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好哄
《她真的不好哄》
芒厘文
沂市是沿海城市,地處南方,夏天熱起來,連風(fēng)里都夾著熱氣。
許星搖已經(jīng)被熱到?jīng)]有脾氣了,她提著沉甸甸的一塑料袋米,抿著唇,跟木偶一樣走著路。再穿過兩個巷子就到家了。
她心不在焉地數(shù)著步子,直到去路被堵住,她才懶懶地抬起眼睛。
——幾個混混在打架。
——打就打吧,還堵住了她的路。
許星搖的眉心不耐地蹙起,手上傳來的重量消磨著她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
“喂!”
“那個女的,說你呢!哪兒來的?干嘛啊!?”
一個黃毛喊著她。
許星搖瞥了他一眼,“你們擋路了。”
黃毛樂了,敢說他擋路的,這可還是第一個。怎么個意思?還要他給讓路呢?
呵。
他往她的方向吐了口唾沫,輕蔑道:“識相的趕緊滾。”
許星搖不知道怎么會有人這么幼稚。
她理都沒理,平靜道:“讓開。”
黃毛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跟個乖乖女一樣的女孩壓根沒被嚇到,壓根沒珍惜他給的這個好心離開的機會,反而……還挺囂張?!他又樂了,“喂,挺囂張哈,看來是不怕被哥哥打一頓了。”
威脅意味十足。
黃毛也并沒有再給她機會,擼起袖子走了過來。
而許星搖也終于看到被他和幾個紅毛堵著的人。
下頜線繃直,臉上都是淤青,嘴角還出了血,處境明顯處于下風(fēng),眼神卻與現(xiàn)在的處境不同,陰狠、暴戾,此刻正毫無溫度地看著她。
這樣的眼神讓許星搖的表情終于微微一動。
她尚且算是溫柔地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地上。
隨后一只手探向黃毛的右手,一把擰住他的手腕,一拉,一拐——
“啊——”
一聲慘烈的哀嚎,伴隨著骨頭錯位的聲音。
所有人都沒料到事情還能有這樣的轉(zhuǎn)折。
紅毛們面面相覷,兩秒后,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大怒,紛紛擼起袖子走了過來。最后一個過來的人,卻驟然被那個男生拽住了胳膊。
在許星搖準(zhǔn)備好一個人揍五個人的時候,那個被壓制住的男生驟然出手,拉住其中一人的手往回拽,狠狠一個過肩摔。有個紅毛被嚇住了,反應(yīng)過來后第一反應(yīng)就是掄起拳頭揍他,卻有拳風(fēng)掃過,被他一個更狠的拳頭砸暈在地。
他的身手太漂亮,許星搖都有些佩服。
如此一來,只剩三個。
二對三,比起一對五,那勝算可真是高了不是一星半點。
剩下三人對視一眼,眼見形勢不妙,竟是腳下抹油地一溜煙跑了。
黃毛捂著手嗷嗷喊著,喊不回來,他一咬牙,也跟著跑了。
許星搖鼻間發(fā)出輕蔑的嗤笑,一如剛才黃毛對她的嗤笑。
她看一眼那個男生,雖不知在自己到來之前為何他是被壓制住的,明明他是可以翻轉(zhuǎn)局勢的……但與她無關(guān),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想拎起米袋子離開。不料卻看進(jìn)了他的眼睛里。
他的眼神依舊是冰冷的。
許星搖微愣,抬步離開。
周淑蘭端出來最后一盤菜,見許星搖還沒回來,罵罵咧咧地啐了一口:“討債鬼,買個米都買半天!賤死的丫頭。”
許離一局游戲結(jié)束,收起手機,聽見周淑蘭又在罵許星搖,皺了下眉,自己去端碗準(zhǔn)備吃飯。
周淑蘭忙接過他的碗,“男娃子別沾這些事,媽給你盛。”
許星搖這時正好回來,周淑蘭罵著她,“一個丫頭,動作慢得跟龜一樣!以后哪里有人要!白送都沒人要的賤東西!還不趕緊去盛飯!”
