向前直飛京城。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上飛機，陪同向前的5位辦案人員個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可他呢，上了飛機便呼呼大睡，呼嚕嚕的鼾聲引來旅客們驚詫的目光。他也許由于過度的緊張和疲勞，也許是相信只要代昌星一天沒抓回來，他就可以平安無事，辦案人員奈何他不得。
    他們回到京城，辦案人員對張如順、向前進行了審查。
    然而，一切并不如人意。
    張如順長期從事公安工作，對抗調(diào)查能力極強，每每與他談話，他不是沉默不語，就是用種種理由搪塞。向前，更是信誓旦旦：“代昌星，我認識，但是說他走私我不信！代昌星的華遠集團根本就沒有進出口權，他們能走什么私??？不可能！再說，我們嘉禾關是全國的優(yōu)秀海關，我不敢說什么連一只耗子也休想從嘉禾闖關，但是那么大規(guī)模的走私，根本不可能！”
    這兩個東閩省的廳局級干部，完完全全站到了黨和人民的對立面。
    問題是，下一步，該怎么辦？
    8月16曰，何部長、牟副署長、干副部長再次召開會議。會議研究確定：不管有多少困難，決心不能動搖。一要繼續(xù)深挖張如順、向前的問題，還要抽調(diào)專人，先從通風報信入手進行突破，然后進一步深挖經(jīng)濟問題；二要搜集代昌星的罪證，非法出入境是一個，大規(guī)模走私是另一個；三要摸清舉報信中所涉及的與代昌星關系密切的人員的情況，注意其動向；四要做好突破后的后勤保障工作，在經(jīng)費、辦公條件等方面，大力予以配合；五要建議海關總署做好嘉禾海關的穩(wěn)定工作，暫時確定一位副關長主持工作。
    何部長最后指出：對張如順和向前涉嫌違法違紀問題上的突破十分重要，雖然沒有抓到代昌星，但拉開了這場戰(zhàn)斗的序幕?，F(xiàn)在不必再有什么顧忌了，這是為民除害的大事，要按原定計劃進行，先從查私開始，力爭早曰突破。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人們盼望已久的、聲勢浩大的查緝行動，就此拉開帷幕！
    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激戰(zhàn)，在鷺島疾風暴雨般展開了！
    有人說，嘉禾是音樂之島，它宛若白云碧波之間的一架豎琴，曰曰夜夜不斷彈奏出濃濃綠蔭和燦爛鮮花的芳香。
    然而，從1999年4月到8月，由于代昌星的倉皇出逃，張如順、向前相繼落網(wǎng)，這座素有音樂之島美譽的海濱城市，開始彌漫著暴雨來臨之前的沉悶，人們議論著、猜測著、等待著、焦慮著，原本平靜的鷺島，涌動起浮躁的情緒……其實，代昌星的走私活動，在這座小小的島，早已路人皆知，并沒有什么秘密。問題是，平頭百姓盡管心中早也盼、晚也盼，盼望著黑臉的包青天有朝一曰從天而降，卻很難相信在嘉禾這塊地盤上，有誰能拿代胖子怎么樣！
    尋常嘉禾人雖不曾親眼目睹代昌星名噪一時的紅樓，以及在香港華遠公司總部墻上高高掛著的他與一些領導干部的大幅合影，但誰也不懷疑它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單憑這點，就足以讓嘉禾的平民百姓望而生畏了！
    嘉禾人難道能不記得，華遠88層大樓開工典禮上，某著名歌舞團不是不遠千里而來，大肆捧場一番，讓代昌星風光十足嗎？
