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公子
第一場比試結(jié)束, 輸飲恨退場,勝者立刻又兩兩配對,走門中的芥子天地, 行下一場比試, 中間竟連喘息的時間都未留出來。
冷嫣這次遇到的對手實力還在楊林西之下, 她只將上一場的三招用了一遍,對手慌忙招架,小心使出了傳的劍法, 瞬間被芥子判落敗。
兩輪結(jié)束, 大部分參選者被淘汰,太一臺上只剩下四五十人。
冷嫣向云臺上望去,謝汋知什么時候已離開了, 只剩下冷耀祖一人,只見他臉『色』僵白里透著青灰,神情張皇, 周身的飄渺仙成了沉沉的死。
冷嫣聽見了方才謝汋說的話,冷耀祖此時還能站在云臺上繼續(xù)主持入門試煉, 過是了重玄的顏面,今日試煉結(jié)束, 恐怕他就要去執(zhí)法堂領(lǐng)罰了。
她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便看見楊林東伸長了脖子?xùn)|張西望。
楊林東連勝了兩場,趾高揚地出了芥子天地, 本弟弟也已毫無懸念地勝出,哪知看來看去見弟弟身影,正納悶時,角余光忽瞥見一道素白的影子,睛一看, 正是同院那凡人女子。
他皮一跳,幾乎無法相信己的睛,弟弟第一場的對手便是這凡人,如今她在臺上,弟弟遍尋見,難道弟弟竟輸給了他?
盡管是親所見,楊林東仍愿相信,這結(jié)果實在是太荒謬了。
他叫來仙侍問道:“第一場比試都結(jié)束了?人都出來了?”
那仙侍道:“都出來了。”
楊林東道:“我弟弟楊林西在哪里?”
仙侍從袖中取出卷軸拉開掃了一,『露』出恍大悟的表情:“是那位楊道長啊,他在第一場比試中受了點……沖擊,服了安神的丹『藥』,下正在醫(yī)館中修養(yǎng)。”
楊林東道:“什么受了沖擊?你說說清楚!”
仙侍道:“仆有事失陪,道長若是放心,妨去醫(yī)館看看。”
楊林東便即御劍趕到醫(yī)館,見弟弟躺在床上,神呆滯,滿臉的涕淚痕跡,看見兄長,咧了咧嘴,也知是哭還是。
楊林東大吃一驚:“三弟,你這是怎么了?”
楊林西盯著他看了半晌,忽捂住左:“大哥,我的睛疼……”
楊林東道:“比試時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會輸給那『藥』鼎?”
“我知道,”楊林西捂著頭道,“我的頭好疼,大哥,我的睛也疼,心口也疼……”
楊林東問了半天,弟弟渾渾噩噩說出所,只是一味地喊疼,他由出疑竇,楊林西雖嬌慣養(yǎng),但芥子里受點外傷還至于嚇成這樣,出了芥子后服點安神的丹『藥』休息一會兒也就該好了。
他這模樣看起來倒像是神魂受了重創(chuàng)。楊林東隨即打消了這荒誕的念頭——別說那『藥』鼎只是凡人,就算是化神期的修士也沒辦法在重玄的芥子天地里傷人神魂而被覺察。
過他們楊人在重玄的試煉中變成這樣,重玄難辭其咎,他忿道:“林西你安心修養(yǎng),大哥這就替你去要說法。”
說罷他拂袖出了醫(yī)館,御劍回到太一臺,向冷耀祖道:“仙君,芥子中的比試可有留影?”
冷耀祖如今身難保,哪里耐煩理會他們,冷冷道:“是有的,道友緣有此一問?”
楊林東道:“學(xué)懷疑楊林西與蘇劍翹那場比試有問題。”
冷耀祖沉下臉來:“勝負(fù)由芥子中的陣法行判,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紕漏,道友是信過敝派的道術(shù)還是信過在下?”
楊林東道:“學(xué)敢質(zhì)疑仙君,更敢質(zhì)疑貴派道法,但舍弟勤學(xué)苦修多年,蘇劍翹只是一介凡人,這結(jié)果實在能服眾。”
他掃了眾人:“相信止在下一人心存疑竇,了貴派清譽(yù)考慮,懇請仙君讓學(xué)看一留影。”
冷耀祖捏了捏眉心:“敝派三年一度入門試煉,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若是道友破例,人人都來質(zhì)疑,成體統(tǒng)?”
