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認(rèn)主
冷嫣從未這樣美麗的靈獸, 盡管眼前的昆侖雪狼四爪被玄鐵鏈緊縛,一眼睛被打得睜不開,原本雪白的皮『毛』上沾滿血污。
可它睜著的那眼睛依舊亮如烈日熔金, 閃耀著桀驁的光芒。
它高昂著頭, 讓人一看便知即使打斷它的脊梁也不能讓它臣服。
冷嫣看到它第一眼, 便不由自主地放輕呼吸。
她在打量它時(shí),雪狼也在審視這個(gè)陌生人,眼中滿是戒備。
片刻后, 它的目光忽然一變, 變得柔和溫馴,冷嫣也不知是否是錯(cuò)覺,甚至讀出一絲委屈的意味。
隨即那雪狼便伏下身子, 搖動(dòng)著尾巴,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西華苑管事吃一驚,知道這姑娘是姬少殷新收的徒弟, 一個(gè)未筑基的凡人。雪狼一個(gè)凡人為何是這副模樣?這哪像兇殘暴戾的昆侖雪狼,簡(jiǎn)直像搖尾的狗兒。
莫非以為這凡人是它的晚膳?
隨即瞥少女手中的小金鈴, 不由恍然大悟,原來是法器的緣故, 要是早知有這樣的好東西, 讓那些仙尊們替瓊?cè)A元君尋一個(gè)來,也不至捅出這個(gè)簍子, 連帶們這些下人也遭殃——雪狼是謝仙君找的,從頭到尾與們西華苑無關(guān),但今早出這檔子事,們多半會(huì)一起遭殃,罰俸是一的, 望能逃皮肉之苦。
好在今日碰上這位出手闊綽的天樞道君,一袋靈石解燃眉之急。
冷嫣也是一頭霧水,她看看手里的小鈴鐺,幾乎以為它真有什么法力。
“你做什么?”冷嫣傳音給若木。
若木搖搖頭:“許是你身上殺氣重,狗兒不都害怕比自己兇的。”
祂一邊,一邊順手『摸』『摸』腳邊白虎『毛』茸茸的大腦袋。
白虎本來警覺地盯著那頭滿身是血的雪狼,聞言瞇縫起眼睛,喉“咕嚕”作響,仿佛在附和主人,看那頭落魄坐騎的眼神也多點(diǎn)居高臨下的憐憫。
若木道:“既然它認(rèn)你為主,便買下來吧。”
罷向侍從微微一點(diǎn)頭,傳音道:“兩千上品靈石,不能再多。”
那侍從領(lǐng)命,與那管事在一邊磨起價(jià)。
昆侖雪狼存昆侖峰頂,本就極其罕有,昆侖地脈被陰煞霧籠罩后更是剩下一兩個(gè)族群,加上天『性』警覺極難捕獲,謝汋派去的人用些非常手段才追蹤到它。
這樣的珍稀靈獸有錢都買不到,一馴服的雪狼不知多少人搶,少也要幾萬上品靈石。
若木卻尊口一開就砍成零頭。
冷嫣納罕道:“你買東西還知道講價(jià)?”
若木冷哼一聲:“你以為本座是傻子?”
