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爭權(quán)
謝爻大汗淋漓從幻象中清醒過來, 已將近辰時。
他在冰窟深處的不凍寒潭中洗凈身體,換上單薄的中衣,正要繼續(xù)打坐, 便聽石門外傳來道僮的聲音:“啟稟神君, 掌門有請神君前往天留宮。”
謝爻疲憊捏捏眉心, 并未立即回答,幾息之后才道:“何?”
道僮道:“掌門說有要請神君定奪。”
“知道,”謝爻道, “你去復(fù)命, 我稍后便到。”
他穿上玄『色』道袍,一絲不茍綰好發(fā)髻,戴上玄玉冠, 開啟石門。
晨曦穿過山間飄渺薄霧照進(jìn)來,洞口的冰凌閃爍著絢麗奇異的光芒,他對這美麗的景象視若無睹, 徑直走到門外。
春已悄然而至,遠(yuǎn)處的青山染上一抹嬌粉, 那是山麓的桃花開,而清涵崖終年冰封, 草木不生, 一年四季都見不到丁點綠意。
謝爻瞥春山一眼,春意絲毫沒有映入那雙寒冰似的眼眸里, 他無于衷捏個訣,御劍向天留宮飛去。
到得正殿東側(cè)的議堂時,三位長老都已到。
幾的臉『色』都有些凝重。
謝爻向幾個長輩行禮,夏侯儼清清嗓,率先道:“阿爻, 今日請你來,是為赤魔域的。”
謝爻淡淡瞥一眼北面一張空著的座榻——那里往常是謝汋的位置。
許青文有些尷尬,解釋道:“蘭和阿汋都在養(yǎng)傷,便沒叫他們來。”
說出這,她自己也有些心虛。
郗蘭一向很少參與宗門務(wù),謝汋不然,方方面面他都有涉及,尤其是赤魔域,這幾十年來一直由他管著。
謝爻似渾然不覺,是微微頷首,淡淡道:“赤出什么?”
夏侯儼正欲解釋,凌長老搶先道:“是偃師宗,偃師宗昨夜攻入赤,到今早已拔下燃丘城。”
謝爻目光微微一,燃丘城在魔域十一城中規(guī)模不算大,但是一夜之間拿下魔域一城,便是重玄也不是輕而易舉能辦到的,毀滅一城容易,攻取一城要難許多,至少要出兩位大能并上百名元嬰境界以上的內(nèi)門弟。
他道:“偃師宗出多少?”
夏侯儼『揉』『揉』額角:“正道修士三十多,單煉虛期以上便有十多……”
他頓頓,解釋道:“燭庸門論道之后,歸元、太虛等幾大宗門都暗中派門下手前去偃師宗的宗門舊址查訪,但整座城池在一夕之間化為焦炭,幾百年來遺跡也早已淹沒在風(fēng)沙中,但那些派出去的修士無一例外都去而不返……”
謝爻道:“都成傀儡?”
夏侯儼面沉似水點點頭:“各大宗門本以為那些都被那神秘莫測的偃師傳殺,昨夜才知道是被制成傀儡。”
章長老蹙眉道:“據(jù)老夫所知,偃師宗有一則極嚴(yán)格的門規(guī),門下弟都立下毒誓,絕不可將活制成傀儡,否則便要受噬心之苦。”
他頓頓,接著道:“除非那并非偃師宗傳,可是化蝶是偃師宗不傳之秘術(shù),有宗主傳才能學(xué)……”
許長老也道:“我們實在猜不透其中的關(guān)竅,不過這是當(dāng)初九大宗門最擔(dān)心的況——當(dāng)初便有說,偃師宗的傀儡術(shù)奪造化之功,若是有一個想辦擺脫門規(guī)束縛,肆無忌憚將活制成傀儡,必然威脅到各大宗門的存續(xù),甚至顛覆整個清微界也未可知。”
謝爻臉上仍舊波瀾不驚,甚至并無多少驚異之『色』,他點點頭:“僅憑這些修士傀儡恐怕難以攻破燃丘城的防務(wù)。”
夏侯儼臉上閃過尷尬之『色』:“還有七八十個魔修,赤煉以上的也有十來。”
魔修的赤煉便相當(dāng)于正道修士的煉虛期。
不等謝爻說什么,凌長老搶先道:“燭庸門論道之后我們商議是否遣去探訪偃師宗舊城,掌門堅持按兵不,誰知謝汋那小,私下里先后派幾批赤魔修去查訪,倒給偃師宗送去不少助力。”
他頓頓,冷笑道:“我們這三個昏聵老東西不中用也罷,他擅作主張,置掌門師兄于何?”
夏侯儼不發(fā)一言,臉『色』越來越難。派魔修私下探訪偃師宗遺跡,他當(dāng)然知,因為謝汋便是奉他之命行,他明白,在場的三位長老也明白,但是所有都心照不宣,凌長老明面上說的是謝汋,但誰都知道他是指桑罵槐。
謝爻不說,眉心微微蹙起,許青文瞥見,心中微微一驚,恍惚覺得他眉宇間的神『色』竟有些像他師父郗老掌門。
章長老向來充當(dāng)和佬之職,見凌長老咄咄『逼』,惟恐傷和氣,勸道:“師兄,阿汋畢竟年輕,『性』浮躁激進(jìn)些,辦不夠深思熟慮,說到底他也是為宗門籌謀效力……”
凌長老嗤笑一聲,意味深長瞟眼夏侯儼:“誰知道是為宗門效力還是暗中謀私利,歸元和太虛為什么派門下那么多手去那不『毛』之,難道是為一堆廢墟?”
