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筵
翌日,成英殿中,首輔吳一本與三位閣老正一同面圣。
因上月皇帝偶染風(fēng)寒,三次未視朝,此次內(nèi)閣遂特意前來問安。
“圣體違和已逾一月,臣等職居輔導(dǎo),地位最親,日夜思慮不止。萬望陛下調(diào)節(jié)飲食,慎重起居,凝神靜慮,凡傷損元?dú)庹撸圆皇怪髞y圣心,早遂康復(fù),方不違天下臣民之望。”
吳一本坐于左側(cè)首位,朝前方的年輕皇帝道。前些日子,他就聽聞皇帝此次染病,乃是元宵那日與柳妃賞雪時著了涼。不過今日看來,氣色尚不錯,想是漸復(fù)康寧,如此也就沒有明諫。
皇帝手半握成拳,掩唇輕咳了兩聲,微微一笑道:“勞卿等掛心,朕知道了,這幾日已然大好。”
他自然聽得懂首輔話中之意,那日他詩興一起,便與柳妃御花園中待得久了些,這才風(fēng)寒入侵,確是放縱了。
“能聞圣躬康愈,臣等幸甚。”其余三位閣老回道,沒有再多言。
對于這位性子和順的君主,吳一本也未苛責(zé)上諫,只呈了經(jīng)筵講官人選的折子:“下月經(jīng)筵,乃本年初講,內(nèi)閣擬了講官人選,請陛下定奪。”
內(nèi)侍何玖垂首呈上折子,皇帝接過翻開,正見講官下的兩個名字,提筆,御筆親批。
“老先生久未出山,此次經(jīng)筵,可謂珠聯(lián)壁合,朕甚為期待。”
吳一本聞言,禁不住溫文而笑,終于露出了入殿后的第一個笑容。
心滿意足將要退下時,皇帝卻單獨(dú)留下了張襄合。對此,他倒無甚在意,與梁宇、蔣儲兩位閣老先行離開了。
成英殿內(nèi),熏爐上方煙香裊裊。
回想方才吳一本的神色,張襄合含笑說:“吳首輔愛才尊才之心,真是昭昭可鑒。”
何太監(jiān)低眉斂目侍于旁側(cè),便是他,都聽出了“尊才”一詞的耐人尋味。
方說完此話,張襄合似想起什么,眼里顯出些隱憂來:“只是陛下咳疾未愈,本不該過勞,經(jīng)筵之事,不如暫且擱置罷?”
皇帝不以為意,經(jīng)筵停了近兩月,未免于祖制不合,只擺了擺手,道:“朕無礙,不需擔(dān)心。”說著,一邊起身朝東廳御書房而去,“卿前日所作的《憫農(nóng)》詩,田文那兒改了一字,你瞧瞧如何?”
光聽聲音,便知皇帝興致甚高。
張襄合跟隨其后,甫站定,一旁的何玖已將詩卷遞了過來。
實(shí)際上早在昨日傍晚,張襄合不僅已知改動之處,更知其為何人所改。閱畢,像是初次所讀那般,稱贊說:“田大人此番改動恰到好處,‘熙’之一字恢宏典雅,正顯君恩隆盛,當(dāng)為詩眼。”
抬起頭,他語聲恭敬道:“陛下不僅詩詞音律造詣超群,慎察寬宏亦令臣汗顏。承蒙圣恩,不計(jì)臣無心之失,不然,臣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對于張襄合不小心將“天意”與“淇光”對舉,皇帝并未太放心上,他向來就知張襄合為人機(jī)敏,卻也僅在詩文一項(xiàng)上稍顯縱意罷了。
想起田文所稟,皇帝笑了笑,頗覺有趣:“田文這次,乃是叫了齊光的學(xué)生來改,改得還不錯。”
略頓,又道:“崔無咎公的后人,果有家學(xué)淵源。”
此女及笄之齡能以頭名成為趙煜學(xué)生,如今又選庶吉士,難能可貴,與中進(jìn)士者相比,亦不遑多讓。
