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孤女
姬少殷帶著那名喚蘇劍翹少女爬上窄梯子, 甲板上已站了幾十人,大多是十幾歲少年少女,最大不過二十歲, 最小只有十歲, 此外還有幾具皮膚青紫尸首, 有女孩蹲在其中一具尸首旁痛哭。
這些少年少女身上大多只穿了單衣,在夜風中瑟瑟抖。馮真真和沈留夷一邊清點人數(shù),查問姓名和歷, 一邊給他們避寒符。
蘇劍翹一上甲板就始四張望, 在人群中尋找著什么。
姬少殷道:“你在找誰?”
蘇劍翹道:“我妹妹。她和我一起被賣。”
姬少殷道:“她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阿嫣。”
姬少殷問馮真真:“這里可有一位叫阿嫣姑娘?”
馮真真搖搖頭:“沒有叫這名字。”
少女臉上『露』出失望神『色』。
馮真真同情道:“八成是被帶了。”
姬少殷道:“你先別急,就算她不在這里,也可能還在這船上, 或者被人帶去了別什么地方。”
馮真真臉上現(xiàn)出自豪之『色』:“對對,我們是玄門,只你妹妹還在這清微界, 我們一定能找到。”
冷嫣點點頭。
馮真真道:“伸手。”
她說著拉起冷嫣手,在她手背上貼了張小小符紙:“這是避寒符, 貼上暖和些。”
“多謝,”冷嫣道, “暖多了。”
馮真真眉花眼笑:“對吧對吧。”
朝姬少殷揚了揚手:“小師兄, 你還說我畫符功夫不到家,這些可都是我畫呢!”
李道恒遠遠道:“多虧三天兩頭罰畫符, 也算有了一技之能。”
馮真真氣得跺腳:“李道恒!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姬少殷眼里浮現(xiàn)出溫柔笑:“不許這么和李師兄說話。”
李道恒道:“對對,不仔細你小師兄再罰你畫符!”
姬少殷不經(jīng)回頭,看見少女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失神地望著他們,說不出孤單可憐, 不由有些歉:“蘇姑娘,你去旁邊歇一歇,我們這里還有些掃尾。”
少女點點頭,到一邊抱膝坐。
沈留夷也過,她一眼便注到那形單影只少女,身形單薄羸弱,薄得像紙片一樣,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她臉『色』也白得像紙,眉眼生得很平淡,可身上有種法言喻東西,莫名就讓人一眼就能人群中看見她,卻忍不住多看兩眼。
沈留夷想了想,或許是因她格外安靜吧,其他被就上少年男女,或是驚慌失措,或是低聲啜泣,只有她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她收回視線,到姬少殷身邊:“小師兄。”一邊抬手將鬢邊凌『亂』絲掠到耳后。
姬少殷點點頭打了聲招呼,冷不防瞥見她胳膊上傷,忙切道:“師妹胳膊上傷怎么樣了?”
沈留夷忙放手:“礙。”
姬少殷道:“傷口沾了陰煞霧,還是小心些好,晚些讓真真替你看看……罷了,她粗枝大葉,待這邊了結(jié),我們找今晚落腳地方安頓,我替你再看一傷口。”
沈留夷雙頰暈紅:“這……太麻煩小師兄了……”
姬少殷道:“出門在外本就該互相照拂,不必同我客氣。”
沈留夷低低道:“那就多謝小師兄了。”
姬少殷轉(zhuǎn)頭問馮真真:“有人都救上了?”
馮真真道:“我用神識又探過一遍,放心。”
姬少殷似乎有些不放心,正說什么,李道恒先笑道:“小師妹一說放心,不知怎么我就提心吊膽。”
馮真真翻了白眼:“不放心你自己去看。”
李道恒道:“人命天,以防萬一我再去檢查一遍。”
姬少殷點點頭:“有勞李師兄。”
李道恒連道“妨”,便又返回艙底。
姬少殷道:“總共多少人?”
沈留夷道:“方才清點了一,總共二十七人。”
她指了指蘇劍翹:“加上那位姑娘,一共二十八人,還有三具尸首,沒有外傷,大約是鮫皮囊里避寒符失了效力悶死。”
姬少殷道:“知道他們都是哪里么?”
沈留夷道:“我們大略問了問,大多是凡間買或騙,也有出生在清微界,資質(zhì)不好或是家境貧苦,便被送到了這里。有是三兩一起被賣,彼此認識,也有單獨,到了這里便被在鮫皮囊里,誰也不認識。”
她頓了頓,瞥了眼那遠離人群少女:“那位姑娘也是凡間?”
馮真真接口道:“她和她妹妹一起,她妹妹不見了,沈師姐,我們幫她找找吧。”
沈留夷遲疑了一,點點頭:“自。”說著便收回了視線。
就在這,李道恒暗門里鉆了出,聲音顫:“少殷,這里還有具尸體!”
