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加更
半個時辰后,石紅『藥』臥房中走了出去。
她的眼睛已腫得幾乎睜不開,雙腿仿佛灌了鉛,但還是顫抖著手,捏了個訣,御劍向謝汋的寢殿飛去。
謝汋一說她到了,便即請她入內(nèi),屏退了侍。
他床上坐起身,對石紅『藥』:“紅『藥』,替我拿個軟枕來好?”
石紅『藥』咬了咬嘴唇,起身床尾取了個軟枕,像往日一樣替謝汋墊背后。
動作間謝汋幾乎靠了她懷里,修為深厚、高高上的尊長忽然宛如稚子般脆弱,單是這種感覺便足以讓石紅『藥』這樣的女子陷得更深,何況還有若有似無的曖昧觸碰、縈繞鼻端的心上人的氣息,透過衣衫的溫度……
盡管心境已完全不同,石紅『藥』還是紅了臉。
她低垂著頭,輕聲:“仙君為何要……”
謝汋沉默了一會,輕輕嘆了口氣:“紅『藥』,我知覺得我心狠手辣,我……是不得已。”
石紅『藥』將頭垂得更低,黑衣女子方的話宛耳邊。
【一開始,他會竭力辯解自己是情非得已……】
謝汋解釋了自己經(jīng)脈的狀況,自嘲地一笑:“本來我已認命,準備等死,左右沒有人乎我,這次受了傷我知沒人乎我,知我自幼失怙,只有堂兄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是堂兄眼里,我有無,本以為替宗門效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直到這回受傷知,他們只關心自己的安危,宗門的顏面,我躺血泊中他們爭論,甚至沒有一個人想起替我止一下血……”
他頓了頓,“嗤笑”了一聲:“還有小師妹,或許曾過些流言蜚語,那些都是謠傳,但我對她好是真的,自小我便將她當作親妹妹,是她呢,連我傷勢如何都沒問一句,『露』了個臉便急著回去了……”
他的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那時候我躺血泊中,心里想著,我謝汋活了幾百年,究竟落得個什么?我便這樣死了,又有誰會傷心?有誰為我一哭?”
【他會說自己如何孤單寂寥,如何無人意,說不定還會將幼年失怙的經(jīng)歷翻出來說,引得憐憫同情,對他越發(fā)死心塌地……】
石紅『藥』心腸本就不硬,盡管謝汋的說辭那黑衣女子猜的半分不差,她了謝汋這些話鼻子免不了微微一酸。
旋即她便想起那女子的話:【憐他,誰來憐?】
謝汋見她出神,眼中閃過一抹譏誚之『色』,繼續(xù):“但那個晚上偏偏來了,我渾身是傷,躺床上滿心死志的時候,來了……
“知這是什么感覺?”
他輕輕將手放她手背上,既不握住也不放開,感覺她的瑟縮平息后,方緩緩握住:“就像蕭瑟晦暗的寒冬忽然看見庭的芍『藥』忽然開了一朵,意外又不合時宜,但卻那么美,讓我知這人世原來還值得留戀……”
他頓了頓,凝望她的雙眼:“也是直到那時我知,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真的乎我,不乎我有沒有用,不乎我夠不夠強,只乎我這個人。”
【接下去他一定把說成普天之下唯一對他好的人,黑暗里的光,讓感到只有懂他,能拯救他……】
【若是他真乎,又怎么會借的手殺人,讓的手沾上師父的血?救了他,誰來救?】
石紅『藥』發(fā)了一會怔,訥訥:“我當真有那么好?”