張襄合聽出了其中欣賞之意,抬眼,正望見年輕帝王側(cè)臉,眉目舒展。
心忽地一動,跟著附和道:“原是趙大人高徒之功,如此也不奇怪。昨日,臣恰巧于宮門處見了一面,其姿容之殊絕,與趙大人,堪為佳配。”
話中語意深深,藏了幾許說不清的慨然。
……
經(jīng)筵于翰林院而言,無疑是頂頂重要之事,須得提前早做準(zhǔn)備。
根據(jù)慣例,有資格參與經(jīng)筵之人,皆為六部、三法司及五寺的正職。因庶吉士尚未入仕,原本萬不會有其位置,然而皇帝此次竟特下恩諭,允庶吉士旁觀!面對這般盛事恩典,翰林院長官一得消息,只將此事當(dāng)作近來最緊要事來辦。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此次經(jīng)筵,隆重之意大大勝過以往。
那最高講堂上,出任經(jīng)筵講官的兩位大人絕非一般翰林學(xué)士,相反,皆為帝國要臣。一位為輔政三世的當(dāng)今內(nèi)閣首輔吳一本,此次乃是其時隔經(jīng)年后的再講,不可謂不罕見。
而這第二位,便是紹治元年?duì)钤桑缃袢味疾煸鹤蠖加返内w煜。
這還是那位聲名在外的年輕權(quán)臣,于帝國眾臣前的首次講課,怎不叫人翹首以盼?
未至而立之年,即登帝師之座,且令堂堂首輔甘心作陪,這天下四海之間,也只有江左趙家的掌權(quán)人有此面子了。
各人心中,自是萬千感慨。
對于這個消息,崔瑈還是在國史館校勘時從柳大人那兒知道的。不僅如此,柳大人另外提及道,翰林學(xué)士瞿頌和吳啟宴兩位,屆時將分別作為吳一本和趙煜的展書官,此中亦見本次經(jīng)筵規(guī)格之高。
她不由有些神思不屬。
便是身為趙煜學(xué)生,這也會是她第一次聽他正式講課。在過去,趙煜只作引路人對她旁敲側(cè)擊,關(guān)于他的一切認(rèn)知,全是她心底揣測所得。
就在下月經(jīng)筵日,他會否初次陳說學(xué)術(shù)?仿佛朝霧盡散,終見山川萬海。想著這一可能,胸膛中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亂跳。
“四位大人中,攸寧便得兩位親授,此次又承陛下恩典允以旁觀,到時候可要好生聽,往后,方傳承得了老師衣缽。”
柳大人目露戲謔,不免打趣她一句。
內(nèi)閣此番安排,無疑將吳一本、吳啟宴兩父子與趙煜的關(guān)系擺在了明面上,當(dāng)初崔瑈甫入館即得吳啟宴親帶,顯然全因趙煜。她真正師承,唯一人而已,遑論那位,也不僅僅是她老師……
崔瑈莞爾,回:“您說得是,承蒙老師提攜,晚輩便是報恩相還,怕也還不盡了。”
所以就欠著罷,欠著才能一遍遍地記起他的好來。
少女目色明凈,清麗臉龐上輕綻梨渦,語聲中帶了幾分遺憾,亦坦然自若地接受了這份遺憾。
柳大人見狀笑了。想起去年在寧遠(yuǎn)后院,趙煜親自為她逐一引見諸人的場景,實(shí)在叫人印象深刻。如今看來,這姑娘心里頭還記著恩,倒也不負(fù)那位大人用心至此了。
回到文瀾閣時,正說著話的幾位同儕見她進(jìn)門,便停住了話音。黃復(fù)笑著上前道:“攸寧當(dāng)聽說了經(jīng)筵之事吧?我等可謂福運(yùn)甚深,屆時便享受下你才有的待遇,親聆齊光大人教誨!”