馮真真道:“又不是沒見過尸體,有什么好大驚小怪。”
李道恒把尸首拖出,是十五六歲少女,睜著死灰雙眼,與另外幾具完好損尸身不同,這具尸體白『色』中衣上都是早已干涸血污。
姬少殷蹲身,掀那少女中衣擺一看,只見他肚子凹陷,中間一道長長口子,顯是被冥妖吃空。
他眼中閃過不忍,將尸身眼瞼合上:“不知金相閣這只冥妖是她凡間帶過,還是到了這里后才遭了毒手。”
幾人一聽這話,都有些不寒而栗,若是后者還好些,若凡人界也始有冥妖出沒,死傷可就不是幾十幾百了——凡人不比修士,遇上冥妖還能抵擋一二,他們手縛雞之力,就算長千上萬兵馬也沒有一戰(zhàn)之力。
因此凡人有另一套應(yīng)付冥妖法子,那便是逆順受。他們將冥妖奉神明,定期供奉童男童女,指望滿足冥妖食欲,避免它們大殺戒禍一方。
而冥妖胃口是越養(yǎng)越大,起初也許只是一兩月吃一人,漸漸十天半月就吃人,到后一天一都吃不夠,吃人越多,妖力便越強,不及除掉禍患只會越越大。
三百多年前凡間出過一冥妖,便鬧得十分厲害,患數(shù)州,不知吃了多少孩子,當還是他師叔謝爻親自去人間斬殺。
馮真真一想便不寒而栗:“小師兄,我們怎么辦吶?”
姬少殷臉『色』也不好,沉『吟』道:“但愿是虛驚一場。論如何,先向師尊和長老他們稟告一聲。”
眾人也沒有更好辦法。
就在這,一白影掠過他眼前,那名喚蘇劍翹少女在尸體旁跪坐:“阿嫣……”
姬少殷心頭仿佛被揪了一:“蘇姑娘……”
少女仿佛聽不到他話,只是呆呆地看著尸體,好像整神魂都被抽了。
姬少殷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道:“蘇姑娘,節(jié)哀。”
就在這,遠處水面上忽傳嘩水聲。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艘大船正破水面,飛速向他們駛,船頭桅桿上一面藍白旗幟迎風招展,旗上繡著兩條水蛇相互纏繞圖案,是凌虛派紋章。
旗是幾身著藍白道袍凌虛門人,當先一白飄飄尊者,衣襟上繡著八條水蛇。
凌虛派以此區(qū)分尊卑,掌門道袍上繡九條水蛇,此人在門派中顯也是位權(quán)人物。
李道恒在外動多,那老者衣著容貌上便猜出了他身份,傳秘音給同門道:“應(yīng)當是左長老宋峰寒。”
馮真真不自覺地握住劍柄,皺著眉道:“那些人得還真早,這么急著尋仇。”說著便拔劍。
姬少殷道:“別輕舉妄動。”
沈留夷也道:“小師妹別沖動,先聽聽他們有什么話說。”
說話間大船已到了他們眼前,兩船之間不過相隔數(shù)尺。
那白尊者向著玄一行作了長揖:“幾位仙君仙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姬少殷上前道:“宋長老言。”
白尊者打量了姬少殷一眼,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夏侯掌門足姬仙君,聽聞姬仙君年少有,驚才絕艷,今日一見,果少年英銳。”
姬少殷淡淡地與他說了幾句場面話,那尊者道:“幾逆徒胡作非,沖撞仙君仙子,是在等管教方,請容在替這些逆徒向諸位仙君仙子賠罪。”
說著長揖至地。
姬少殷道:“在越俎代庖,宋長老切勿見怪。”
宋峰寒道:“仙君不必介懷。這些孽畜罔顧人倫,百死不能謝罪。”
他一邊說著,轉(zhuǎn)頭向身邊人使了眼『色』,片刻后,便有幾被五花大綁凌虛弟子被押上前。
玄一行一不知他們是什么思,正納悶,宋峰寒道:“請諸位認一認,是否是這幾孽畜?”
姬少殷掃了他們一眼,點點頭:“是幾位足。”
宋峰寒點點頭:“那便好。”
話音未落,他已拔出了佩刀,只見夜『色』中寒光一閃,“撲通”、“撲通”數(shù)聲,那幾凌虛弟子頭顱已經(jīng)落了。
玄一行人萬萬沒想到那凌虛長老對自家弟子如此狠,都是一怔。
宋峰寒慢慢擦著刀上血跡,笑道:“都說家丑不可外揚,今日叫幾位見笑了。”
他細細地擦完,還刀入鞘:“幾位想必還未決定榻之地,若是不介,敢請幾位去敝派稍歇。”
姬少殷微一遲疑,便作揖道:“那便恭敬不如命。”
宋峰寒命人將大船靠到金相閣樓船旁,伸手:“請。”
姬少殷回頭掃了一眼解救上少年少女。
不等他話,宋峰寒道:“諸位仙君仙子義,這些凡人,敝派自會遣專人送返鄉(xiāng)里,仙君放心。”
姬少殷道:“叨擾。”
他向師兄妹們點了點頭,安排那些少年少女登上凌虛派大船。
就在他跟著凌虛派門人上飛閣,忽感覺有人牽了牽他大氅后擺。
他轉(zhuǎn)過頭一看,是那蘇姓凡人少女。
他道:“怎么了?他們會送你和……令妹回家。”
那少女道:“我沒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