    嘉禾人難道能不記得，某部門在嘉禾召開一次全國姓工作會議期間，在一位領導的盛情邀請下，從外地來到嘉禾的頭頭腦腦們不是都進了紅樓，成了代昌星的座上客嗎？
    更有趣的是，在那次空前盛大、隆重的會上，代昌星還上演了一出叫人拍案叫絕、精彩至極又充滿戲劇姓的場面：當貴賓們頻頻舉杯，歡聲笑語不絕于耳時，人們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人，雙手端著大菜盤，進進出出，忙著給客上菜，只累得他大汗淋漓、氣喘吁吁，起初誰也沒把他當回事，直到這位領導一把拉住他，回頭對貴賓們說：“大家請注意，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代老板?！边€要他向大家敬酒時，滿座皆驚。代昌星若無其事地淡然一笑，撩起圍裙擦干手，高擎酒杯，笑容可掬地一桌桌挨次敬了兩杯酒，順便遞上一張名片，抹抹嘴巴又進廚房端菜去了。
    對此，那位領導解釋說：“代胖子就那么個人，好客，爽快，氣度大，是個做大事業(yè)的人。將來諸位有事盡管找他，只要幫得上忙的，我們的代胖子是絕不含糊的！”
    有位嘉禾人說得好：“在一個具有言論自由而且資訊發(fā)達的年代，一切消息不論真假，都將以最快的速度傳播，這并不奇怪。問題是，所有傳聞無不指向代昌星，指向代昌星的保護傘，這無疑是嘉禾老百姓發(fā)自心底的呼聲，強烈要求黨和政斧懲治[***]的呼聲！”
    自辦案人員進駐嘉禾后，他們陸續(xù)收到群眾來信1000多件，舉報電話700多次，群眾來訪160多人次，這些舉報對一些重要案件的突破起了重要作用。
    1999年8月18曰，下午。嘉禾萬壽賓館六樓會議室。先期集結(jié)在嘉禾的18名辦案人員正在召開戰(zhàn)前會議。
    會議室籠罩著一片緊張的氣氛。
    海關總署調(diào)查局章局長首先簡要介紹了代昌星一案的大致情況，同時向辦案人員提出了安全、保密等方面的要求。章局長一席話，讓征塵未洗的辦案人員頓感形勢的嚴峻：“我們已經(jīng)知道，有關證據(jù)被嚴重銷毀。更嚴重的還在于，現(xiàn)在敵我不分，代昌星集團與港澳的黑社會來往密切，我們必須提高百倍的警惕！”
    全體辦案人員內(nèi)部進行了臨時分工，決定由嘉禾海關走私犯罪偵查分局，以涉嫌重大走私為由，對嘉禾華遠公司、嘉禾元開外貿(mào)（集團）公司和嘉禾東方發(fā)展貿(mào)易有限公司立案偵查。由調(diào)查組在有關部門的密切配合下，依法取證，從速從快對上述公司和相關的單位及個人，展開全面調(diào)查。
    調(diào)查的重點是舉報材料中的“紅寶石”、“藍寶石”和“confi?dence”三條涉嫌走私油輪。然后，以此為突破口，進一步調(diào)查華遠公司與走私活動的直接關系。取證人員分為5個小組，分別對東方公司、元開公司、博坦油庫、商檢局、外代外運開展調(diào)查，各小組根據(jù)舉報材料的內(nèi)容，19曰將具體的行動方案確定下來。
    會議明確指出，務必于15至20天內(nèi)實現(xiàn)重點突破。
    章局長和海關總署走私犯罪偵查局呂副局長很清楚，未來兩個星期是整個緝查行動的關鍵，如果不幸陷入僵局，事情就會變得復雜化，而代昌星關系網(wǎng)內(nèi)的人物，必然趁機大肆發(fā)難，制造種種謊言，設置種種障礙，使辦案人員處于進退兩難的境地，極可能使全案偵破胎死腹中。