謝汋一掃平日的佻達,鄭重又嚴肅地頭:“不知自己有多好。”
石紅『藥』自嘲地一笑:“我生得不好看,『性』子也不討人喜歡。”
謝汋詫異:“竟是這么看自己的?傻瓜……”
【他會將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當飄飄然時,他便會說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為了們的將來。】
石紅『藥』數(shù)著更漏,靜靜等待著,五聲“嘀嗒”過后,果謝汋:“我知不能就這樣放棄,我非但要活下去,還要好好地、體面地活著,我自己茍延殘喘也無妨,但我不能委屈……”
石紅『藥』抽噎了一聲:“是為什么要害師父……”
謝汋沉沉嘆息:“因為我不能冒險,若是讓幾位長老知我將要變成廢人,不等我修為盡費他們便會棄我如敝屣。我對不起羽鱗,但是我他同病相憐,太明白他的感受,其這樣同病相憐,還不如快刀斬『亂』麻,送他去轉生臺,他而言是解脫。”
【他還會說殺了崔羽鱗送他去轉生臺是為了他好。】
石紅『藥』噙著淚頭。
【他看差不多已將說服了,便會繼續(xù)哄替他辦事。】
謝汋面『露』痛苦之『色』:“我不愿意把牽扯進來,是這世上對我好只有一個。紅『藥』,永遠不會背叛我,對不對?”
【他會說他誰也不信只信,只有不會背叛他。】
石紅『藥』輕輕地頭,眼淚不住地往外涌,她用雙手捂著臉,淚水還是指縫中流出來。
連謝汋也微感詫異,他知崔羽鱗收下這弟子只是為了石家這層關系,平日對這木訥駑鈍的弟子也不甚上心,還明里暗里的嫌她蠢,如今他死了,這蠢物倒哭得如喪考妣,著有趣。
他面上不顯,傾身過去,『摸』了『摸』石紅『藥』的頭頂:“傻孩子,別難過,這些都不是的錯,有什么罪業(yè)我一個人背。”
石紅『藥』拿出帕子拭淚,謝汋耐心等著,待她平復下來,方:“我已修送往崔氏,羽鱗多半是要送去轉生臺的,到時候我打算派二師兄同去,一路上切記守著聚魂瓶,千萬別出紕漏。”
石紅『藥』頭:“好。”
謝汋『露』出贊許的笑容,又『摸』『摸』她頭頂,仿佛那是一種獎賞:“真乖。”
“還有一件事,我也信不過旁人,只能著去辦。”謝汋說著枕邊拿起一只玉函:“這封信,替我?guī)У匠嗟剡B旱城,交給一個叫蒲達欽的人。”
石紅『藥』微『露』驚恐之『色』:“赤地……”
謝汋:“我也舍不得去赤地那腌臜地方,但是我信不過別人。”
石紅『藥』:“那人是什么人?”
謝汋:“他是整個清微界醫(yī)術最高明的人,造詣遠姬氏家主之上,只是犯了過錯,被驅(qū)逐到了赤地,他欠我一條命,帶我的信去找他,若是他也沒辦法治,我也只能死心了。”
他頓了頓:“紅『藥』,這些事若是不愿意做,我不會勉強。”
【最后他一定會說若不愿意,他不會勉強。是不愿意弒師,他讓選了么?】
石紅『藥』抿唇一笑,若是謝汋真的意她一顰一笑,便會察覺那笑容自嘲又凄涼,謝汋怎么會留意。
“為了仙君,我什么都愿意做。”她輕聲。
謝汋一雙含情桃花眼中春波流轉,溫柔得要把人溺死:“我就知最好。”
【他會夸好,當然是真心意的,因為誰也沒有那么趁手,那么好用,用的時候無所顧忌,用完了隨手一劍,還要背負弒師的罵名。】
【以不信我,以去賭他一顆真心。】
【若是他的傷治不好,他淪為凡人,只能倚靠,便要照顧他一輩子,見過垂暮的凡人么?】
石紅『藥』是見過的,冷師兄的父母便是垂暮的凡人,雖然靈『藥』將他們的暮年延長了許多年,但是她記得他們花白的頭發(fā)、滿是溝壑的臉、牙齒落光干癟的嘴……
【現(xiàn)為了一腔癡情,連命都以不要,但是他天之驕子淪落至此,脾氣當然不會很好,也不會感激,的一切付出都是徒勞,夜深人靜,看著他蒼老丑陋的臉龐,會想什么?】
【當然,他治不好已是最好的結局,若是他治好了,也就失去了一切價值,到時候他除掉,就像甩去鞋底的一片泥……】