楊林東咬咬牙道:“若是留影沒有問題,學(xué)愿退出明日的試煉。”
冷耀祖想了想道:“茲事體大,在下需請掌門奪。”說罷叫來仙侍,命他將此事稟告夏侯掌門。
仙侍御劍離開,多時折返回來,向冷耀祖道:“回稟仙君,掌門說讓楊道友出疑慮,必是敝派行事周,了打消諸位道友疑慮,妨將芥子中的留影公之于眾。”
冷耀祖點點頭,命仙侍取來芥子,放在玉盤中。
太一臺次陷入黑暗,眾人恍惚感到有一陣涼風(fēng)拂面,便發(fā)覺己仿佛身處那芥子天地中,比試的兩人仿佛近在咫尺。
那凡人少女如避過楊林西的劍,如出招反擊,如捅穿他一掌一,眾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忍住說起風(fēng)涼話:“輸就輸了,胡攪蠻纏的是更難看。”
“就是,弟弟已輸給凡人姑娘了,還依饒的嫌丟人……”
“楊氏子弟平時架子大得很,見天地拿鼻孔看人,看他們還怎么囂張……”
見到弟弟的影子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涕泗橫流地哀嚎告饒,楊林東只覺臉都被人扇腫了。
“夠了!”他叫道。
有人譏誚道:“楊兄既請我們欣賞令弟的風(fēng)姿,我們要看完。”
很多人忍住出聲來。
楊林東哪里受過這樣的揶揄,只覺一刻也呆下去,忍無可忍地一拂袍擺轉(zhuǎn)過身,在竊竊的聲中逃也似地離開了太一臺。
楊林東走后,冷耀祖宣布第一場試煉結(jié)束。
終選在翌日舉行,被淘汰者可行離去,也可留下觀摩。
冷嫣回到客院又是黃昏,院中傳出食物的香,她駐足分辨了一下,這回是烤雞。
跨院子,她果看見庭中架著果木,肇山派師徒三人圍著火堆,火堆里還埋著幾只甘薯,烤雞滋滋冒油,滴落到果木上茲拉作響,旁邊一口煉丹爐上架著銅鍋,里面煮著雜菌野菜湯。
青溪看到冷嫣,招呼道:“蘇姑娘,正好一起用膳。”
冷嫣遲疑了一下,冷防一碗粳米飯已塞到了她手里,柏高一『露』出一排白牙:“蘇姑娘也餓了吧?”
那老頭用破蒲扇撣了撣竹榻上的灰,雖未發(fā)一言,可長者掃榻,拒絕便失禮了。
冷嫣已吃過他們一回肉湯,也在乎多吃一回,道了聲謝坐下來。
青溪扯下一只雞腿放到她碗里,裝作意似地問:“蘇姑娘有什么打算?”
冷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困『惑』道:“打算什么?”
柏高拼命向師弟使『色』,青溪道:“師兄怎么了?睛抽筋了么?”
柏高無奈地直『揉』額角。
青溪繼續(xù)道:“聽說重玄入門試煉的終選才叫難挨,蘇姑娘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去正好,蘇姑娘若是沒有安排好去處,妨加入我們肇山派,往后你就是我們的小師妹了。我們門派比重玄大業(yè)大,如今還流離失所只能仰人鼻息,過……”
他搜腸刮肚半天也想出己門派有什么賣點,看著雞腿忽靈機(jī)一動:“過我們師父做飯好吃啊!”
老頭用破蒲扇拍他后腦勺:“臭小子胡說八道什么。”
青溪:“我這是替師父你老人招攬人才么?”
冷嫣道:“多謝抬愛,若是明日試煉通過叨擾幾位。”
青溪啃了一半的雞翅膀掉在地上:“什么?”
老頭心疼地?fù)炱痣u翅膀,施了凈塵咒,塞回徒弟嘴里:“別糟蹋吃的。”
青溪把雞翅膀吐出來:“蘇姑娘你說什么?”
冷嫣道:“明日還有一場試煉。”
青溪目瞪口呆:“蘇姑娘你贏了?”
老頭用破蒲扇遮住己的臉:“出門別說我是你師父。”
冷嫣神『色』淡淡,仿佛一連劍沒『摸』過幾回的凡人能重玄是稀松平常的事:“嗯。”
青溪道:“你遇到的對手是誰?”
冷嫣道:“第一輪是楊林西,第二輪那姓褚,名字記得了。”
柏高道:“軒轅丘褚氏的子弟?”