旁邊幾人笑而不語,暗想,黃復(fù)竟敢當(dāng)面對她這般戲語。
然而,只要旁人提起的是他,崔瑈都不覺得于己冒犯,唇角微彎,略過了這話:“柳大人那兒正有事找黃兄,若得空,現(xiàn)在去趟國史館為好。”
前些日子,黃復(fù)就仁宗朝名臣顧源的史傳提了不同意見,寫了篇文章私下呈給柳大人,柳大人也不回避她,方才便直接讓她順道傳個話。
黃復(fù)聽見柳大人找,心下一喜,等了這么多天,可終于等來了大人回應(yīng),向崔瑈道謝完,遂趕忙走了。
其余人見狀,猜想黃復(fù)怕已上趕著在館師面前掙表現(xiàn),如今還得了傳喚,氣氛頓時微妙了幾分。
按理說,庶吉士每月的繁重考核已把人弄得筋疲力盡,可總有人奮進(jìn)不止。畢竟,原本就有趙嶠、吳崧等權(quán)臣后代在側(cè),如今更來了個崔瑈,有那般后臺,入館不久便得諸位大人格外關(guān)照,他們這些家世普通的,可不得想著法兒地露臉。
然見黃復(fù)如此,各人心神依舊緊繃了不少,再無閑聊的興致了,各自散去。
崔瑈走至自己書案后坐下,翻開書,想起先前入門時聽到的“俞大成”一句,忍不住輕輕蹙起了眉尖。
傍晚下值,正好于館閣前門遇上趙嶠與吳崧。
經(jīng)筵一事必是繞不過的話題。
“今日館里議論之聲甚多,想必外朝更加熱鬧了。”崔瑈道。
趙嶠和吳崧自然知她意思。此次經(jīng)筵講官的人選安排,其實(shí),乃是向外界表明了內(nèi)閣在俞大成一事上的態(tài)度,并得到了皇帝首肯。
此事的來龍去脈,說來頗不簡單。前幾日傳來消息,匈兀再次侵?jǐn)_邊境,其中朔陽、云城、交縣被洗劫一空,朝中驚疑聲頓起。自去年益王叛亂爆發(fā),匈兀趁機(jī)南下,但受阻于俞大成之軍,不料年初,匈兀左部吞并中部、南部,擴(kuò)大地盤之勢不止,邊境防務(wù)壓力倍增。
恰逢此時,俞大成那邊卻出了岔子。
原來,軍中風(fēng)傳俞大成攀附權(quán)臣,上通內(nèi)閣,收受重賄,打壓異己,欲將邊境之軍全部私兵化!此風(fēng)一出,影響甚廣,綏平軍士嘩變,事情雖迅速被俞大成鐵腕壓下,然自古朝廷最忌兵變,京中已有多位官員輪番上諫,彈劾俞大成擁兵自重,懷有異心。
朝中近來議論,便多聚于此。
“大周祖制本對武官、邊將轄制甚重,文武兩途,高下分明。近來俞大成崛起勢頭倒引人側(cè)目,可其東平海寇、北防匈兀,亦確有奇功,此番之事,不過恰中某些人下懷。”
趙嶠對此不以為意,并未把話說透。他三人都再清楚不過,這般彈劾明面上是打擊俞大成,實(shí)際上乃意在趙煜。
然而,就看向來持中的吳首輔特意出山,只為給趙煜作配,便知此次內(nèi)閣態(tài)度之強(qiáng)硬。
吳崧忽道:“經(jīng)筵時,我看庶吉士恐入不了文華殿,到時候只能一飽耳福了。”稍頓,語聲中帶了促狹,“想必館師必會安排綺月站前排,應(yīng)聽得清楚些。”
崔瑈眉眼不由得彎了起來,心想,這一天都不知被打趣多少次了。
宮道盡頭處,夕陽正緩緩下沉,這個傍晚的輝光,似也格外耀人。
“賢哲授課,委實(shí)難得,便借立夫吉言,屆時能一飽耳福。”
吳崧側(cè)首望去,橘黃陽光下,她皮膚白得發(fā)光,柔美側(cè)臉上,紅唇淺勾,眼里閃動著盈盈光澤。
他收回視線,不一會兒,亦垂眸一笑。這段時日,他已漸漸悟出了幾分。
原本溫雅守禮的姑娘,唯獨(dú)在聽到那人之事時,心底的歡喜會毫不作偽地浮現(xiàn)而出,澄澈而動人。
原來,對一人上心,竟會是這般心心念念。年輕公子心底也生出了些許向往。
崔瑈回到景園后不久,孟春便來稟報,說上午柳府派人送來拜帖及禮物,為昨晚醉宵樓一事道歉,言已處置了那個犯事的嬤嬤。
崔瑈翻開拜帖,見里面寫柳夫人欲偕女親自登門賠罪,便問:“對方送了什么?”