石紅『藥』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退出謝汋寢殿的,不知是不是謝汋床邊跪得久了,她的雙腿像是失去了知覺。
她感到心里有什么已枯萎死去,就像一株死去的花樹,再也開不出熱烈又單純的赤『色』芍『藥』來。
但是或許她已經(jīng)不需要再開出花來,等著溫暖人、取悅人,等著識得她美麗的人來采擷,她以長成一棵蒼松翠柏。
……
崔羽鱗的死并未激起多少波瀾,夏侯儼許長老到場確定了死因是修煉時急求成,靈氣逆行,沖毀了靈府。
他們他經(jīng)脈上發(fā)現(xiàn)了損傷,一直未能痊愈,修為大不如,這大約便是他不惜鋌而走險的原因。
謝汋、掌門三位長老修連夜送往崔氏,表達哀慟悼念,也給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偃師宗傳人添了筆債。
崔家很快便有了回音,崔羽鱗的父母不疑有他,托重玄將愛子魂魄送去轉生臺,崔氏將派人轉生臺外守候,待他轉世成嬰,便即抱回父母身邊重撫養(yǎng)長大——轉生臺昆侖山巔,只有昆侖一脈能使用轉生臺,崔氏不昆侖五姓之列,要讓子轉生還得托人。
崔家父母雖傷心欲絕,還是信中向重玄一干尊長了謝。
收到崔氏回當日,謝汋座下兩位弟子便即收拾行裝,準備翌日一早啟程去昆侖。
出發(fā)夜,石紅『藥』夏侯儼手中接過裝著師父三魂七魄的小琉璃瓶,小心翼翼地收乾坤袋中,然后回到住處,掩上房門,袖中取出一丸香,放辟邪香爐中燃。
繚繞煙霧中,一個女子的身影慢慢浮現(xiàn):“想好了?”
石紅『藥』深吸了一口氣,頭,將聚魂瓶謝汋讓她帶去赤地的玉函都交給她。
黑衣女子只是了頭,淡淡:“會知自己沒選錯。”
石紅『藥』:“我其沒有那么傻……我也不是輕信人的人。我信,是因為說的那些話,我其心里也明白……”
女子:“我知。”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青煙中,仿佛未出現(xiàn)過。
冷嫣回到自己房中,布下秘陣,然后袖中取出聚魂瓶,用指尖敲了三下:“醒醒。”
崔羽鱗像是一場渾渾噩噩的夢中陡然蘇醒過來:“我哪里?”
“死了。”冷嫣。
崔羽鱗一陣『毛』骨悚然,隨即死的記憶慢慢回『潮』,若是他還有眼睛,他的眼睛此時一定紅得出血。
“謝汋……”他咬牙切齒,“他送來的『藥』根本是毒『藥』……他給我的心法也是錯的……謝汋,我崔羽鱗不共戴天……”
冷嫣打斷他:“行了,知誰是仇人就行。”
崔羽鱗突然意識到這女子的嗓音說不出的熟悉,使勁一回想,乍然想到是燭庸門受了重傷之后耳邊響起的那聲音。
他不寒而栗:“……是偃師宗那個……”
冷嫣:“對,我也是仇人。”
崔羽鱗:“我怎么會落到手里……想做什么?我死了還不放過我?”
冷嫣:“我放出重玄大陣,找得到回家的路么?”
崔羽鱗一愣:“要放了我?不怕我崔氏找尋仇?”
冷嫣:“崔氏本來就要找我尋仇。”
畢竟全世界都知他崔羽鱗是偃師宗的人害的。
冷嫣『揉』了『揉』額角,不知是不是死吃了假『藥』,這姓崔的死后頭腦似乎更不靈光了。
崔羽鱗呆了半晌,方明白過來,他冷笑:“想借刀殺人讓我崔氏對付重玄,把我害成這樣,我為什么要讓得逞?”
冷嫣:“隨,不想找謝汋報仇,我沒意見。”
崔羽鱗一噎,他當然要找謝汋報仇,比起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當然更恨謝汋。
半晌,他冷冷:“別高興得太早,即便我爹娘想替我報仇,族長未必會為了一個小輩得罪重玄。”
冷嫣:“無妨,只要讓家人知誰是仇人便是,自有他們落井下石的機會。”
崔羽鱗吼:“別忘了也是我仇人!”
冷嫣往聚魂瓶上輕敲三下,崔羽鱗的冤魂只覺一陣困意襲來,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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