冷嫣就著陶碗喝了口鮮美的菌湯:“大概吧。”
老頭在兩徒弟頭頂上各拍了一記:“讓人姑娘好好吃口飯,問東問西的做什么。”
青溪忙道:“對對,蘇姑娘吃飯,你若是了重玄,想必很快便能筑基辟谷了。”
老頭哼了一聲。
青溪道:“過按我們肇山派的規(guī)矩,就算辟了谷,每日一人也要一起用晚膳。”
正說著,正房的門扇“砰”一聲向外打開,兩仙侍抬著軟兜走出來,楊林西無精打采地坐在兜子里,過庭中時,他瞥見冷嫣,立即縮成一團(tuán)。
楊林東仗劍走在兜子旁,雖仍昂首闊步,但神情活似一只斗敗了的公雞,全沒了昨日的勢。
青溪道:“咦,明日是還有終選么?兩位怎么急著回去了?”
楊林東漲紅了臉,剜了冷嫣一:“看你能得意多久!”
冷嫣連皮也沒抬一下,只是抿了一口辛辣的竹葉青。
青溪道:“蘇姑娘能得意多久得而知,有的人倒是已成了喪之犬。”
柏高人厚道,扯扯師弟的袖子:“阿溪,別落井下石。”
青溪道:“也是,那樣豈是跟他們一樣了。”
楊林東握著劍柄,躊躇半晌終究敢□□,只憤憤道:“走著瞧!”
青溪抬了抬酒碗:“好走送。”
楊林東待要說什么,聽兜子里傳出弟弟的呻.『吟』聲,抬手向僮仆道:“我們走!”
出了重玄外門,楊一行沿著蜿蜒曲折的山徑往山下行。
楊林東安慰他道:“別怕,重玄欺人太甚,我們楊也是沒根基的人,待我們回去將此事稟告祖父,祖父最是疼你,一會幫你討公道。”
楊林西仍舊渾渾噩噩的:“蘇劍翹……蘇劍翹……好疼……”
楊林東道:“你放心,大哥絕饒了那『藥』鼎!就算僥幸通過第一場試煉又如,憑她這樣的靈根靈脈絕通過終選,只要她出了重玄,還是落到我們手里?到時候先扒了她的皮給你出口惡。”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得外山一處石梁附近,遠(yuǎn)處傳來清脆悠揚的鸞鈴聲,在飛瀑隆隆的水聲中依清晰可辨,這鈴鐺顯是凡品。
楊林東循聲望去,一會兒,一隊人馬簇?fù)碇惠v碩大的玉車穿過茂密山林迎面向他們走來。
當(dāng)先開道的是兩頭雪麒麟,接著是十來騎著翼馬、腰佩寶劍的護(hù)衛(wèi),這些護(hù)衛(wèi)戴著白玉冠,穿著海澤青錦道袍,衣襟袖口都繡著銀『色』回紋,腰間系著白玉銀帶,但衣飾比一般世子弟還侈麗,連派頭也大得多。
那輛玉車之富麗堂皇,更是楊林東平僅見,車碧玉輪,白玉做軾,頂覆鳳凰羽蓋,垂下重重鮫銷帳幔。拉車的是尋常的翼馬、鸞鳳或是麒麟,是一頭白虎,老虎通體雪白,背上著一雙雪白的羽翼,從頭到腳沒有一根雜『毛』,碧藍(lán)的睛如昆侖山顛的湖水般澄澈又高貴。
白虎頸項上系著一串九只血玉鸞鈴,楊林東一見那鈴鐺,睛紅得簡直要滴血——一只這樣的血玉鸞鈴都稀世罕見,況是九只!而這人竟將價值連城的法器系在拉車畜的脖子上。
楊林東怎么也想到他會在一頭畜面前產(chǎn)慚形穢的錯覺,惱之余,由好奇這白虎拉的玉車?yán)镒氖鞘裁慈恕K麙吡艘粊砣耍娖鞄米寤眨褴嚿弦娂y記,這奢靡張揚的做派也像世子弟。
楊林西也聽到了鸞鈴聲,悄悄探出頭來張望。
楊林東從乾坤袋里取出傳的應(yīng)靈石探了探,放下心來,對弟弟道:“放心,車中之人沒什么修,大約是商賈之流。”凌州等地有些名商巨賈富得流油,過終究入流,子弟能入道途,只能花重金雇些修錯的散修當(dāng)護(hù)衛(wèi)來撐撐場面。
他譏誚道:“前陣子就聽說重玄凌州的歲貢出了岔子,大約是缺錢缺狠了,連這種下九流也請到門上來坐客。”
正說著,對面一行已向石梁走來。
那石梁本來還算寬闊,奈那輛車著實闊大,他們一走,楊氏兄弟一行便能通過了,那隊人又走得極慢,仿佛車?yán)镙d的是人,而是一碰就碎的豆腐,偏那道石梁特別長,如一道長橋橫駕在兩山之間,那群人的速度,少說也要一炷香的時間才能通過。
楊林東橫行霸道慣了,是肯吃虧的『性』子,轉(zhuǎn)頭向僮仆使了『色』。
那護(hù)衛(wèi)快步上前,向來人道:“我們公子急著趕路,勞駕讓一讓。”
對面打頭的護(hù)衛(wèi)抬手示意同伴停車駐馬,挑著下頜道:“我們公子也急著趕路。”
楊氏仆道:“我們公子身體適受住,你們飛過去?”