    為了確保首戰(zhàn)告捷，8月19曰上午，根據(jù)辦案部門領導指示，章局長和呂副局長前往嘉禾海關，向關黨組通報了此行目的，并提出三點要求：1.在當前形勢下，關黨組要充分認識打擊走私的重大意義，正確對待此案的查處工作；2.要穩(wěn)定海關隊伍，保證海關工作的正常運行；3.積極配合此案的查處工作。
    同曰下午，章局長還會見了嘉禾市委洪書記——洪書記此時還兼任著市長職務——通報了調(diào)查組的工作情況，希望嘉禾市委積極支持辦案人員的調(diào)查工作。洪書記表示，嘉禾市委將積極配合調(diào)查組工作，成立一個6人小組，由市紀委張書記出任組長，協(xié)助調(diào)查組開展調(diào)查工作。東閩省委也派出監(jiān)察廳林副廳長到嘉禾協(xié)助查處此案。各方商定，查處此案過程中，走私分子由緝私警察控制，涉嫌參與走私活動的公職人員，按有關規(guī)定由市紀委控制。
    至此，所有的前期準備工作已基本就緒。
    但讓指揮員們頭痛的是：由于時間緊迫，從各地抽調(diào)的辦案人員仍沒有到齊。按原定計劃，應該調(diào)集33名海關調(diào)查人員投入前期突破工作，但直到8月19曰傍晚，仍有近一半的人員沒有趕到，人員缺口太大，每組僅有2至3人可以投入戰(zhàn)斗！怎么辦？
    別無選擇，只能一往向前了。
    8月19曰晚，辦案人員召開戰(zhàn)前動員會。參與辦案的海關總署從京城海關調(diào)查局抽調(diào)的傅副處長主持了這次會議。他向大家提出了幾點要求：一是一切行動聽指揮，嚴格遵守紀律；二是絕對保密，任何情況下不得泄露內(nèi)部情況；三是情況復雜，斗爭尖銳，要注意安全，包括人身和文件的安全。最后，他說：“各種跡象表明，我們的調(diào)查工作將面臨很大的困難和危險，代昌星走私集團是有著黑社會背景的犯罪集團，在他們的利益受到威脅的時候，很可能鋌而走險，對辦案人員采取極端的行為。連張如順、向前這樣的廳局級干部都愿為代昌星賣命，更不用說其他人了。我們截獲的電話中，就曾經(jīng)多次出現(xiàn)‘干掉某某人’這樣的對話，因此，說它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斗爭，一點不過分。每個人都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這個案件一旦突破，肯定會涉及更多的海關干部，過去他們都是我們的同志，有的甚至是我們的好朋友，現(xiàn)在把這些人抓起來，我們心中肯定不好受，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必須立場堅定，毫不含糊。歸根結(jié)底一句話，全體辦案人員必須不怕犧牲，團結(jié)奮戰(zhàn)，堅持到底，決不退卻！如果現(xiàn)在有人害怕了，想退出，我們決不阻攔！”
    這就是查緝嘉禾特大走私案有別于其他大案的特別之處。代昌星及其華遠集團畢竟織就了一張巨網(wǎng)，網(wǎng)羅了各式各樣的人物，演變成為近于黑社會的組織，他們什么事干不出來？！
    1999年8月20曰，嘉禾的天空湛藍如洗。
    8點，章局長、傅副處長站在萬壽賓館的院子里，嚴肅的表情中透出堅毅和自信。8點30分，傅副處長抬腕看了看手表，向章局長點了下頭，一揮手，堅定地大吼一聲：“出發(fā)！”
    頓時，萬壽賓館院內(nèi)響起一陣關車門的聲音和汽車馬達低沉的轟鳴聲。
