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伸冤
繼任大典在長留姬氏的七星大殿中舉行。
七星殿曲廊環(huán), 重檐飛閣,正殿尤其古樸雄渾,面闊十九間, 進(jìn)深九間, 殿內(nèi)卻沒有一根柱子, 四角各鎮(zhèn)一塊七星石,將整座大殿支撐起來,上千賓客濟(jì)濟(jì)一堂也不見絲毫擁擠。
典禮戌正開始, 此刻距戌正尚有小半個時辰, 賓客陸陸續(xù)續(xù)到來,有的御劍,有的騰云駕霧, 有的乘坐鳳駕麟車,一時間只聞鸞鈴交響,鳳鳴馬嘶, 寒喧之聲四起。
訓(xùn)練有素的家仆將賓客導(dǎo)引到座中,場面熱鬧卻井然有序, 也只有姬氏這樣的世家大族才能安排得如此妥帖。
重玄一行照例掐著典禮即將開始的時候到場,贊者洪亮的聲音響起:“恭迎重玄門玄淵神君、瓊?cè)A元君、玄鏡仙君并門諸仙君、道長大駕。”
殿中頓時鴉雀無聲, 幾乎無知道謝爻竟會親臨長留出席新任家主繼任大典, 在場眾都大吃一驚。
郗子蘭感到無數(shù)目光投注在自身上,卻沒有絲毫不自在, 她身為羲和傳,來便受萬矚目,早就習(xí)以為常。
她著了一身天宮錦的華服,端莊中不失輕靈飄逸,額前一顆月華珠價值連城, 將她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籠罩在如煙似霧的光華中,便如霧看花,更具朦朧之美。
不過除了一些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年輕弟子,眾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即到謝爻身上。
比起這個羲和傳兼清微第一美,眾對當(dāng)世第一大能玄淵神君顯然更感興趣,拋開玄虛飄渺的“羲和神脈”,瓊?cè)A元君唯一重要的身份只是玄淵神君的道侶罷了,她的美貌更只能當(dāng)茶余飯后的談資而。
在場有見過她父母,尤其是領(lǐng)略過妘素心當(dāng)年風(fēng)采的,難免在心中比較,然后暗暗嘆息,妘素心嘗需要外物裝點,她自便是最璀璨的明珠,她的劍便是最奪目的光華。
郗子蘭卻不知別怎么想她,兀自暗暗得意。
謝汋傳音道:“小師妹,所有都在看你,不枉你花了一個時辰梳妝打扮。”
郗子蘭雙頰泛著興奮的紅光,卻狠狠瞪了他一眼:“三師兄只會譏笑我。”
說罷便去覷謝爻,然而男的側(cè)臉猶如冷玉,仿佛壓根聽不見他的傳音。
謝汋一邊和師妹說笑,卻不耽誤他眼觀八路耳聽四方。向殿中掃了幾眼,經(jīng)到場的門派、世家有哪些,分別都派了哪些來,他心便有了數(shù)。
令他吃驚的是,他一行經(jīng)姍姍來遲,賓客席中仍空著的方卻有三塊,一是首席,一是次席,一是末席。
他在殿中未曾見到凌虛派的,末席自然是留給他的。偃師宗的也不見蹤影,次席想必就是留給偃師宗的了。
其他賓客少有聽說今日姬氏邀請了偃師宗到場,都在揣測次席究竟是留給誰的,排第二的無量宗自是最尷尬的,他身為天第二大宗,座次卻在第三,位左長老臉『色』不太好看。
姬若耶連家主之位還未坐穩(wěn),先將天第二大宗得罪了,許多在心中暗自盤算,不過姬氏向來與重玄走得更近些,而重玄與無量面和心不和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兩個宗門都修劍道,無量自不愿重玄壓一頭。
前些時日凌霄恒出事,重玄損失一位大能,兩日無量宗便似過年一般,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重玄當(dāng)初罹遭冥妖之禍尚且能恢復(fù)元氣,又怎會為區(qū)區(qū)一個長老出事而式微,看眾的神『色』便知,只要有昆侖君鎮(zhèn)守,有源遠(yuǎn)流長的昆侖傳承,有羲和神脈這個象征,重玄便依然穩(wěn)居第一宗門之位。
重玄一行理所當(dāng)然向首座走去,引路的姬氏家仆卻行了個禮,歉然道:“諸位貴客恕罪,些座位是留給其他客的。”
他的聲音并不算響,修道之耳力過,連最角落的賓客都聽得清清楚楚,場中不由嘩然一片。
這姬若耶一場繼任典禮接連得罪第一和第二大宗,他是嫌這家主的位子坐得太穩(wěn)么?
謝爻不以為意,微一頷首,便即向次席走去。謝汋無所謂跟了上去,心卻在冷靜盤算,還未到場的只有凌虛派和偃師宗,這尊位自然是留給偃師宗的了。想到重傷他的個女子,他的心微微往一沉,眼皮不知怎的跳起來。
郗子蘭卻不甘心頓住腳步,笑著問家仆:“不知還有哪位嘉賓未至?”