許離接過許星搖手里的米袋子,“跟你說了等我放學(xué)。”
他看見她的手上勒出了紅痕,臉色不由更加難看。
許星搖聳肩:“我今天提前放學(xué),等你要等好久。”
她太獨立了,似乎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完成,一個米袋子而已,哪里肯為了這個等他。
許離擰著眉拉著她進(jìn)屋,“吃飯。”
姐弟倆關(guān)系好,周淑蘭氣了個倒仰,不得不憤憤地去盛飯。
許志國還在醫(yī)院里躺著,家里捉襟見肘,兩菜一湯,都是素菜。周淑蘭怕兒子營養(yǎng)跟不上,額外給他蒸了蛋,她笑道:“兒子,快吃,水靈靈的,可好的土雞蛋。”
許離應(yīng)了聲,手上動作不停,拿著鐵勺子給許星搖舀了兩勺。
周淑蘭不給許星搖吃這金貴的東西,許星搖本身也不愛吃,但許離舀過來,她也就就著吃了。
“姐,你多吃點,上次學(xué)校體檢,你是不是又偏瘦了?”
許星搖的身體指標(biāo)不算很好,可把許離給愁的。
周淑蘭嗤了一聲:“你管學(xué)校瞎搞。能活下來就不錯了,還管她偏瘦不偏瘦。”
“媽,你以后給姐也買牛奶,她不喝,我也不喝。”
許星搖終于開口:“我不喝。”
她挑食得很,蛋奶都不愛。
許離又皺起了眉。
周淑蘭倒是開心得很,給許星搖夾了一筷子菜,“就是,那玩意兒有啥好喝的,多吃點菜。”
她筷子還沒動,是干凈的,許星搖勉強吃了。
“明天去報道,姐,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給你搬書!”
“不用。”
“很重的,待會你手疼。”
“不用。”
“……好吧。”許離癟癟嘴,乖乖吃起飯。
吃完飯,周淑蘭催著許星搖去洗碗。許離跟著去了。
許星搖洗一遍,他沖一遍。
姐弟倆這樣子周淑蘭也懶得管了,反正也管不住,索性隨他們?nèi)ァK@個兒子就是傻,她寵著不讓干活,他還上趕著
干。
許星搖性子淡,許離就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她沒回應(yīng),他也不嫌無聊,越說越起勁。
一家子為了給許志國治腿,從安鎮(zhèn)來到了沂市,租了這么個小房子,給許離找了個初中。至于許星搖的學(xué)校倒是沒讓周淑蘭操心,是她自己去找的。
許星搖的智商很高,自小就不同于尋常孩子,能力有時候還真比父母強。周淑蘭費盡心思也只給許離找盡家附近的十三中,許星搖呢?她自己進(jìn)了沂市最好的高中——云十一中。
許星搖和許離洗完碗回屋的時候,就看到周淑蘭手里拿著個方方正正的布包要出門,“你們在家自己待著,到點了睡午覺。我出去一趟。”
說完周淑蘭就出門了。只是她開門的時候,許星搖總覺得她好像有看自己一眼。當(dāng)許星搖轉(zhuǎn)過頭去瞧時,卻又看到周淑蘭已經(jīng)開門出去了。
周淑蘭一走,許離可興奮了,一邊去開電視一邊問許星搖,“姐,要不要點外賣?我知道有家奶茶店,有滿減,可劃算了!還有賣炸串!”
電風(fēng)扇呼啦啦地吹著。
許星搖搖頭。
許離遺憾地打蔫兒。
許星搖跟沒看到一樣,說:“去把昨天買的練習(xí)冊拿出來,我看你做。”
許離更蔫兒了。
他去找練習(xí)冊。
許星搖打開電視,關(guān)著聲音看,從冰箱里拿了冰水出來喝,一手拿著大蒲扇扇,姿態(tài)悠閑愜意。
抱著練習(xí)冊出來的許離:“……”
云十一中是沂市重高,想進(jìn)來只有兩種路子,一是成績尤其的好,給學(xué)校的名譽添磚加瓦,二是給學(xué)校捐捐摟,大大地改善學(xué)校硬件設(shè)施。
對于許星搖這樣高二才要轉(zhuǎn)進(jìn)來的轉(zhuǎn)校生的條件更是苛刻。但許星搖只是遞交了自己的成績資料和檔案,就被云十一中的校長破格錄取,安排進(jìn)了高二的青藤班。
許星搖沒讓許離跟,幾本書的重量而已,對她來說真不算是件值得一提的事。
辦完手續(xù),她跟著班主任走,一邊跟著一邊聽他給她介紹學(xué)校。
這個班主任,雖然發(fā)際線堪憂,啤酒肚驚人,但人還挺不錯。
毛鴻運給她介紹了一遍高二的幾個班。
清北班,特長班,青藤班,還有十個普通班。
清北班,班如其名,沖清北的,可想而知成績之好。