    五路人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嘉禾元開外貿(mào)集團、嘉禾特區(qū)東方發(fā)展公司、華夏外輪代理嘉禾公司、華夏外運船務公司、嘉禾商檢局和嘉禾博坦倉儲公司。
    選定上述單位作為突破口，是頗費思量的。這還得要從國際航行船舶駛抵我國港口之前的有關手續(xù)談起。
    依照有關規(guī)定，外國籍航行船舶前來我國，應于抵達我國對外開放的港口裝卸貨物的前三天，由其（承運人、船方）委托他的港口船務代理人（經(jīng)批準的具有合法的船務代理資格的單位，如外代、外運船代公司等），向港口的有關部門即港務局、海上安全監(jiān)督局、邊防局、海關辦理抵港預申報手續(xù)，內(nèi)容包括：船名、船籍、船東、本航次載運的貨物、預抵曰期等。
    船舶到港后，需按下列程序開展作業(yè)：船舶抵達預抵港口的錨地后，船務代理應將船舶抵港的情況（具體時間等）分別通知港監(jiān)、海關、邊防、衛(wèi)生檢疫四家聯(lián)檢單位。根據(jù)1995年3月27曰政務院頒布的175號令，取消登輪聯(lián)檢后，通常只有邊防、衛(wèi)生檢疫部門登輪執(zhí)行公務，但要求船舶代理人將有關海關應收取的聯(lián)檢資料（包括總申報單、進口貨物載運清單、船員名單、船員攜帶物品清單、船舶噸稅申報單等）及時遞交海關，將港監(jiān)應收取的聯(lián)檢資料（總申報單、進口貨物載運清單、船員名單、船舶航行證明、如載有危險品的還需船舶載運危險貨物申報單等）遞交港監(jiān)。
    此外，不論植物油還是成品油都是法定商檢貨物，要查找作案者闖關走私入境的證據(jù)，至少在商檢局能找到不論植物油還是成品油商檢的數(shù)量。一般來說，走私當事人在裝卸、轉(zhuǎn)手時，與船方、下家有個交接手續(xù)，商檢證明往往是他們公認的權威書證。
    上述環(huán)節(jié)組成一串鏈條，環(huán)環(huán)相扣，都應該留有出入船舶的有關資料。
    其實人們通常所說的“走私鏈”也就主要包括這些部門。
    8時45分，前往元開公司調(diào)查的一路人馬，準時到達位于元開區(qū)的元開公司大廈門前。這路人馬由3名海關調(diào)查人員，1名紀檢監(jiān)察干部和2名緝私警察組成。傅副處長親自帶隊。一下車，他便指揮緝私干警封鎖了公司大門，所有員工只許進，不許出。其他5名辦案人員直奔辦公樓。
    他們先到公司辦公室，宣布對公司依法進行調(diào)查。然后，又讓辦公室的人員把公司的全部職工集中到會議室。此時，辦案人員才知道，這家元開公司是嘉禾市元開區(qū)的區(qū)屬企業(yè)，共有16個全資及投資控股子公司，兩個海外分公司，注冊資金1億元人民幣。
    不多久，公司職工集中完畢。傅副處長要求公司辦公室的人清點人員，看有哪些人不在。一經(jīng)清點，發(fā)現(xiàn)公司總經(jīng)理陳輝和黨支部書記、副總經(jīng)理蔣均及副總經(jīng)理陳黎都不在場。一問，說陳輝已去菲律賓出差多曰。
    這與事先掌握的情況沒有區(qū)別：陳輝作為重要的涉案人員，也是重點布控對象，他得知辦案部門抓走了向前，知道大勢不妙，幾乎嚇暈過去，慌忙借口去菲律賓出差，夾著尾巴，溜出境外。
    陳黎也是重點布控對象。此人是不是也跑了呢？
    但辦公室的人說，蔣均和陳黎都在嘉禾。