孟春回:“送的是一座翠雕山景山子,物件不錯,未超規(guī)格,另已檢查禮盒,并無夾層。”
孟春細(xì)心妥帖至此,倒叫她省了心。因不欲與外戚多有牽扯,也不好得罪,只道:“拜訪一事婉拒了,禮物便收下吧。”孟春回是。
不知為何,崔瑈發(fā)現(xiàn)今日竟不見孟夏,用膳時便問了一句。
“下午晉侍衛(wèi)長使人傳信,命孟夏去北府取些東西。”想到那人所說的甘州之事,孟春猶豫了片刻。侍衛(wèi)長沒有特別提及是否要告知小姐此行,不過,待會兒大人要來,想必會親自對小姐說,思及此,遂沒有多提。
之前也有過類似情況,無非取些吃穿用物,或是書籍卷本之類,崔瑈聽后便未再問詢。
趙煜今日很晚才過來,晚到她都洗漱完準(zhǔn)備歇下了。
“今兒好晚啊,用過膳了嗎?”崔瑈擁被坐起身,看著男人朝內(nèi)闈步步走近,仿若閑庭漫步。光是如此看著他,都令她心尖有些發(fā)熱。
趙煜道:“用過了,吵醒你了么?”
崔瑈搖了搖頭。
趙煜視線始終在她身上。眼前姑娘柔順烏發(fā)散落開來,她微仰起臉,膚若凝脂,雙頰因屋內(nèi)暖熱變得紅暈暈的,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紅潤又綿軟。愈靠近她,那縷幽香就愈發(fā)明晰,裊裊縈繞周身,令人骨肉酥軟。
趙煜停步,倚在床榻邊,屈指刮了下她臉蛋,問:“出行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出行?崔瑈雙手拉住他左手,想讓他坐下。
“剛外邊回來,衣裳沾了灰。”
“我不介意。”崔瑈終于將人拉坐至床邊,這才想起來問,“你剛說出行,我們是又要去哪兒了嗎?”她微微睜大了眼,聲音里帶了興奮。
趙煜笑了笑,停頓半息,方道:“今年柔國初次朝貢,二王子率隊(duì)親獻(xiàn)祥瑞,朝廷對此頗重視,命禮官至甘州慶平接迎。這次你也跟著去,代表翰林院隨行,負(fù)責(zé)作御制詩,明日吳大人便會宣布此事。”
對于他口中的柔國,崔瑈僅有大致了解。柔國乃位于西域三十六國更往西的一個國家,北扼阿爾坦,南至塞爾湖,人口頗豐,民風(fēng)剽悍,向來與匈兀不睦,于大周亦非屬臣。今次派王子出使朝貢,向大周稱臣,此外交意義不可謂不重!