這管事背著頭頂?shù)南勺饌兯劫u雪狼,幾日?qǐng)?bào)個(gè)“難以馴服,得打殺”,誰也不出什么來。不管賣多少價(jià)都是進(jìn)自己私囊,最要緊是找到安可靠的買主盡快銷贓脫手。
冷嫣當(dāng)然白這個(gè)道理,但她不到若木也懂這些。
不得不這小樹精有時(shí)好騙,有時(shí)還挺精。
果然,那管事磨半日,最終還是以兩千上品靈石成交。
侍從取出玉簡(jiǎn)會(huì)賬。
若木向管事道:“除去鐵鏈。”
管事吞口唾沫,抖抖索索地取出鑰匙:“這樣漂亮的昆侖雪狼要是馴服,十萬靈石也無處去尋……”
若木冷哼一聲,侍從立即道:“你馴服它試試。”
管事立即不話,鐵鎖“喀噠”一聲打開,雪狼猛地向管事?lián)鋵⑷ィ矊涞乖诘兀瑑汕白λ浪擂糇〖珙^,狼吻幾乎貼到脖頸上。
管事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在這時(shí),聽那貌不驚人的凡人少女道:“來。”
雪狼頓時(shí)收起獠牙,閉上血盆大口,轉(zhuǎn)身向那凡人跑去,邊跑還邊搖尾巴。
跑到冷嫣跟前,在她腿上蹭蹭,又用腦袋去頂她的手心。
若木嫌棄地扔一道極品凈塵符去,雪狼頓時(shí)煥然一新,雪白皮『毛』籠著層月暈般的光芒。
雪狼靈力驚人,除去束縛靈力的玄鐵鏈后,它身上的傷口便開始愈合。
冷嫣抬手『摸』『摸』它頭頂,不由有些失望:“『摸』起來不如虎舒服。”
白虎站起身,抖抖『毛』,踱到冷嫣跟前,把大腦袋湊去,冷嫣順手『摸』一把。
方才還俯首帖耳的雪狼忽然四肢挺立,弓起背,針『毛』直立猶如一排排密密的鋼針,向著白虎齜牙咧嘴。
白虎也不甘示弱,壓低身子虎視眈眈地盯著雪狼。
冷嫣連忙收回手,拽住雪狼脖頸上的繩索,安撫地『摸』『摸』它脖頸上的『毛』:“行。”
若木也向白虎道:“小貓,回來。”
白虎乜雪狼一眼,悠然轉(zhuǎn)身,還不忘用『毛』茸茸的長(zhǎng)尾巴在冷嫣身上輕掃一下。
雪狼盡管有一眼睛完好,還是兇狠地瞪回去。
冷嫣忍著扎手,『摸』『摸』它的背『毛』。
雪狼漸漸平靜下來。
管事這會(huì)兒終從地上爬起來,離那兇獸遠(yuǎn)遠(yuǎn)的,向若木一揖,吞吞吐吐地道:“這頭雪狼畢竟咬傷瓊?cè)A元君,要是叫敝派的人瞧,難免給道君添麻煩……”
若木道:“不用你。”
冷嫣一個(gè)剛?cè)腴T的凡人,將昆侖雪狼當(dāng)坐騎難免惹人起疑。
祂,向侍從吩咐兩句。
那侍從便管事道:“方才多虧蘇仙子,否則你這條命恐怕就葬送在狼口中。”
管事道:“是極是極,小的這條賤命,多虧蘇仙子搭救。”
侍從又道:“是嘴上謝謝?”
管事福至心靈:“蘇仙子為救朽耽擱功夫,到現(xiàn)在連可意的坐騎還未挑到,是朽之。”
道:“請(qǐng)讓小的將功補(bǔ),替仙子挑一。”
冷嫣看眼正暗暗白虎齜牙,一邊不動(dòng)聲『色』把她往相反方向擠的雪狼,『揉』『揉』眉心:“要會(huì)飛的吧。”省得被咬死。
管事忍著肉疼挑上好的蒼鷹,雖是珍禽,卻不算惹眼,最重要是飛得高。
若木有些不滿意,傳音道:“也寒酸。”
冷嫣道:“招搖不好。”
若木得讓步;“將就騎一陣吧。”
挑完坐騎,管事用法術(shù)將蒼鷹和雪狼都縮成嬰兒手掌大小。
什么東西一縮小都分外可愛。
冷嫣一手提著鷹,一手抱著狼,坐回車?yán)铮骸罢媸菨M載而歸。”
剛一松手,雪狼便沖著蒼鷹『露』出獠牙,蒼鷹振翅高飛,貼著車頂盤旋,伺機(jī)要俯沖下來啄瞎雪狼剩下的一眼。
冷嫣不勝其擾,捏訣布個(gè)小陣,把一禽一獸扔進(jìn)去:“要斗去里面斗個(gè)夠。”
若木道:“你打算給它們?nèi)∈裁疵郑俊?br/>
冷嫣不擅取名,搜腸刮肚半晌也不出什么好名字,索『性』推給若木:“是你買的,你取吧。”
若木譏誚道:“呵,連個(gè)名字都不出來。”