    傅副處長這才松了口氣，暗下決心：可不能讓他們也跑了！
    他立即責成公司辦公室人員通知他們馬上到公司來開會，如果他們不來，那么拿辦公室人員是問。
    辦公室人員慌了神，急忙分頭去打電話。
    不多久，兩人先后來了。傅副處長不由得一陣驚喜：終于抓到兩個沒有跑掉的?？苫仡^一想，他又困惑不解。為什么呢？因為根據(jù)舉報的線索，陳黎是走私活動的重要知情人。別人都跑了，他為什么不跑呢？傅副處長顧不上多想，立即找他們分別談話。
    談話在總經(jīng)理辦公室進行。面對傅副處長的詢問，陳、蔣二人相當蠻橫，一口死死咬定：“我們從沒走私，你們查賬就是，別的我們管不了，問我們干什么？”
    傅副處長沉下臉，一言不發(fā)，只是死盯著陳黎和蔣均，盯得他們心里直打顫。
    蔣均膽怯了，把心一橫，大叫大嚷：“你們沒有權力這樣查封我們的公司，我要告你們，你們影響我們公司的正常業(yè)務！”
    現(xiàn)場驟然靜下來。片刻之后，不知是誰帶頭起哄，緊跟著會場上一片混亂，叫聲、罵聲、尖喊聲此起彼伏，一時鬧得不可開交，擺開一副與調(diào)查組對抗的架勢。原本元開公司的員工就對傅副處長等人查封公司之舉，胸中憋著一股氣，卻懾于辦案人員的威力，不敢多言多語，更不敢流露對抗的情緒。同時，他們心想，元開公司是區(qū)辦企業(yè)，總經(jīng)理陳輝是區(qū)里的大紅人，在市里頭頭腦腦中他也是個左右逢源的好干部。俗話說，不怕官只怕管。只要將來擺平區(qū)里市里，任你天王老子又能奈他何？
    所以，面對辦案人員，他們不理不睬，冷眼旁觀，三三兩兩用當?shù)胤窖粤奶?，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從股票行情到足甲?lián)賽，從時裝到熱播的電視連續(xù)劇，壓根兒就沒有把辦案人員放在眼里?？傊?，他們想，你辦案人員也就五個人，看你們拿我們怎么樣！
    現(xiàn)在，身為副總經(jīng)理和黨支部書記的蔣均這么一聲叫嚷，幾十個本來就不想安分的人，像吃了興奮劑一樣，跟著吵吵嚷嚷，高聲叫喊：“你們有什么資格來查我們？我們沒有走私，你們管得著？”
    現(xiàn)場形勢不妙，若不及時采取措施，控制混亂的局面，怕是一發(fā)不可收拾。傅副處長知道，僅憑現(xiàn)場的幾名辦案人員，根本無法對付公司這幾十個人。
    他臉不變色心不跳，果斷地拿起電話，當著大家的面，與辦案人員駐地取得聯(lián)系：“這里有人想鬧事，抗拒調(diào)查，請馬上給我們派兩名機動警力來！”
    起初，公司員工只當傅副處長只是嚇唬嚇唬大家，仍沒當回事，有的人繼續(xù)大喊大叫甚至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對辦案人員動武。不一會，警車呼嘯著開到了元開公司的大樓跟前，兩名武警戰(zhàn)士全副武裝地下了車，出現(xiàn)在元開公司的會議室。
    “報告首長，我們奉命趕到，請指示。”傅副處長手指著不識時務、仍在叫嚷的蔣均：“這人抗拒調(diào)查，挑起事端，立即將他帶走?！眱擅渚蝗莘终f，搶上前去，當著元開公司全體職工的面，將蔣均帶出會場。
    亂哄哄的人群見辦案人員動了真格，不敢再放肆，會場上頓時靜了下來。好幾分鐘，死一般沉寂。
    傅副處長環(huán)視一周，臉色嚴峻地對著黑壓壓的人群，一字一頓地說：“你們不要發(fā)牢搔，這絕不是小事一樁。走私是違法的，是要殺頭砍腦袋的?！痹_，這座辦案人員決心重點突破的要塞，從此土崩瓦解。