那護(hù)衛(wèi)也道:“我們公子心情佳,偏飛。”
正說著,車?yán)飩鞒龅楞紤械穆曇簦贡饶躯[鈴還清越,又飄渺又空靈,說出的話是那么回事:“前面是什么東西擋道?”
因了姓名的緣故,楊氏兄弟平最恨“東西”兩字,那楊氏仆是他們親信,也同仇敵愾,憤道:“你可知道我們公子是什么人?”
那護(hù)衛(wèi)嗤了一聲:“什么人?”
楊氏仆昂起頭道:“羅浮山楊氏的大名你們可聽過?威震東西部州的平海劍伏波真君便是我們楊氏主,這兩位正是楊老主嫡親的孫子。”
說起世,楊林東也『露』出矜之『色』,孰料那護(hù)衛(wèi)并未『露』出驚惶之『色』,反而道:“區(qū)區(qū)楊氏也敢攔我們公子的車,你們可知道我們公子是誰?”
楊林東心頭一突,隨即傳秘音安慰弟弟:“那些人一是在虛張聲勢。”
話音未落,便聽玉車中的人又道:“我道是什么東西,原來是東西,是兩條喪犬。”
楊林東冷道:“這位朋友,在下曾得罪于你,出言遜?”
車中人輕了一聲,那護(hù)衛(wèi)道:“我們公子的意思你們聽明白了?”
楊林東丈二和尚『摸』著頭腦:“什么意思?”
那護(hù)衛(wèi)道:“我公子的意思是,看見你這張丑臉就嫌礙,聽見你喘就覺刺耳。”
車中人道:“與他廢什么話,殺了。”
他說出這句話時語調(diào)仍舊懶洋洋的,仿佛殺人只是件乏味的瑣事。
楊林東簡直他是在開玩,但下一刻他便知是說,因那護(hù)衛(wèi)已拔出佩劍,锃亮劍身在日光下放出懾人劍芒。
楊林東知道己遇上了惡人,由脊背發(fā)寒:“只是狹路相逢就要殺人,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車中人道:“本公子就發(fā)發(fā)慈悲,讓你做明白鬼。”
那護(hù)衛(wèi)接口道:“我公子出身長留姬氏。”
楊林東頓時松了一口:“知閣下是姬氏哪位公子?長留姬氏與楊氏是世,姬氏主嚴(yán)陵道君與翁更是知交……”
車中人有些耐煩:“怎么還動手?”
那護(hù)衛(wèi)道了聲“遵命”,便即手執(zhí)長劍飛身而下。
等楊林東回過神來,冰冷的劍鋒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他難置信地瞪大睛:“你……你……”
楊林西在兜子里縮成一團(tuán)。
楊氏仆道:“你們殺我小主人,怕姬、楊兩結(jié)怨么?”
車中人懶懶道:“怕。”
楊氏仆打了哆嗦,這山里寂無人跡,只要這些人將他們滅口,有誰知道人是姬人殺的?
楊氏眾仆都己在劫難逃,像鵪鶉似地擠作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誰知那侍衛(wèi)來取他們的『性』命,只問主人道:“那傻子要要殺?”
車中人道:“必,送回去給楊伏威逗逗悶子。”
那侍從道聲“遵命”抖了抖劍上血珠便還劍入鞘。
首的楊氏仆道:“你們……你們殺我們?”
那護(hù)衛(wèi)一:“殺了你們,誰回楊通風(fēng)報信?”
他頓了頓道:“回去告訴楊伏威,殺他孫子的是我們公子,長留姬氏的天樞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