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加更
冷嫣以一介凡人之身在試煉終選中一鳴驚人,又放著瓊?cè)A元君和玄鏡仙君兩位道法高深輩不選,執(zhí)意要拜姬少殷為師,自然成了入門宴上焦點(diǎn)。
觥籌交錯,她始終注意著幾位峰主動向。
謝爻還未開宴便離去,不久后郗子蘭、謝汋和許青文也接二連三地離席,四人去而不復(fù)返,留下夏侯儼主持夜宴,看凌霄恒臉『色』便知定是了什么事。
能一次驚動四位峰主,會是什么事呢?
她不由想關(guān)于謝爻傳言,他似乎是在百年受過一次傷,之后便閉關(guān)不——今日在鏡池旁看見他,表看來倒是一切如常,但以他對郗子蘭重視,若非不得,他絕不會在開宴時便拋下道侶,甚至連一句解釋、一句場面話都來不及留下。
若當(dāng)真是心病作祟,是因?yàn)槭裁凑T因呢?
一個念頭閃過她腦海,照機(jī)鏡。
冷嫣忽然想起當(dāng)初曾聽誰提過一句,謝爻從未進(jìn)過照機(jī)鏡。
有在乎人和事,才會有憂有懼,他怕是什么呢?
冷嫣發(fā)現(xiàn)自己一葉障目了。因?yàn)橹x爻當(dāng)初殺她時毫不遲疑,她便一直當(dāng)他是個冷酷無情、無懈可擊人,但對一個當(dāng)牲畜養(yǎng)凡人冷酷,未必對同類無情。
他年幼時慘遭滅門,這件事必定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印記。
謝氏滿門一夕之幾乎死絕,只剩下他和堂弟謝汋。
謝汋,他在這上僅剩血脈至親。
冷嫣一早算謝汋早晚會去凌州——夏侯儼表面對凌霄恒俯首帖耳,其實(shí)早對這倚老賣老、指畫腳師伯心懷怨懟,凌虛派歲貢事,他一定會派個修為強(qiáng),段高,又絕對信得過人去,除了謝汋不作他想。
她打算『操』縱宋峰寒,直接殺了謝汋。
但今天事讓她改了主意——留著謝汋一命或許更有用。
“劍翹,在想什么這么神?”坐在她右邊姬少殷道。
冷嫣回過神來:“約是多喝了幾杯酒,頭有些暈。”說著拿起酒杯。
姬少殷從她中接過杯盞,不動聲『色』地將酒『液』傾在身玉碗中,從自己食案上拿起個青玉獸面紋酒壺,壓低聲音道,“這壺里灌其實(shí)是茶,我酒量不好,每次宴飲都會預(yù)備一壺茶。”
他頓了頓,半開玩笑道:“這事我從未告訴過別人,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
冷嫣怔怔地點(diǎn)點(diǎn)頭。
姬少殷雖然帶了壺茶,但也實(shí)實(shí)在在地喝了不少酒,如玉臉龐變成了酡紅,人也比平常活泛不少。
“你入了重玄,宗門中便都是你家人,不必那么拘謹(jǐn),”姬少殷道,“你很快就會知道,長輩們都是很好相處人。”
冷嫣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拿起斟著茶酒杯。
姬少殷站起身,倒了一杯真酒,對冷嫣道:“三師叔明日要啟程去凌州,我去祝他一杯酒,去去便回。”
冷嫣點(diǎn)點(diǎn)頭,抿了一口茶,茶湯早冷了,入口冰涼又苦澀。
……
入門宴一直進(jìn)行中宵。
新入門弟子是夜仍下榻門客館,只待翌日搬去師父所居山峰。
翌日天明,冷嫣將帶來幾件簡單行李收拾停當(dāng),推門去,卻見肇山派師兄弟二人正將一堆被褥鋪蓋、鍋碗瓢盆從房中搬廊廡上。
青溪聽動靜立即抬起頭,笑容可掬:“蘇姑娘,恭喜恭喜!”