祂思索片刻,尊唇輕啟:“雪狼就叫小狗吧。”
冷嫣:“……”
若木接著道:“至另一,可以喚作小雞。”
冷嫣:“……行吧。”寒磣是寒磣些,總比自己費(fèi)腦筋好。
小銀人鼓掌道:“高,真高,大俗即是大雅,賤名好養(yǎng)活,與我們小貓還是配套的,神尊真是才思敏捷,獨(dú)出心裁,天上地下再?zèng)]有比神尊更會(huì)取名的。”
罷背身去,悄悄擦擦額上的汗,還好跟著主人姓若,不然按祂取名字這路數(shù),還不知要叫成什么。
……
被姬若耶一攪局,沈留夷帶著一雙師弟師妹,直到黃昏才將坐騎挑完。
正趕緊回住處把頭發(fā)徹徹底底洗濯一番,誰知?jiǎng)偦氐叫瘜m便聽?zhēng)煾附裨绮簧鞅灰活^癲狂的靈獸咬傷。
她顧不得沐浴更衣,施兩道凈咒,便匆匆趕到郗子蘭的寢殿。
剛走到臺(tái)階下,便看到有仙侍打起簾櫳,一個(gè)身著玄衣的男子走出來,赫然竟是玄淵神君。
沈留夷忙避到一邊。
謝爻不疾不徐地走下臺(tái)階,腳步并不重,也沒釋放威壓,但沈留夷還是到一股巨大的壓迫襲來,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一顆心吊到嗓子眼。
她拜入玄委宮兩百年,還是第一次離玄淵神君這么近——一來她的住處離師父不算近,二來謝爻除望日前后,極少出現(xiàn)在玄委宮,一個(gè)月一次的道侶團(tuán)聚,們這些當(dāng)?shù)茏拥亩己茏R(shí)趣,不會(huì)去打擾師父。
隨著謝爻越走越近,空氣都仿佛凝固一般。
沈留夷忽然起來自己應(yīng)該行禮,忙躬身道:“弟子拜神君。”
謝爻腳步一頓,看向她,似乎直到這時(shí)才發(fā)現(xiàn)一旁站著個(gè)活人。
“我好像從未你,你是子蘭的弟子?”問道,聲音溫和卻冰冷,像是隆冬的一縷微風(fēng),也能叫水立刻結(jié)成冰。
沈留夷答道:“回稟神君,弟子是元君親傳弟子沈氏留夷,行三。”
謝爻微微頷首,這才起郗子蘭確實(shí)收一個(gè)出身沈氏的徒弟,因?yàn)閮扇苏从H帶故,算起來沈氏女還是郗子蘭的外甥女。
還記得她似乎是小輩中羲和神脈較為顯的一個(gè),因?yàn)樗c妘素心一脈很近。
謝爻的眉眼柔和些,聲音也不再那么冷得徹骨:“我不時(shí)常來此走動(dòng),一時(shí)忘。”
沈留夷未曾到如隔云端的玄淵神君竟如此平易近人,一時(shí)沒認(rèn)出她來竟還耐心解釋。
她心中不禁一暖,方才的畏懼消散大半,好奇占上風(fēng),不覺抬頭覷。
謝爻不經(jīng)意上她的雙眼,不由一怔,眼前的眼睛與如今的郗子蘭、當(dāng)初的嫣兒,竟有七八分形似,連眼下那顆細(xì)痣的位置也如出一轍。
的目光在那顆細(xì)痣上逡巡著,忽然頭痛欲裂,仿佛有人用一把利斧一下下地劈砍著,好像要把什么從腦海中挖出來。
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向沈留夷點(diǎn)點(diǎn)頭,便即快步走中庭,捏訣御劍,向著清涵崖飛去。
到得玄冰窟中,闔上門,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背靠著冰冷的石門,緊閉雙眼,竭力用清氣壓制住經(jīng)脈中涌動(dòng)的邪氣。
強(qiáng)行運(yùn)轉(zhuǎn)數(shù)個(gè)周天,到邪氣終慢慢平息,幾近虛脫地睜開眼睛,卻赫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玄冰床上躺著一個(gè)人。
少女著一身雪白的中衣,手腳被繩索緊緊縛住,含淚癡癡地望著,嘴角卻凝著惡毒的笑:“師尊,你怎么才回來?”