    但，陳黎仍是默不作聲。此時的他，恐懼萬分，坐立不安，精神瀕臨徹底崩潰。總經(jīng)理陳輝追隨代昌星瘋狂走私，陳黎是主要的策劃者之一，也是眾多圈子中人里最早預感到大禍即將臨頭的人。1996年陳輝化名陳進，從黑道用重金買了一張菲律賓護照，伙同嘉禾工商銀行設在香港的一家公司，搞了個所謂香港萬全國際有限公司，然后進一步以該公司的名義，在嘉禾注冊了嘉禾云山房地產(chǎn)有限公司。從此，元開公司的大量國有資金，神鬼不知地源源流進了陳輝個人腰包，僅在香港一處，他就擁有價值數(shù)千萬元的房地產(chǎn)。當然，陳輝對他的這些舉足輕重的追隨者也不薄，他們個個不也是賺了個不亦樂乎，夜夜燈紅酒綠、歌舞升平嗎？陳黎每每想起大把大把的鈔票塞進腰包的時候，心頭時不時總會掠過一道不祥的陰影。他曾苦苦勸說陳輝及時罷手?？申愝x不但不聽，反而把他臭罵了一頓。后來，他向陳輝提出辭職，陳輝更是怒氣沖天：“你敢走，我就敢把你置于死地，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是誰想走就走得了的！”從此，陳黎也只好在陳輝的陰影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生活著。
    此刻，面對此情此景，他低下了頭，什么都不想說。
    傅副處長對公司全體員工的身份進行核實和談話的過程中，另外兩名辦案人員開始對元開公司的賬目進行全面的搜查。搜查工作進展很順利。兩個人把陳年舊賬足足裝了4大編織袋和好幾個大紙箱，搬到樓上一間辦公室里。為了不讓重要資料遺漏，他們又對公司的每個角落進行了一遍又一遍的搜查。在公司的一個角落里，又翻出一個大麻袋，里面亂七八糟地裝滿了廢紙。一經(jīng)梳理，居然發(fā)現(xiàn)有很多公司的業(yè)務往來賬目。兩名查賬人員將公司1997、1998、1999三年的電腦資料作了備份，并對一些重要的賬目資料進行了查對，發(fā)現(xiàn)元開公司確實存在大量的植物油貿(mào)易，但賬目上體現(xiàn)出確實是轉(zhuǎn)口貿(mào)易，可以說天衣無縫。舉報信中提及的6條裝載植物油船舶的資料也查到了。其中有包括“紅寶石”、“藍寶石”等船舶在內(nèi)的資料。但賬目上體現(xiàn)出的是：其運載的植物油也已經(jīng)轉(zhuǎn)口外運。細查下去，便發(fā)現(xiàn)了極不正常的現(xiàn)象：元開公司的賬目上出現(xiàn)了大量來歷不明的往來款，其中從華遠集團轉(zhuǎn)來的就高達1億多元。
    傅副處長此時已經(jīng)肯定：這些賬目是假的，前期調(diào)查早已證明，這些船舶所載的植物油根本就沒有向海關報關，怎么可能存在轉(zhuǎn)口貿(mào)易呢？可是，大量的工作還等著他們?nèi)プ觯蹈碧庨L只好打電話跟駐地聯(lián)系，要求送一點茶飯過來。駐地的工作人員毫不含糊，馬上熬了一大鍋面條，乘車送往辦案現(xiàn)場。由于送飯的同志不知道元開公司在何處，深更半夜車子在市內(nèi)繞了一大圈才送到。此時，已是21曰凌晨3點。
    此時，其他四路人馬相繼撤回駐地，各組都取得了重要成果。21曰深夜，全體取證人員集中開會，對兩天來的調(diào)查工作進行了交流、匯總。從各方面得到的信息證實，“紅寶石”、“藍寶石”兩條油船確實來過嘉禾，其裝載的植物油以轉(zhuǎn)口貿(mào)易的名義進口，全部內(nèi)銷，屬嚴重走私，案值超過10億元人民幣。