他差將“寶藏”兩字說出口。
許長老道:“凌師兄,算,已至,還是先商議應(yīng)對之策要緊。”
章長老頷首:“如今多之秋,東北數(shù)洲相繼出冥妖食,要派遣手去除妖,赤之『亂』方平息不久,如今又出這等,燃丘城雖然小,但處險隘,落入偃師宗手里,對我們在赤的領(lǐng)威脅不可謂不大。”
凌長老皺皺眉:“章師弟,這些我們都知道,不必再贅述。丑總得有說,你們都藏著掖著,老夫便來做這得罪的一個罷。”
他頓頓道:“謝汋去凌州辦不力姑且不提,赤的他難辭其咎,依老夫之見,這么重要的務(wù)不宜再由他管,還是另擇賢能,擔(dān)起赤之責(zé)。”
他覷覷謝爻的神『色』,嘆口氣:“阿爻,你別怪師伯不顧忌你們的關(guān)系,老夫?qū)嵧阏f,失去凌州歲入,宗門已是捉襟見肘,要是赤七城再出紕漏,不等明年宗門上下幾千口都要喝西北風(fēng)去。”
幾都有些尷尬,許青文清清嗓:“阿爻,你在清涵崖閉關(guān),我們也不想用這些俗務(wù)來煩你,不過阿汋與你畢竟多一層關(guān)系,還是要由你來定奪。”
謝爻一直面無表沉默不語,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直到這時,他方才道:“由掌門師兄和幾位長老處置便是,不必顧及我。”
凌長老聞言大喜,章、許二也松一口氣,有夏侯儼勉強維持著表面的鎮(zhèn)定,但難掩眼角眉梢的失望,謝汋一直是他左膀右臂,赤本來是凌長老的首徒管著,他步步為營,籌謀許久,才奪過權(quán)柄交到謝汋手里,這回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許長老道:“依諸位之見,赤的該派誰去處置?”
章長老提兩個名字,分別是凌、許二的得意弟,凌長老都搖頭否決:“往大說,赤之關(guān)乎宗門千年基業(yè),處置不當(dāng)甚至關(guān)乎存亡,且偃師宗傳認(rèn)陰險狡詐,行蹤詭秘,他們恐怕難以應(yīng)付。”
許長老道:“凌師兄說得對,還是得有個老成持重之坐鎮(zhèn),依我,還是要勞凌師兄的大駕。”
凌長老連連擺手:“老夫歸隱多年,樂得逍遙,赤之那么棘手,做好是理所當(dāng)然,做錯倒是宗門的千古罪,徒惹戀棧之譏。’”
章、許二再三勸他,連夏侯儼都發(fā),凌長老方這才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既然如,老夫便舍這把老骨頭,再為宗門奔忙這最后一次。”
眾都贊他,自然又有一番追捧。
謝爻在旁默默聽兒,站起身道:“我去師弟。”
……
謝爻到葉蟄宮時,謝汋已接到夏侯儼傳來的消息,知道自己在赤的權(quán)柄已被師伯奪去,多年苦心經(jīng)營全是替他做嫁衣裳,他心中郁憤,經(jīng)脈中氣息更『亂』,沖得他吐半碗血。
謝爻一走進(jìn)他寢殿便聞到一股夾雜著『藥』味的血腥氣,不由蹙蹙眉。
他繞過屏風(fēng),見師弟靠在床頭,臉『色』白得像紙,嘴角還殘留著一些未擦凈的鮮血。
見他進(jìn)來,謝汋『露』出個譏嘲的微笑:“師兄怎么突然光降,真是稀客。”
謝爻仿佛聽不出他的不滿,淡淡道:“近來傷勢好些么?”
謝汋道:“勞師兄垂問,暫且死不。”
謝爻伸出手:“我替你診診脈。”
謝汋將擱在床邊的手腕一收:“不必勞駕師兄,我的醫(yī)術(shù)雖不及師兄半分,治我這種無用之已夠。”
謝爻抿抿唇道:“我知道你怪我不幫你說。”
他頓頓:“但是與魔域牽扯過多,于你有害無益。”
謝汋像是一天認(rèn)識謝爻,打量他半晌,忽然“撲哧”笑出聲來,自嘲搖搖頭:“師兄啊師兄,你真是不食間煙火的真神仙。”
就在這時,有仙侍從殿外傳音進(jìn)來:“啟稟仙君,石仙回來,正在殿外等候著。”
謝汋雙眼一亮:“快請她進(jìn)來。”
謝爻自堂弟受傷后便對葉蟄宮有所留意,知道他近來有個姓石的徒孫常在他殿中陪侍,聞言蹙蹙眉。
謝汋將他神『色』盡收眼底,笑道:“怎么,師兄羨慕我有徒孫孝順?”
謝爻道:“你自己知道分寸便是。”
謝汋笑道:“師兄不必?fù)?dān)心,我還不至于對徒徒孫起什么別樣心思。”
他瞇瞇眼:“對,差點忘,我有一樣有趣的東西,一直想給師兄。”
他說著從枕邊拿出一小玉匣,遞給謝爻。
謝爻接過,打開匣一,里面是兩顆小小的芥,是入門試煉初選中用的那種。
謝汋道:“師兄可還記得終選里在照機鏡里呆半個時辰的凡女孩?這是她初選時比劍的芥。”
謝爻眼前閃過一雙冷淡的眼睛,皺皺眉:“為何給我這個?”
謝汋雙眼中閃著愉悅的光:“不知道,是直覺師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