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配火頭營
正午的太陽毒辣得很,操練完后的新兵們都拖著沉重的腳步去排隊打飯。
雖然這一個月來大家的體力都增加了,但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重的操練,每個人都被折磨得像拉磨的驢一樣,成天拉著張臉。
對于吃飯他們已經(jīng)沒有任何期待了,每日都是這些堪比豬食的東西,不過是填飽肚子罷了。
打好飯的人就找個陰涼的地方坐著,機械地進食。
江婷坐在營帳背后的地上,兩條長腿撇著,端著裝有粟米飯和大醬的碗,面無表情地咀嚼吞咽。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孔瀟,“怎么了?一副霜打了的茄子的樣子。”
孔瀟的頭都快埋進碗里了,支支吾吾道:“江兄……我……”
江婷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孔瀟的腦袋,“你是不是想說你不能跟我去火頭營?”
孔瀟悚然一驚,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
“你這點心思能瞞得過誰啊。”江婷無奈道,“說說是為什么。”
孔瀟咬了咬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握著拳頭神情堅毅道:“因為我要變強。”
江婷:“……啊?”
她被這中二的臺詞弄得有點摸不著頭腦。
這好像是男主的臺詞啊。
孔瀟扭過頭看著江婷,認真道:“之前都是你保護我,現(xiàn)在你去火頭營了,那以后就換我保護你,我會認真操練的,要是以后誰敢看不起你是火頭軍,你就報上我的名號。”
江婷:“這……”
她眼神復雜地看著孔瀟,“孔兄,你是不是在軍營待久了,被那群大男人同化了。”
她的孔瀟小天使不會最后變成粗狂老爺們吧?
孔瀟搖頭,“我說真的呢,我跟你說,其實我舅父十幾年前就從軍過,后來傷了腿才回了鄉(xiāng),他跟我說,他從不后悔上陣殺敵,那是為保護自己的家鄉(xiāng)和親人而戰(zhàn)。”
這一個月來孔瀟原本白嫩的臉蛋被曬黑了不少,剛?cè)胲姞I的怯懦也褪去,且因為她的女主光環(huán),她學什么都快,做什么都順利,江婷隱約覺得她有幾分原著中描寫的女將軍的樣子了。
孔瀟又道:“而且趙輕鴻他說可以指點我操練,我已經(jīng)答應他了。”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羞澀地笑了笑。
幸好江婷本身是個女子,不然她就要懷疑自己拿的是不是苦情男配的劇本了。
不然她既救了孔瀟,又與孔瀟朝夕相處,孔瀟為何會先愛上趙輕鴻那個毛頭小子。
好在孔瀟已經(jīng)適應了軍營生活,又有趙輕鴻在旁邊保護,她也就放心幾分了。
“好吧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見,但是你得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凡事不能逞強,然后……多去火頭營看看我。”
孔瀟連連點頭,抱住江婷胳膊,“你放心吧,我一定聽話,你去了火頭營也要好好的。”
何嘯正的軍令下來得很快,江婷成了第一個還沒過操練期就被無情踢出正式隊伍,成為一個火頭軍的新兵。
她神色平靜地把自己的行李裝進包袱,一身甲胄幾件衣服以及一些生活用品,最后就是劉總旗送她的那張弓箭。
營帳中的新兵們有的不舍地和她依依惜別,有的幸災樂禍地嘲諷她,“去了火頭營多學著點手藝,日后回家鄉(xiāng)了,指不定還能開個食肆謀生呢!”
“開不起食肆不要緊,去酒樓里人家準要你,哪怕是看在你那張臉蛋上,把你放門口招攬顧客呢,哈哈——哈,你要干嘛?!”