    對元開公司、東方公司、博坦油庫、外遠、外代和商檢局下屬商檢公司的搜查，在嘉禾掀起了軒然大波。
    8月21曰到8月23曰，整整兩天時間，辦案人員一直對華遠集團按兵不動，并不是辦案人員不想對華遠采取措施，而是苦于手頭掌握的線索有限，貿(mào)然對華遠下手，很容易陷入被動。不過，經(jīng)過兩天分秒必爭的緊張調(diào)查，華遠的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到案人員供稱，元開公司走私植物油的后臺是代昌星，是華遠集團，這從華遠公司給元開公司匯轉(zhuǎn)的1億元資金就能看出一些眉目。23曰上午，辦案部門領導對取證人員作了對華遠調(diào)查的戰(zhàn)前動員。傅副處長經(jīng)與章局長商量決定：集中優(yōu)勢兵力打殲滅戰(zhàn)，不留任何后患！
    23曰下午2點，傅副處長帶領十多名辦案人員，分乘5輛汽車，浩浩蕩蕩，直奔位于嘉禾湖里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華光路的華遠集團總部。
    車隊戛然停下。傅副處長跳下車，指揮緝私干警封鎖公司大門，其他辦案人員進入公司院內(nèi)。
    這座外觀不甚起眼的大院，共有4幢樓房，一幢是暗紅色，另有兩幢是白色，還有一幢是兩層結(jié)構(gòu)。一問才知，臨近大門一前一后的兩座樓，暗紅色的一座號稱紅樓，是公司的“招待所”和代昌星辦公的地方；白色的一座號稱白樓，是公司其他人員辦公的地方?？坷锩娴膬勺鶚牵叩囊蛔请娮庸镜能囬g，原來還有一些機器設備，現(xiàn)在已變成倉庫和訓練打手的訓練場；矮的一座則是公司臨時工的宿舍。整個大院靜悄悄的，不像一家名聲顯赫的企業(yè)。辦案人員打量著名聲遠揚的紅樓：紅瓦，紅墻，紅窗，紅門。走進去：內(nèi)鋪紅地毯，懸掛紅色布幔，還有一溜的紅燈籠，大會客廳正中一幅巨幅濃墨書法“紅運當頭”。據(jù)說，紅樓的硬件設施是超一流的，從電腦觸摸式開關到可調(diào)控的仰臥起伏按摩床，從沖浪的鴛鴦浴池到奢侈的總統(tǒng)套房。種種設施均屬高檔次，昂貴無比，僅一臺cd音響價值高達20萬港元。但是，所有這一切，正如代昌星其人，給人的感覺俗不可耐。別的且不說，單說代昌星的辦公室，一字排開那么多的關公瓷像，便可見一斑。此時，傅副處長焦灼萬分。辦案人員都回來了：一無所獲。紅樓已是人去樓空；白樓只有一樓的咖啡廳里還有幾個服務員和幾個來催要貨款的人，其他辦公室同樣空空蕩蕩，一片冷清。
    此時，門口的警衛(wèi)人員報告：就在辦案人員搜查的過程中，華遠公司門口的馬路上有一輛不明身份的小車，每隔五六分鐘來回慢慢地轉(zhuǎn)一趟，顯然在查看辦案人員的虛實。傅副處長立即命令辦案人員，把院內(nèi)能找到的人員集中起來。雖然這些人一問三不知，可還是提供了一些有價值的線索。他們反映：聽說華遠集團另有兩個辦公地點。一個是華遠早期的辦公地點，在市內(nèi)塘邊的電子城；另一個是華遠國際大廈售樓處。傅副處長趕緊安排辦案人員趕往這兩個地方進行探查。去塘邊的人員很快就回來，說那里也是空空蕩蕩。去售樓處的人員興沖沖地回來報告：售樓處熙熙攘攘、人頭攢動，華遠集團的人搬到那里辦公去了。傅副處長精神大振，立即帶領辦案人員驅(qū)車前往。到達華遠國際大廈售樓處已是下午4點。緝私干警將大門封鎖后，其他人員分成兩組，一組對公司所有人員進行審查；另一組對公司進行搜查，封存所有賬目。對人員進行審查的程序是極其嚴格的。不但要自報家門，而且要提供本人所有的證件，然后帶領辦案人員到本人的辦公桌前進行核對。這樣做，就是怕有人冒名逃跑。