然而如此要事,竟讓她一個尚未有官身的庶吉士參與,且還代表翰林院,此中意味……
崔瑈抿了唇,眼巴巴地看著他。
趙煜將她一縷頭發(fā)別往耳后,動作慢條斯理,話中帶笑:“便多鍛煉鍛煉你,好好做,讓孟春孟夏跟著,其余事不用操心。”
她很快便想起上次的改字一事,看來,并非無緣無故讓她去改,也不知這人什么時候就有了這一謀算。
崔瑈心底溫溫?zé)釤岬模圆煌鼏査铌P(guān)心的事:“去甘州慶平,來回至少得半個多月吧?我還惦念著聽你講課呢……”
想到要跟他分開這么久,她垂了眼,止不住地有些惆悵。
趙煜深黑目光完全鎖于她身,低聲道:“沒事兒,明兒下午就出發(fā)了,來得及。”
崔瑈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見她如此,趙煜忍不住笑了,撈過她腰身,低頭,吮吻住那兩瓣潤澤紅唇,極盡撫慰。
崔瑈雙手環(huán)在男人腰間,頭軟軟地靠在他頸窩處,呼吸交纏間,輕輕舔了下他嘴唇,鼻息紊亂著,說:“今晚別回去了好嗎,我想要你留下來陪我……”
對上少女濕漉漉的目光,趙煜沒有立刻回話,指腹撫過她唇瓣,繼而往下,逗貓似的摸著她下巴后的軟肉。
“你就說行不行?”崔瑈伸手扣住他修長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摩挲他手背肌膚。
趙煜慢悠道:“明兒得上朝,沒帶換的衣裳。”
“可以讓晉臣明早送過來。”她見招拆招。
趙煜心想,你還嫌我忍得不夠辛苦么?
二人對視半晌,崔瑈率先移開了視線,然而一想起明日就要離開他了,眼底好像瞬間起了霧,“那你等我睡著了再走,這樣都不可以嗎?”
趙煜未再出聲。她知道,身前男人正看著她。
像是鼓足了勇氣,她半直起身,跪坐于床,伸手觸碰他腰間玉帶,指尖帶了些微的顫抖。
“咔噠”一聲,腰帶松開,而她呼吸也隨之停了一瞬。
趙煜垂眸,留意著崔瑈臉上的每個表情。此刻,她不自覺抿緊了唇,雙頰紅得像是被胭脂浸透,卻依舊故作鎮(zhèn)定地側(cè)過身,將腰帶放至床榻邊的矮幾上。
崔瑈還是頭一次給男人脫衣服,起初的勇勁很快便散得一干二凈,眼下只余慌亂。
就在硬著頭皮打算解開他衣領(lǐng)時,趙煜忽然間握住了她的手。
“我來。”他似是笑了一下,“這份待遇,我只等著那日再好生領(lǐng)受。”
男人說完,起身往外而去。不一會兒,燈滅了,眼前漆黑一片。
心,開始怦怦快跳。
屏風(fēng)處傳來一陣窸窣聲,她聽在耳里,感覺臉頰溫度寸寸攀升著,猜想,他應(yīng)是在解衣。
朦朧夜色中,隱約看到他正朝她走來。
“進(jìn)去些。”他輕聲道。
黑暗中,他的聲音極為悅耳動人,仿佛帶了某種蠱惑。
崔瑈“噢”了聲,回過神般往里邊挪了挪,一邊滑進(jìn)了柔軟的絲被中,就這般看著身前人掀被,上床,躺在了她的身側(cè)。
她聞到了他身上的清淡檀香味,不知為何,似又回到了那個中州的山雨之夜,彌漫著被雨水逼出的青木味道,以及繚繞煙香。堅(jiān)穩(wěn),沉靜,悠長不絕。
那時的她,何曾想過此刻光景呢?真如幻夢。
“先生。”
她輕輕出聲,眼底一瞬間洇起了淚意。好像已無數(shù)次慶幸過自己能遇見他,余生皆與他相伴。
“過來。”
趙煜伸開了手,任女孩兒柔軟馥香的身子鉆進(jìn)懷里,摟住了她的背脊。低頭,吻了下懷中人額角,語調(diào)有些懶洋洋的,“慢慢來,往后陪你睡的日子多著呢。”
崔瑈一下子笑出了聲。
“乖乖睡覺。”