她的態(tài)度溫和謙恭,在這節(jié)骨眼上問出來顯得小家子氣了——誰都知道是對座次安排不滿。
又有不少暗自搖頭,這對道侶,一個超然物外,一個卻錙銖必較,可以說立判。這數(shù)百年來郗子蘭避世不出,眾都好奇妘素心與郗云陽出的女兒是什么樣,今日一見,卻只能嘆息一聲。
姬氏家仆正要答話,忽聽門口的贊者又揚(yáng)聲道:“偃師宗宗主與護(hù)法駕到。”
眾聞言大驚,當(dāng)誰也顧不上郗子蘭點爭位的小事,都伸長了脖子向門口張望——玄淵神君雖稀罕,至少有見過真容,這位偃師宗宗主近來在清微界興風(fēng)浪,卻幾乎沒見過其,連她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正思忖著,神秘的賓客經(jīng)走進(jìn)殿中,其它宗門都帶著一大群門弟子和隨從,這偃師宗卻只有兩個,一男一女,女的約莫二十來歲,著玄『色』道袍,只在衣緣繡了一圈銀『色』辟邪紋,男的看著還是少年模樣,卻是遍身珠寶綾羅,晃得眼花。
眾方才聽贊者說一個是宗主,另一個是護(hù)法,他只見兩并肩行來,覺眼睛像是磁石吸住了一般,只不知哪一個是宗主,哪一個是護(hù)法。
正揣測著,便聽引路的姬氏家仆向女子道:“宗主有請。”
又向護(hù)法道:“護(hù)法請。”
眾方知這消瘦蒼白的年輕女子便是傳說中的偃師宗主。
謝汋在凌虛派見過黑衣女子,此時見到她不覺驚訝,只覺“果然如此”,他看清華服少年的模樣,臉『色』卻是一變,少年竟赫然就是假冒的“姬若耶”。
他的臉『色』陰沉得能滴水,眨眼之間他心中轉(zhuǎn)過無數(shù)念頭,卻怎么也想不通真正的姬若耶是怎么在堂兄的眼皮子底和偃師宗的勾結(jié)到了一起,又是用了什么手段,瞞過了他和夏侯儼兩的查探瞞天過海。
么他知不知道是他受姬重宇之托的手?
他今日出現(xiàn)在這,又有什么目的?
太多難以索解的疑團(tuán),他的手心不禁有了汗意。他定了定神,無如,姬氏投靠了偃師宗,今日恐怕來者不善。
不過若是他想要在這對他手,恐怕如意算盤會落空,且不說有謝爻在,其它宗門也不會允許有個異類壞了規(guī)矩——偃師宗若是想在正道立足,便不能任意妄為。
其余重玄弟子的臉『色』也不好看,都知道偃師宗的與他有仇,嚴(yán)防死守怕有偃師宗的傀儡混入宗門,卻不知偃師宗的天天大剌剌在宗門中晃來晃去,竟無一察覺他的身份。
只有謝爻神『色』依舊淡淡的,仿佛世間的一切都不能讓他驚訝,他的目光掃過少年,落在黑衣女子的臉上,就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他。
看見女子左眼的顆胭脂淚痣,他的心臟仿佛什么灼燙了一。
姬氏家仆將兩引到首席,冷嫣目不斜視徑直從重玄眾身邊走過,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若木卻站住腳步,笑道:“諸位別來無恙?”
重玄眾都默不聲。
若木瞟了大驚失『色』的郗子蘭一眼,笑得越粲然,對姬氏家仆道:“她想坐首席,便讓她坐首席吧。”
說著向重玄眾道:“這尊座就和所謂天第一大宗一樣,我不稀罕,誰稀罕誰拿去。”
郗子蘭仿佛一巴掌摑在臉上,臉頓時漲得通紅,也說不出什么話,快步走到謝爻身邊,與他一起入了座。
偃師宗兩也入了座。
方落座,外頭雄渾的鐘聲響起,戌正眼看著就要到了。
姬若耶從內(nèi)殿中走出來,向眾賓客團(tuán)團(tuán)一揖:“多謝諸位撥冗光降寒舍,在榮幸之至。”
說完一通場面話,他掃了眼席中,看著為凌虛派準(zhǔn)備的坐席,問侍從道:“凌虛派的道友還未到?”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一陣『騷』動,贊者的聲音有一絲慌張:“凌虛派諸位道友……這……這是意?”
眾循聲望去,只見一群披麻戴孝的修士『潮』水一樣涌入殿中,少說也有上百,為首八竟然抬著一口檀木棺材。
眾暗自納罕,都猜凌虛派是不是與姬家有仇怨,抬著一口棺材來尋釁滋事。
姬若耶目光微動,從主位上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向為首之道:“這位道長,此舉不知是意?”
為首之卻長揖至:“在無意冒犯,實是無處伸冤,迫于無奈,只能借姬道君繼任大典之機(jī),請諸位道友為敝派主持公道!”
說罷竟然要向姬若耶跪,姬若耶立即托住他手肘:“道長不必行此大禮,有什么冤情說出來便是,今日清微界正道宗門齊聚在此,一定能為道長主持公道。”
霍然起身,遙遙指著重玄的坐席:“在要為家?guī)煟峙伤握崎T討個公道,謝汋,你殘忍殺害我恩師,我凌虛派與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