饒是冷嫣這樣人,看見這般沒心沒肺、不帶一絲陰霾笑容,也覺透過薄霧晨曦更明亮了些。
她點(diǎn)點(diǎn)頭道了聲多謝。
她不是多事人,但這兩日吃了他們不少東西,見他們整理行裝,總不能不聞不,便道:“你們要走?”
青溪興沖沖竹筒倒豆子般道:“是呀蘇姑娘,不過不是離開重玄,只是從門搬內(nèi)門重黎殿去。”
冷嫣詫異道:“重黎殿?”
重黎殿在內(nèi)門重黎陽泉旁,如今正是若木居處。
然,青溪接著道:“是那位天樞道君讓我們過去住。”
冷嫣挑了挑眉。
青溪赧然『摸』『摸』鼻子:“是這樣,昨夜我們師徒三人提離席……蘇姑娘也知道,我們是俗人,脾胃也俗,入門宴那些仙花做菜肴好看是好看,實(shí)在是吃不慣,便想早些回門弄些飯食吃。”
他頓了頓道:“說來也巧,剛走頭,便看見那位姬道君也來了,我不心聽見他吩咐侍從去找些……落胃飯食……”
冷嫣一聽便知若木絕不可能說得這么委婉。
青溪清了清嗓子接著道:“我就斗膽請那位道君來我們這用膳了。”
冷嫣不由對這碎嘴修士有些刮目相看,他這膽子不可謂不,約是天生缺心眼。
青溪興高采烈道:“我來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姬道君竟真答應(yīng)了。”
柏高一直在旁聽著,此時方才道:“你也真是膽包天,那位姬道君剛那日,一言不合就殺了楊林東,你忘了?”
青溪道:“我看那姬道君并非兇殘之人,八成是那楊林東做了什么過分事。”
柏高道:“你怎么看來?”雖說他也覺得姬若耶并不像傳聞中那般兇神惡煞,但還是希望師弟能改改這『性』子。
青溪理所當(dāng)然道:“相由心生,姬道君生得那么美,當(dāng)然壞不哪里去。”
冷嫣有些哭笑不得,后面事他不說她也能猜了,老道廚藝確了得,便是若木那條刁鉆舌頭也挑不『毛』病來,只不知祂用了什么法子說服一派掌門跑去替祂掌勺。
青溪道:“來師父是絕不肯答應(yīng),哪怕咱們肇山派再窮再落魄,替人當(dāng)膳夫總是說不過去……不過姬道君沒有以勢壓人,也沒用錢砸人,只將師父每一道菜肴精彩之處簡單點(diǎn)了點(diǎn),師父就像是伯牙見了子期……姬道君話又說得客,當(dāng)然也是真方……”
冷嫣這下真有些驚訝,她認(rèn)識若木以來,從不知道祂和“客”兩字有什么關(guān)系。
以祂『性』子,直接砸錢,頤指使地命令那老道替祂辦事才對。
她腦海中忽然閃過那塊惟妙惟肖貓玉佩,一個念頭隨之浮現(xiàn)來,難道是因?yàn)檎厣脚蓭熗綆兹伺c她有過幾頓飯交情?
隨即她自己都感荒謬絕倫,不禁笑了。
約是那老道廚藝實(shí)在太高明吧。
青溪還在喋喋不休,忽聽“砰”一聲響,便見那老道咻咻地從房里沖來,破蒲扇重重拍打著徒弟腦袋:“我是做了什么孽,撿了你這種憨東西,我就該讓你淹死在赤水河里!”