青光一閃,謝汋已長(zhǎng)劍在手,一劍向那少女?dāng)厝ィr血如紅綢飛濺,瞬染紅少女的白衣。
少女脆聲笑著,笑得令人頭皮發(fā)麻:“師尊,你看我,像不像穿上一身嫁衣?我嫁給你可好?”
謝爻雖緊閉雙目,她的模樣還是不停地往腦海里、心底里鉆。
血紅的一片,像大婚夜里郗子蘭的嫁衣那么紅,像她唇上的胭脂那么紅,像她眼角那滴胭脂淚。
鮮血在她身下洇開,順著冰床兩側(cè)滴落下來,“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折磨得人快要發(fā)瘋。
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幻象,是心魔。謝爻凝聚精神,摒除雜念,口中默誦經(jīng)文,耳邊重重疊疊的笑聲漸漸消失,“嘀嗒”聲卻逐漸清晰,驀地起,這不是更漏的聲音。
睜開眼睛,冰床上的少女和鮮血都消失。
然而冰床并沒有空,上面趴著一昆侖雪狼,這還是一幼崽,有胳膊長(zhǎng)。
的胳膊也很短,因?yàn)椴啪艢q,且比清微界一般的九歲男童還要瘦小些。
雪狼一看到,便搖動(dòng)起松軟的大尾巴,“嗚嗚”地叫起來,一雙天真又好奇的眼睛仿佛昆侖山巔的晨曦。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再環(huán)顧四周時(shí),便認(rèn)出這不是清寒崖的玄冰窟,而是昆侖山上的洞窟。
不變的有那張冰床。
向小雪狼走去,心里莫名有些慌張,又有些害怕,好像預(yù)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會(huì)發(fā)生。
把小嘴湊到雪狼耳朵邊,輕輕道:“月亮,別怕。”
雪狼月亮似乎也覺到的慌張和害怕,不等伸出手,便把腦袋湊來。
謝爻輕輕『摸』『摸』狼崽的腦袋,狼崽偏頭,開始『舔』的手心。
很喜歡這種覺,有點(diǎn)刺有點(diǎn)癢,濕濕黏黏的,但是很暖,能讓人打從心底里暖和起來。
就在這時(shí),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謝爻立刻把雪狼緊緊抱在懷里,這才轉(zhuǎn)身。
眼前是一張熟悉的臉,男人并不蒼,但是眉心有兩道深深的褶皺。在笑,但即使笑時(shí)也似在皺眉頭。
“師尊……”謝爻小心翼翼地叫聲,不由自主地把雪狼抱得更緊。
狼崽懵懵懂懂,但覺到小主人的恐懼,一下下『舔』著的手背。
師父臉上的笑容消失,眉心的褶皺更深,看起來更疲憊,好像跋涉千山萬水,一刻也不曾停歇。
寒光一閃,的手上不知怎么多把短刀。
“師尊,月亮不行,就月亮不行……求求師尊……”搖著頭,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打在雪狼身上,打在自己的手背上。
師父沉沉地嘆口氣,溫聲道:“阿爻,你還是軟弱,我,不管面誰,都不能哀求。”
拉起的手,把刀放進(jìn)手中:“來,把它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