特長班則是走特長加分路子的,但是文化分得高,不高的只能待在普通班中的藝術(shù)班。
青藤班,取名自常青藤,但也只是個名頭好聽,里面的學(xué)生三分之二是給學(xué)校捐過摟的,三分之一是許星搖這樣中途進(jìn)來,但家境一般,學(xué)校用來給這個班撐面子的。不過班還是挺如其名,那三分之二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會出國留學(xué)。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一,以學(xué)校的師資和能力,只要好好讀,他們想考清北也是有可能。
許星搖的成績遠(yuǎn)高于青藤班那三分之一,按理來說可以讓她進(jìn)清北班,但這時候已經(jīng)開學(xué)半個月了,清北班人數(shù)固定,已經(jīng)滿員。下一次換血只會是在期中考試,成績不好的出去,成績好的進(jìn)去。
其實青藤班原來也滿員,好在有個學(xué)生家里臨時決定提前送她出國,也就空出來一個名額,不然許星搖就只能去普通班讀到期中考試,等待重新分班。
校長安排許星搖進(jìn)青藤班時跟她解釋了一遍學(xué)校的這些規(guī)則,弱肉強食,公平競爭,只要她期中考試的成績好,想進(jìn)清北班就能進(jìn)清北班,成績不好的話,青藤班也待不了。
云十一中不愧是沂市這個一線城市的重高,這還只是個高中,就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三分社會習(xí)性。
毛鴻運在校長那兒看到過許星搖的成績單,看她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歡,下次月考說不定她能給自己掙一份獎金回來哩!
“你好好適應(yīng)一下,生活和學(xué)習(xí)上有困難盡管找老師求助,別忍著。”毛鴻運說完,笑瞇瞇地領(lǐng)著她進(jìn)教室。
他一進(jìn)去,鬧得幾乎要掀了天的小兔崽子們瞬間啞了。
許星搖靜靜跟著他,垂眸閑閑地看著地面。
毛鴻運眼睛一瞪,怒道:“吵吵吵!吵什么吵!辦公室都聽得到你們吵!再吵就都給我出去跑圈!”
操場上都能烤雞蛋了。
這種天跑圈……
小兔崽子們閉嘴了,安安靜靜地,偶有目光落在毛鴻運身邊的許星搖身上。
白衣黑褲白板鞋黑書包,普通極了。
就是那張冷淡的小臉招不住人想看。清靈靈的,干凈得出塵,雖然沒表情,卻也不妨礙眾人覺得養(yǎng)眼。小小一只,身形給人的感覺是弱,表情給人的感覺確實冷。
他們也納悶,他們可都是見慣了庸脂俗粉的人,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忍不住往她身上瞧,好像她身上自帶魔力似的。
不過小姑娘垂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不抬頭。看不到全臉啊喂!
毛鴻運道:“這是新轉(zhuǎn)學(xué)來的同學(xué),來,星搖,你自我介紹下。”
“大家好,我是許星搖。”
毛鴻運笑瞇瞇地等著她繼續(xù),兩秒后,卻等來她的目光,意思他看懂了,大概是“我結(jié)束了,你怎么還不說話?”
毛鴻運:“……”
全班也是:“……?”
沒啦?
就這?
毛鴻運輕咳一聲,緩解尷尬:“新同學(xué)初來乍到,你們都別欺負(fù)人。要是我知道有人欺負(fù)她,就別怪我罰跑圈。”
說完,他想了想,補了一句:“捐樓也不好使!”
全班:“……哦。”
新同學(xué)坐哪兒呢?
只有一個空位,是之前出國的那個學(xué)生的空位置。毛鴻運想了想,覺得那個位置其實還不錯,雖然是倒數(shù)第二排,但正好許星搖身高挺高,坐那兒正好。
毛鴻運指著那位置,“先坐那兒吧。回頭不習(xí)慣來跟我說。”
全班秒懂。
這八成是個好好好學(xué)生,瞧這被老毛偏愛的喲。
許星搖對于坐哪兒沒什么意見,她走了過去。
直到她拉開椅子時,她趴在桌上的后桌突然抬頭,投來不耐的、被打擾到的目光。
許星搖動作一頓。
……怎么還是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