青溪仗著腿腳利索,繞著院子跑了一圈,回冷嫣面:“對了蘇姑娘,左右你還未辟谷,天留宮離重黎殿也不遠(yuǎn),不如一起每晚過來用頓便飯吧。”
冷嫣道:“恐怕不方便吧。”
這回卻是柏高先開口:“無妨,是天樞道君主動開口,說劃個獨(dú)院給我們,有什么友人訪也不必知會他。”
肇山派在重玄“友人”除了她還有誰。
冷嫣不由失笑,這別扭精扔了玉佩,發(fā)了脾,卻拐彎抹角地搭了臺階,若她不順著臺階下,還不知要成什么樣。
她想了想道:“多謝幾位好意,我去師父,若是他應(yīng)允,往后便叨擾了。”
老道笑道:“蘇姑娘不必見,人多熱鬧,你不嫌棄青溪那孩子碎嘴就好。”
聊了兩句,冷嫣便背起行囊走了院子,天留宮仙侍牽著鶴等候在門。
得天留宮含嘉殿,姬少殷迎了來,身旁還有個熟人。
冷嫣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拜見師尊,沈師叔。”
沈留夷淡淡道了聲“免禮”,嘴角雖掛著微笑,眼里卻沒什么笑意,似乎比以更顯疏離。
姬少殷笑道:“我是第一回收徒,準(zhǔn)備不周,又不知家需要什么,難免有遺漏,真真也是粗枝葉『性』子,好在你沈師叔相救。”
冷嫣道了謝,隨著兩人向殿中走去。
姬少殷邊走邊道:“按照宗門慣例,弟子院落都在師父居處左近,方便隨時傳道授業(yè),還望你不要介懷。”
冷嫣點(diǎn)點(diǎn)頭:“弟子明白。”
說話,他們穿過一片松林,來一處清幽庭院。
守門道僮忙打開門扉,冷嫣向內(nèi)一望,只見房舍儼然,庭院深深,雖質(zhì)樸無華,看著卻很舒適。
姬少殷道:“這是我一時興起辟『藥』廬,陳設(shè)簡素清寒了些,我也不知你喜歡什么樣擺設(shè),你有什么想要便告訴你沈師叔,讓她帶你去庫房里挑。”
冷嫣道:“很好了。”
姬少殷帶著她穿過三進(jìn)院落,走后園中。
房舍依山傍水,園子便是后山,園中草木豐茂,流水潺潺,頗有野趣。
“平日這里也沒什么人打理,”姬少殷指著一方園圃道,“這地方原打算栽些靈『藥』,一直也沒什么空閑,你可以在這里栽些花草。”
他頓了頓:“劍翹喜歡蒔花弄草么?”
冷嫣對著他溫和笑臉,忽覺嗓子眼里有些發(fā)堵,她搖搖頭:“弟子不擅長這些,什么都種不活。”
姬少殷自言自語似地道:“奇怪,莫覺得你該喜歡這些才是。”
他笑著道:“這是可以學(xué),若是你想學(xué),可以請你沈師叔,她最擅長這個。”
沈留夷彎了彎嘴角:“師兄過獎了,蘇師侄一心修道學(xué)劍,怎會像我這般不務(wù)正業(yè)。”
姬少殷向冷嫣道:“為師有些急事,便不帶你逛了,需要什么同沈師叔說。”
冷嫣點(diǎn)點(diǎn)頭:“師父和師叔去忙吧,我自己回院中便是。”
姬少殷又向沈留夷關(guān)照道:“劍翹便有勞沈師妹。”
沈留夷道:“師兄放心。”
姬少殷向她感激地笑了笑,便即御劍向北方飛去。
沈留夷目送他身影消失在天際,方才轉(zhuǎn)過頭來,她臉上客套笑容不復(fù)存在,她看了一眼冷嫣:“你知道師兄是去哪里?”
冷嫣搖搖頭:“不知。”
沈留夷咬了咬唇,眼底淚光閃爍:“師兄要我瞞著不說,我卻忍不住。”
她頓了頓:“就因?yàn)槟阍诎輲煻Y上鬧了一場,師兄被掌門罰了一百戒鞭,他是急著去執(zhí)法堂領(lǐng)鞭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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