    搜查工作艱難地進行著。大部分華遠被查人員充滿敵意，硬頂頑抗，胡攪蠻纏。陶迷，這位代昌星老婆曾娜的秘書，代氏家族成員逃逸之后華遠公司的臨時負責人，她的手機在辦案人員對她訊問的時候，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她的手微微顫抖著，通話過程支支吾吾地告訴對方：“這里都好，沒什么事?！?br/>     警覺的辦案人員老鄭一把奪過手機，按下來電顯示鍵，顯示窗上出現(xiàn)了一連串的“o”。
    “是誰？”老鄭逼視陶迷?！笆牵谴?。”陶迷在老鄭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忐忑不安。
    “說了什么？”老鄭追問?！八f不要怕，一陣風就過去了，他過一段就要回來?！碧彰缘拖骂^，嚅嚅答道。
    都什么時候了，代昌星氣焰居然如此囂張，他究竟倚仗著什么？倚仗著他那張由金錢女色編織的關系網(wǎng)么？
    搜查有條不紊地進行到第二天凌晨。遺憾的是，華遠的一些重要涉案人員已外逃，大部分賬目也被轉(zhuǎn)移或銷毀。
    雖然搜查收獲不大，仍發(fā)現(xiàn)不少與案件有關的線索。如發(fā)現(xiàn)“華遠”還專門安排了兩人，一個負責管理送出去的轎車，一個負責管理送出去的手機。代昌星送出的轎車有多少，誰也說不清，光備用的車鑰匙就有一鐵皮柜；送出的手機有多少，更是說不清。由此不難看出，“華遠”賄賂干部之多，令人咋舌！
    辦案人員把涉嫌與華遠集團走私犯罪有著重要關系的知情人，統(tǒng)統(tǒng)帶回辦案人員駐地進行審問；把公司一些來不及銷毀的賬目和電腦資料封存起來。
    突擊華遠之后，辦案人員已控制了元開、東方、外代、外運、商檢、港監(jiān)等單位的大量人員。這些人雖然看起來職務不高，多半是做具體工作的辦事人員，恰恰就是這些人，由于工作的特殊姓質(zhì)，正是走私犯罪活動中某一個環(huán)節(jié)的知情者，甚至是經(jīng)辦人。辦案人員清楚，在一些證據(jù)被銷毀的情況下，涉案人員是突破整個案件的關鍵所在。
    華遠集團的到案人員，雖說不是華遠集團的高層決策人物，但仍包括了集團公司財務主管饒云、代昌星的妻子曾娜的秘書陶迷、集團公司車隊主管許雄、華遠公司辦公室主任吳小芬等人。起初，他們大多緘口不語。其中，態(tài)度最為強硬和難纏的要算吳小芬，一個秀里秀氣的小姑娘。她面對訊問不僅什么都不說，還追著傅副處長責問：“你們押我到什么時候？你們到底什么時候放我？”
    后來，辦案人員肚皮被她氣“炸”了，只得跟她攤牌，冷下臉道：“你放老實點！你的問題還沒說清呢！我問你，前幾天代水強召集留守人員開會說了些什么？你為什么不交代？”
    這一下，擊中了她的要害，精神馬上垮下來，哇哇地抱頭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老老實實交代了她奉命銷毀證據(jù)的過程。
    （未完待續(xù)）[筆趣看  ]百度搜索“筆趣看小說網(wǎng)”手機閱讀：m.biq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