那正呱呱不絕的新兵突然發(fā)現(xiàn)江婷一下竄到了他面前,把他嚇了一大跳,跟活見鬼一樣。
江婷似笑非笑,一把揪住他領(lǐng)子,俯身向前,在他耳邊小聲道:“那就祝愿到了那天,你的小命還在。”
說罷她丟開被嚇得說不出話的人,扭頭沖他比了個中指,背著包袱抬腳離開了。
孔瀟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追了上去。
“江兄,你要保重啊。”
江婷停住腳步,點點頭,“你也是。”
她視線一轉(zhuǎn),挑眉,“喲,趙兄也來送我了,多謝多謝。”
趙輕鴻走過來站在孔瀟身邊,目光沉沉地看著江婷,“有什么事就來找我們,我們一定盡力幫忙。”
江婷撇了撇嘴,“什么你們我們,整得好像孔瀟跟你是一家人一樣。”
孔瀟聞言臉一紅,連忙挪動腳步離趙輕鴻遠了點。
趙輕鴻現(xiàn)在就是個大直男,完全沒體會到深層含義,只略微不解地看了一眼孔瀟。
江婷擺擺手,“行了,我走了,火頭營又離得不遠,你們每天都要吃到我煮的飯呢。”
在孔瀟和趙輕鴻的注視下,江婷跟著來領(lǐng)他走的火頭營老兵大步離開了新兵營。
一路上,火頭營的老兵很沉默,江婷也不說話,悶頭走路。
此時正是中午,大多數(shù)士兵都在營帳中休息,出了新兵營就是普通士兵住的大營,再走了一段路,就到了火頭營。
上次來偷東西吃的時候是晚上,黑燈瞎火的,尚未看清火頭營的全貌,今日一見,竟發(fā)現(xiàn)火頭營如此大。
除了那巨大的棚子底下幾十口巨大的鍋,其他東西也很是夸張,就連那一排水缸都比浴桶還大,三四個人下去洗澡都沒問題。
堆成山的木材一眼望不到頭,干草堆能幾十個人在上面打滾,還有一處巨大無比的倉庫,門鎖得緊緊的,門口站著兩個人守著,想必就是糧草庫了。
再往后點的一些營帳是火頭軍歇息的地方,由于火頭營的人數(shù)比普通大營少多了,營帳很夠用,是以一個營帳住四個人,環(huán)境也比新兵營好許多,至少不是躺在地上,而是用木頭搭建起來的床板。
四個床位是連在一起的大通鋪,還有一張大桌子,幾個柜子,被子枕頭是齊全的,干不干凈就不好說了。
“吶,你的床位。”
老兵指著最外面的一個位置道,“跟你住一個營帳的都是來火頭營不久的,你們互相照應下。”
江婷乖乖點頭。
營帳里本來躺著的三個人也紛紛起身來站成一排。
老兵沖著江婷笑了笑,一張黝黑的臉很親切,“孩子,別怕,來火頭營了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姓鐘,他們都叫我鐘叔,有啥事你來最靠近糧草庫的那個營帳找我就是。”
江婷連忙咧嘴一笑,“好的鐘叔。”
她本就長得雌雄莫辨,曬黑一點后看著更像個俊俏的少年,一笑起來很是開朗有感染力,光彩奪目,是極討好長輩的那一款。
鐘叔又叮囑江婷三個室友道:“你們幾個比小江先從軍,又比他在火頭營待的時間長,他有不懂的要多提點知道嗎?”
“知道了鐘叔!”
“您放心吧!”
鐘叔點點頭走了。
一個看著只有十八九的少年湊過來,摟住江婷的肩膀,滿臉笑意道:“你就是江廷啊,你長得真好看!我叫謝寧。”
江婷微微往后仰,拉開距離,笑瞇瞇道:“你們好,我叫江廷,新兵營來的。”
謝寧高興道:“我也是新兵營來的!”
一個只有一條腿的男子哼了一聲,“何敬。”說罷他撐著身子躺上了床閉上眼,“趕緊把東西收拾了,我們要午歇。”
謝寧翻了個白眼,對江婷小聲道:“別理他,他就這臭脾氣。”
另一個長相溫和,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笑道:“我叫秦玦,來自神箭營。”
江婷看了看幾個人,對他們都好奇得很,神箭營,那可是專門培育弓箭手的地方,軍中十個普通士兵都不一定能出一個弓箭手。
這樣的人怎么會來了火頭營。
謝寧看出她的意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guī)闳ネ饷孓D(zhuǎn)轉(zhuǎn)熟悉一下火頭營吧,正好我也不想睡覺。”
江婷沖他一笑,“行,走。”
她把行李放桌上,隨謝寧來到外面一處陰涼地方。
謝寧左右看了看無人經(jīng)過,笑嘻嘻地從懷里摸出一個圓滾滾紅彤彤的東西。
江婷的眼神落在上面,瞳孔一縮。
因為那是一個碩大的番茄。
一個她想破腦袋都不會覺得該出現(xiàn)在軍營里的東西。
番茄,居然是番茄!
她來了軍營后,已經(jīng)一個月沒有吃到正常的蔬菜了!
雖然她知道,原著是架空文,各個朝代和物種大融合,辣椒土豆那些東西已經(jīng)傳入大郢朝,但還沒有得到廣泛種植,更沒想過它們會出現(xiàn)在軍營里。
“嘿嘿,饞了吧。”謝寧把大番茄在手上掂了掂,“給你,當我的見面禮。”
江婷默默咽了咽口水,嘴上很沒骨氣地巴結(jié)道:“謝寧哥,你真厲害,哪兒弄的啊?”
謝寧小聲道:“昨天,我跟著采買的人去了附近的鎮(zhèn)上,一個阿婆扭傷了腳,我把她背了回去,她送給我的,不過這個玩意兒確實很貴,怎么也要幾十文一斤吧,能種活的人少,像這么大的更不多見了。”
“幾十文。”江婷咋舌,“火頭營還能出去采買?”
“是啊,要給那些武官們準備好酒好菜。”謝寧笑道。
他把番茄塞進江婷手里,“拿著,我屋里還有一個,何敬和秦玦都吃過了。”
江婷抱著番茄問,“謝寧哥,你來火頭營多久了?你也是新兵營來的?”
謝寧點頭,“是啊,我來二十幾天了,因為我那個……”
他抓了抓頭發(fā),“不能曬太多太陽,會死的。”
江婷點點頭,猜測他可能是紫外線過敏。
“那另外兩個人呢?”
“何敬啊,他之前很厲害的,是個小旗,聽說都要升總旗了,結(jié)果腿被北戎人……秦玦也慘,他箭術(shù)可好了,但是眼睛里進了什么臟東西,后來只有一只眼睛看得清了。”
謝寧嘆了口氣,“嘿嘿,你是我們幾個里最幸運的,不過火頭營也有火頭營的好,這兒餓不著,也自由很多,我挺喜歡這兒的。”
江婷也露出笑來,“我也喜歡。”
謝寧領(lǐng)著她把火頭營都轉(zhuǎn)了一圈,最后他們停在一個巨大的木頭棚子下。
謝寧興奮指著里面道:“這也是我們火頭營的人要干的活——喂豬和放羊,我剛來的時候,可是喂了十幾天豬呢,現(xiàn)在你新來,喂豬的活兒就交給你了。”
江婷:“……?”
她看著那豬圈里正趴在地上,露著粉嫩嫩白花花的肚皮呼嚕呼嚕大睡的豬,忍不住擦了擦汗。
“這……火頭營的業(yè)務真廣啊。”
謝寧得意道:“是啊,這些豬可貴重了,只有千戶以上的大人才能吃呢,豬要是病了,我們都要挨罰。”
江婷忍不住問:“那,如果要做到掌勺師傅的位置,得要多久啊?”
謝寧托著下巴想了想,“做大鍋飯的不難,給將領(lǐng)們開小灶的師傅就難了,那些人都是靠關(guān)系的,和上面的人沾親帶故的,怎么?你想當掌勺師傅?”
江婷揉了揉額頭,輕嘆一聲,“想,但好像想也沒用。”
謝寧鼓勵道:“沒事,如果你廚藝很好的話,早晚有出頭機會的啦!”
江婷無奈一笑,感覺自己心在滴血。
她夢想來火頭營可以實現(xiàn)做飯的愛好,誰知掌勺遙遙無期,反而被發(fā)配來喂豬。
一頭豬不知是做了噩夢還是被蚊子咬醒了,突然身子一抽爬了起來,見到江婷這個陌生人,嗷嗷叫了起來,伸著鼻子就拱到了豬圈門口。
謝寧拉著江婷的胳膊就跑,“不好,它們醒了,趕緊走,等會一群豬一起叫喚起來了我們就要挨罵了!”
兩個人跑了一段路后回到火頭營營帳,謝寧哈哈大笑,“我們在外面坐著歇會兒吧,現(xiàn)在回去何敬那刺頭又要罵人了,他脾氣大得很。”
江婷在謝寧的催促下,把番茄在袖子上擦了擦,鄭重地咬了一口,甜蜜的汁水迸濺出來,瞬間浸潤口腔,久違的味道讓江婷簡直想哭。
她終于吃到不是豬食一樣的食物了。
吃了番茄歇了會兒就有人來叫道:“起來了起來了!干活兒了!”
謝寧道:“你下午就跟著我或者秦玦吧,新來的人先學著干點雜活就行。”
江婷點點頭,崇拜地看著他:“我知道了,謝謝你謝寧哥,你對我真好。”
被長得好看嘴巴又甜的人叫哥,謝寧尾巴都要翹起來了,拍著胸脯說以后要罩著江婷。
但下一刻,一個人高馬大的粗狂漢子就沖著江婷一招手,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來。
“誒!那個新來的小白臉,你下午的任務就是把這五缸水挑滿!”
謝寧瞪大眼睛,忍不住道:“五缸?往常不是一人兩缸嗎?你故意欺負人啊?”
漢子哈哈大笑,“新人有新人的規(guī)矩,怎么樣啊小白臉?誒,你們敢不敢與我打賭,他等會準會求我放過他?哈哈哈。”
謝寧一把將江婷擋在自己后面,“賭你個頭!小心我去找鐘叔!”
謝寧可是聽說了,江廷在新兵營就是因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才被踢出來的,讓他挑五缸水,不是要他的命嗎?
但下一刻,江婷卻拍了拍謝寧的肩膀,笑了笑,“別擔心,我行的。”
謝寧一愣:“江廷你……”
江婷臉上笑著,眼神卻是冰冷,盯著漢子道:“那我們也來打賭,若是我把這五缸水挑滿了,你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